可這幫行商又不是吃素的,且平日裏沒少被夏虞欺負,因而三十幾位洋行行商根本不信夏虞的說辭,皆異口同聲地要治他的罪,準備將其告上官府。


    就連平時裏抱夏虞大腿的幾個洋行老板也都沒敢替他發聲,反而跟著趙習瞻等人起哄。


    眼看樹倒猢猻散的夏虞深感自己落了下風,他心想那句老話“虎落平陽被犬欺”如今在自己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驗證!


    於是他氣急敗壞地扯著嗓子吼道:“你們這幫惡人,串通一氣來陷害我,無緣無故地讓我背黑鍋,有本事讓衙役來抓我啊!我今天受的奇恥大辱日後都要從你們身上討迴來!你們都給我記好了!”


    說完,夏虞騰地站起身來用手指了指全場,好像在對所有人宣戰。


    別看他個子小,可卻十分敦實,因而氣場強的很,在場之人看了都禁不住有些後怕。


    緊接著,再也不想理會會場之事的夏虞氣勢洶洶地奪門而去了。


    夏虞走後,勢單力孤的方衢耀便又成了下一個眾人討伐的對象,他沒有夏虞的地位,也沒有夏虞的底氣,更沒有夏虞的兇狠勁,可他卻也有自己的看家本領,那就是一張厚到不能再厚的臉皮。


    接下來,方衢耀一口咬定自己從未參與過此事,且還覥顏狡辯道:“這個什麽破鄰居我根本不認識,一定是怡興行找來冒充誣陷我的,我盡心竭力地為洋行做事,最後竟落得這般下場,我方衢耀真是比竇娥還冤枉...”


    見時機正好,洛鴻勳果斷地站了出來,向在場的諸位講起了自己與方衢耀那位同鄉之間的對話,隻為進一步撕下方衢耀的假麵。


    方衢耀見狀看向了不遠處的陳鶴班,但此刻的陳鶴班也已是自身難保,根本沒有閑情逸致來操他的心。


    方衢耀即便巧舌如簧,能有指鹿為馬的本事,可就今日的狀況而言在場的所有行商也不會有一人願意相信他。


    這一天對方衢耀來說亦是同夏虞一樣仿佛被定在了恥辱架上用烈火在烤。


    他心裏恨極了,可指責辱罵他的人雖多,但他卻顧不得牢記他們的名字,不過有一人卻被他深深地刻在了心裏,那人就是洛鴻勳。


    那個他一直沒瞧得起的洛鴻勳,竟在他最危難的時候“拿著鞭子狠狠地抽了他一下”,這心裏的傷疤怕是難以愈合了,這深仇大恨他決心來日必須相報。


    此次揭露東順行的醜行取得了預想的效果,夏虞和方衢耀等人果真是名譽掃地了。


    怡興行雖沒得到東順行任何賠款甚至是口頭上的道歉,但其受害者的形象卻已經深入人心。


    且東順行成了眾矢之的,再多的詭辯也難以換來人心所向。


    1855年初,行商選舉中,已知大勢去也的夏虞退出了競選,並未到場。


    寶利行的盧湛和太和行的林曼陀年紀尚輕,都還未成大氣候,年逾五旬的趙習瞻,無論資曆還是名望都壓他人一籌,且每次朝廷賑災捐款他總是慷慨解囊,因此頗具名望的趙習瞻今日終如願以償登上了總商之位,這一天他足足盼了十五個年頭。


    趙習瞻今年五十五歲,他有著一張清秀的瓜子臉,鳳眼薄唇,最醒目的標誌是他那粒尖尖的虎牙。


    他身材還算修長,隻是個子不太高,但整體看起來氣質尚可。


    也許是他那混血夫人基因太過強大,他的大兒子趙清陽和女兒趙虯枝與他長得都不算很像。


    好在小兒子趙仲陽跟他的相貌頗為相似。


    趙習瞻早年家境貧寒,世代為農。


    其父趙雨山為改變自己的命運,像許多做著科舉夢,熱望“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貧苦讀書人一樣,把闈場看成自己進身功名的主要途徑。


    三十歲時趙雨山才獲得考秀才的資格,可是沒多久,一場風寒便奪取了他的性命,為了給他醫治,趙家更是雪上加霜,家徒四壁。


    趙習瞻作為家中唯一的男丁也想走父親趙雨山的老路,長大後憑借個人的天賦,加上勤奮和努力,二十二歲那年他總算是考中了秀才,成了一個生員。


    但即便脫去了童子身份,也並沒給他的現實生活帶來什麽實質性的改變。


    趙習瞻依然貧困潦倒。


    於是不甘居於人後的他決定棄文從商,因而隻身一人來到廣州闖蕩。


    他擺過地攤,賣過料泡,做過小商販,在茶樓裏當過夥計,雖然都是在底層工作,但他卻積累了大量的社會經驗。


    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這也是趙習瞻人生的轉折點。


    石灣窯貨小人這種跟核桃般大小的玩具做工較為精致,頭似綠豆,手像芝麻,還能吹出聲音。


    初流至廣州時,很受小童喜歡,本地也就兩三文錢,相當便宜,但聽說寓居香港的洋人覺得新鮮,因而趙習瞻不辭辛苦從石灣購買了上千個窯貨小人將其運至香港,轉手賣給了洋人,每個的價錢竟漲到了一塊銀元。


    也正因如此,不到一年他就賺下了近兩萬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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