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鬥打開門,沒想到朱煒彤已經迴來了。


    “你是不是把藥方送到城主府去了?”周七鬥躲過朱煒彤的手,自己抹去額頭沾著的菜葉。


    朱煒彤雙手放在身前相互摳著,喏喏道:“我……”


    “我不是跟你說過那藥方有問題嗎,你幹嘛還要送過去,簡直愚蠢!”


    朱煒彤身體一震,咬咬牙,直起身道:“師弟,師父曾教導過,我們醫師不是商人,無論任何時候,都應該把救人放在第一位。”


    “你什麽意思?”周七鬥越來越煩躁。


    “這場瘟疫規模之大,傳播之快,都是前所未有的,已經死了數萬人了!師弟,到了這份上,咱們千萬不能跟朱恩權一樣,搞‘奇貨可居’那一套把戲啊!”


    周七鬥愣了好一會兒,不解道:“什麽奇貨可居,我都跟你說了,那藥方是有問題的,你這麽交出去,不但救不了人,反而會害了他們!”


    “若真有問題,王嬸用藥之後,怎麽就好的那麽快?”朱煒彤聲音也提高了一些,道:“別人感染瘟疫,熬不過三天,王嬸呢?這已經十幾天了吧?”


    她直視周七鬥,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質問道:“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掌握了藥方?這場離奇的瘟疫,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


    周七鬥猛地瞪大了眼睛。


    這些天,為了保住王嬸母子的命,為了盡早研製出藥方,解救受難的百姓,周七鬥是絞盡腦汁,身心俱疲。


    他化解灰色能量,用的是《戒生經》的方法,這個不能說。為了保住王嬸及她腹中胎兒的命,周七鬥不知用了多少丹藥,這個也不能說。


    這也不能說,那也不能說,這讓他如何解釋?


    “師弟,現在城中到處都在傳,說你……”


    “說我捏著藥方,打算賣個好價錢是不是?說我草菅人命,與劊子手無異是不是?”


    “唉……師弟,我知道你是一時糊塗,所以才把藥方送到了城主府。”


    “你知道個屁!”


    周七鬥猛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盞滾落在地,摔得稀碎。


    他氣的不是外人的不理解,而是朱煒彤的愚蠢和自以為是。


    為什麽朱煒彤剛剛送出藥方,坊間就流言四起,矛頭直接指向了他,這也太快了吧?


    他總感覺這件事,背後有人在推波助瀾。


    沉默許久後,周七鬥一咬牙,轉身就要出門。


    “你上哪兒去?”朱煒彤氣鼓鼓道。


    站在她的角度,周七鬥隻是被一時昏了頭,還沒有到坊間傳言的那麽惡劣。再怎麽說,周七鬥對她是有恩的,她還是想勸勸周七鬥,讓他別再執迷不悟。


    “城主府,我要把藥方拿迴來。”


    “你怎麽這麽混!我說的話你一句都沒聽進去嗎?喂,你站住,師弟,你……”


    周七鬥哪有功夫跟她糾纏。


    剛一出門,他就看見城主府的馬車停在天馬苑門口,十來個城主府的護衛,進進出出搬運著藥草。


    “動作這麽快!”周七鬥一時心急,就要往天馬苑走。


    “咦,這不是周大醫師嗎,看你著急忙慌的樣子,這是藥方研製出來了?”馬車邊,當日險些把周七鬥扛走的護衛認出了他。


    “好狗不擋道,讓開!”


    “放肆,竟敢這麽跟我們副統領說話!”正主還沒說什麽,旁邊的小嘍囉倒出來表忠心了。


    副統領並未生氣,反而嗬斥道:“你個有眼無珠的東西,這位周大醫師,背後可有衛庭王撐腰,是個大人物,惹得起嗎你?”


    呐嘍囉一對鼠眼滴溜溜一轉,陰陽怪氣道:“什麽大醫師,狐假虎威罷了,真有本事,怎麽不在咱們城主府前邊拿出藥方?”


    周七鬥本想繞過副統領,進去勸住趙霓裳,沒想到穿著一身麻衣的閣老走了出來。


    “周公子,不好意思了,苑主有令,今天天馬苑隻做城主府的生意,您請迴吧。”


    在閣老出現的第一時間,周七鬥就憑著當晚在天馬苑貴賓室感知到的氣息,認出了他。


    能在趙霓裳接待丹師時,躲在側簾偷聽,這個人的身份不一般。


    周七鬥一拱手,恭敬道:“勞煩前輩通報一聲,我有非常緊要的事情需要與閣主麵談,關於藥方……”


    “不必周公子費心了,城主府已經研製出了藥方,這車上裝的,就是方子上的藥草,請迴吧。”閣老打斷周七鬥,轉身進了天馬苑。


    周七鬥眉頭一皺,往天書閣的方向走去。


    “閣老,這周七鬥背後可有一個丹師門派,咱們這麽對他,妥當嗎?”


    天馬苑二樓,趙霓裳有些躊躇。


    “小姐多慮了,丹師最看中的就是名聲,這小子貪圖錢財,置人命於不顧,名聲早就臭了,搞不好還會被逐出師門。再者,咱們是按城主府的命令行事,不打緊的。”


    趙霓裳輕輕歎了一口氣,看著周七鬥漸行漸遠的背影,總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不出意外,周七鬥在天書閣也吃了閉門羹。


    “你還有臉來,就因為你的貪婪,險些害了我們閣主!”


    “洛文城怎麽出了你這麽一個行同狗彘的醫師!”


    “聽說你還是個讀書人,還想參加今年的文試?簡直厚顏無恥!”


    天書閣畢竟都是文人,丟菜葉、罵街之類的舉動自是做不出來的,不過這些靠喉舌吃飯的人,個個牙尖齒利。


    其實真要論咬文嚼字的工夫,周七鬥一個人能把這些人說哭,但他來這裏的目的不是爭辯。


    無論是城主府那位夏小姐,還是天馬苑的趙霓裳,都認定他是個品行極端惡劣的人,想要拿迴藥方,幾乎不可能了。


    “這可如何是好……”


    離開天書閣,周七鬥抬頭望了望天。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以天下為己任的大英雄,也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做的,是查出真相,血洗仇敵。


    但這座城池,畢竟是林家十餘代人嘔心瀝血發展起來的,林家不在了,林家的醫者仁心還在,洛文城還在。


    “師父說我愛管閑事,耽擱修行,其實我也不想的,這世上那麽多的城池,那麽多的閑事,我怎麽可能管得了。”


    “但洛文城的事,怎麽能說是閑事呢,這是我的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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