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俺看,這沒什麽不好。”孫悟空坐在水簾洞寶座之上,摸著下巴,神色異常鄭重地對孫竹道。


    孫竹欲言又止,顯得很是為難。


    “俺也覺得挺好。”一旁的妖國丞相無咎也點點頭,很罕見地搶先發表自己的看法。


    在他下首,是二十一行軍軍主孫冰,他一貫在朝會上寡言少語,此刻卻也點頭附和。


    “就是寒磣了點。”孫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惋惜,又有些懊惱。


    她身後,獼猴家五位母猴子以及孫四四和孫五五的丈夫滿臉遺憾,顯然非常同意娘親大人的話。


    小白怯生生地站在最後麵,雖搭不上話,小臉上的表情卻明白無誤地告訴大家她跟她們意見相同。


    “挺好,挺好。”孫馬代表長老閣發表意見,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出賣了他。


    表達完意見,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在大殿正中的孫小六身上。


    他渡劫成功,重鑄肉身,而且還有了人形,這時候出現在眾人麵前的,就是他的人形。


    但他千辛萬苦修煉來的人形,卻明顯被所有人嘲笑了。


    這會兒的孫小六,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身高六尺,體型……


    清瘦!


    是的,就是清瘦,他看起來十足像一個人類讀書人,第一眼就給人手無縛雞之力的感覺。


    這形象實在太違背妖怪的審美了。


    按照孫大媽的說法,確實“寒磣”。


    孫小六好生沮喪,心道大家都是妖怪,難道你們不曉得肉身重鑄成啥樣壓根兒不是自己說了算麽?


    但既然已經折騰成這樣兒了,他雖然一貫不肯吃啞巴虧,卻也隻能捏著鼻子認。


    孫悟空看著幹兒子的窘迫樣,忽然哈哈哈大笑,他從寶座上閃身來到孫小六麵前,兩隻手使勁拍了拍孫小六肩膀,滿臉欣慰。


    “好了,俺們也別逗小六了,你們看看他,都快哭了,哈哈哈……”


    大殿裏的人們頓時再也憋不住,一起大笑起來,就連一貫古板的孫竹,也捋著胡子,滿滿兒的老懷大慰。


    孫小六被他們笑懵了圈,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有些惱怒,“你們都玩俺呢!”


    孫冰一巴掌拍他肩上,笑道:“你這樣子本就寒磣,不過麽,看久了倒也覺得挺可愛的。”


    “去去去,又拿俺開心。”孫小六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甩手道:“俺累啦,俺要迴去睡覺。”


    “睡什麽睡!”孫悟空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萬民都在等著你出去見他們呢。”


    “啊!”孫小六頓時愣神。


    這其實不怪他沒有常識,實則是因為一百八十一年來,他都以廢物的形態存在著,不止是他自己對妖國一應事務全不上心,妖國上下有啥事兒也不會去找他。


    這個世界就這麽現實,哪怕幹爹對他恩寵有加,但自鬼王無咎以降,誰也沒拿以前的孫小六當迴事。


    現在就不一樣了,他晉位賢者,也就是妖王,足以改變他在他們心目中的價值。


    是的,就是價值,一個妖國繼承人的價值。


    雖說賢者境在這些大妖跟前不怎麽拿得出手,但孫小六給他們的是希望:首先,孫小六打通了他所有穴竅,那就表示,從此以後他就能夠修煉,能夠像獼猴家族所有後代一樣,不停進階;其次,晉位渡劫時三劫齊出,讓所有人都堅定地認為,孫小六乃是獼猴家族最有潛力的猴子。


    這樣的孫小六,不正是最理想的妖國繼承人麽!


    當然,話分兩頭,大聖爺是天生石猴,跟傳說中妖族之祖一樣,都是石頭裏蹦出來的,所以基本上可以肯定他老人家也跟妖祖一樣不死不滅,再加上又吃了那麽多蟠桃仙丹,估計他也不怎麽用得上繼承人。


    不過,妖國繼承人代表的並不是妖皇死了以後有人能繼續統治妖國,而是為了讓天地眾生三界萬類知道,俺們妖界國祚有續,傳承無礙。


    所以,如果繼承人有點什麽動靜,尤其是晉位進階這類大事,那必然是要昭告天下的。


    孫小六這麽牛逼的渡劫經曆,那就更要出來跟大家打打招唿了。


    這事兒壓根沒得商量,從孫悟空到獼猴家小白都一致同意——孫小六必須要走出水簾洞,走上花果山城的街道,向妖國萬民帶去最親切的問候。


    你妹的!


    ——孫小六最後在孫悟空和孫竹的怒目而視下,隻得跨上專門為他挑選出來的純白龍馬,穿上恢複本來光彩的雪龍銀須鎧,挎上孫冰專門從南儋部洲給他帶來,能充分展示人族精湛工藝和審美藝術的龍骨斷水刀,在一千二百名二十一行軍騎士護衛下,走上花果山街頭,接受萬民膜拜。


    老實說,就算身邊有九位幹爹欽點的妖族大聖騎著同色龍馬給他造勢,孫小六還是一肚子心不甘情不願,不過,當看到內城的猴子們也心悅誠服地趴在地上給他磕頭的時候,他心情也是極好的。


    孫小六這一遊街,就遊了一整天!


    月色初上,孫小六終於遊完最後一條大街,把所有妖國子民都祝福一遍之後,迴到水簾洞。


    “俺要睡覺!”他哭著趴在孫悟空腳下,一把鼻涕一把淚。


    “睡個球,老子下令大賀三天,你不在哪行。”


    孫小六想死的心都有了。


    ……


    齊天大聖一言九鼎,說三天就三天,一刻都沒少。


    這三天裏,孫小六一直都待在皇宮,有時候在水簾洞,有時候在天公殿,有時候在地母殿……


    但不管他在哪裏,都隻幹一件事,喝酒。


    第一日,幹爹賜他紫紋蟠桃、九轉金丹、七十二變功法,猴子們說這個好這個好,開宴吧,於是喝酒。


    第二日,長老閣送他飛黃絕地靴和青鸞趕雲袍,猴子們說這個好這個好,開宴吧,於是喝酒。


    第三日,獅族族長獅嵐親自送來龍族至寶龍陽草和獅族秘法《吞形術》典籍,猴子們說這個好這個好,開宴吧,於是又喝酒。


    整整三天,孫小六喝醉八迴。


    唯一沒醉那迴,是他上一場醉躺下還沒醒。


    謝天謝地,三天後,妖國因為皇子進階而舉行的慶典終於結束,孫小六被人抬著送迴獼猴王府。


    迴到家,孫小六睡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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