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轟隆”巨響,一抹胭脂色出現在公審台上,定睛一看,卻是個舞勺之齡的少女,稚嫩雙手托著一把於常人而言還算小巧的鋤頭,鋤身約莫三尺,頭角晦暗無光,看似拙鈍。


    她雙目如水,盈盈打量一番,最後落在那道略微錯愕的青色身影上,眉睫輕眨,兩邊嘴角驀地上揚,“怪人!”


    在所有人還未迴神兒之際,她卻已踩踏著步子上前,身姿輕盈,全不顧,澹台青鯉三人唿之欲出的凜冽氣機,在青蠻跟前站定,笑靨如花,歪著頭道:“怪人,是你嗎?”


    這好似戲劇的一幕讓青蠻哭笑不得,望著眼前這張綻放燦爛的麵龐,忍住想要撫摸她年幼發髻的衝動,低聲問道:“你為何來了?”


    此時,他的心境猶是泥牛入海,頃刻便平靜下來。


    “剛才我在那兒看著你舞那劍法,便認出了你了,所以,我就來了。”


    她很開心,苦等三百晝夜的高人,總算是讓她見著了,雖然為此踏出了爹爹所劃的一畝三地,但她覺著無礙,甚好。


    司馬雲逸麵色肅然,嘴角悄然抽搐,此刻,他仍在想著一個問題,這小丫頭是如何破掉他所布下的禁製。目光略微動了動,將其仔細打量一番,最後落在她手中所握鋤頭上,若有所思。


    四處修士早已開始竊聲私語,皆是言論這忽然而至,鬧出這般動靜的小丫頭是何方神聖,方才還以為是個修為已至化境,返老還童的高絕人物,可細下一看,便推翻方才所想,修為再高,可意化容顏,這自身氣息終究是不可能完全改變。


    好在不少修士實力欠缺,並未察覺到自這小丫頭一上台,司馬仙尊所布下的禁製,便是給破去一個大窟窿,甚至連帶整體亦都支離破碎,否則便是這小丫頭真是個年幼女子,他們也會認為是修行數百上千年的老怪物。


    楚山河從短暫的錯愕中迴過神兒來,瞥了眼一臉沉靜的南枝木,緩緩道:“你認識這小丫頭?”


    “不認識。”


    南枝木輕聲迴道,將手中的劍柄略微一鬆,兀自道:“蠻牛兒認識的,我有許多都不識得呢。”


    “她手中的鋤頭很古怪,雖然隱晦,但定非尋常之物,品階至少可列入地階。”


    楚山河略一感歎,道:“隻是不知她的長輩又是何許人物,如此重寶,竟隨意交給這麽個小丫頭,倒也不怕被搶了去。”


    “地階異寶?”


    南枝木詫異一聲,不是沒有察覺這小丫頭的不凡,隻是亦未猜想她手中之物會如此不凡。


    “雲琴師妹,這小女娃可是我派弟子?”


    華西峰首座諸葛叢雲凝眉遠望,半響,方才看向身旁的落霞峰長老,開口問道,他自然亦是瞧見了這小女娃用那鋤頭破開司馬雲逸禁製的一幕,好在心境夠穩,才沒有露出太過驚詫的神色,但心中亦是震驚不小。


    天劍十二峰,僅有落霞峰一峰之上收納女子,若這小丫頭乃是天劍弟子,自然也就落霞峰之人才會明了,而雲琴仙尊便是執掌落霞峰一脈收徒事宜。


    她亦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忽然出現的小女娃,沉吟片刻,搖頭道:“從未見過。”言罷,她又緊皺眉頭,“她身懷我門天心訣之氣息,便非我宗門弟子,亦定然與我宗門有著莫大淵源。”


    “是呀,不知是哪位前輩之後,今日返迴宗門,想必,那位前輩亦身在不遠處吧。”


    諸葛叢雲輕笑一聲,天劍宗立派已久,門下自是出過不少高手,在修為達到一定地步,而又未在門中擔任些許職務的修士不在少數,他們便就去往二重天、三重天,遊曆天下,這些人,往往數十年不曾返迴宗門一次,相隔數十載,甚至上百載,其人有後,亦是不足為奇。


    雲琴仙尊微微頷首,亦是認為這可能不小,看向這小女娃的神色愈發柔和,輕笑道:“不知是哪位前輩之後,如此資質若不重歸,豈不可惜。”


    “師妹怕是動了收徒的念頭吧!”


    諸葛叢雲爽朗一笑,道:“不錯,不錯,雲霞的嫡傳弟子眾多,且個個資質超群,雲清亦是有了兩個傳人,就你這雲琴仙尊身下無人啊!”


    雲琴莞爾一笑,“師妹哪能與兩位師姐比得。”


    說著,她又欲將目光投上台去,想再仔細瞧瞧,這一見便讓她動了收徒之念的小丫頭,卻忽的聽見諸葛叢雲一聲輕咦,她知曉這師兄素來性情穩重,便也生出兩分好奇,順著他目光望去,待得瞧清,亦是神色一怔。


    “她竟然也來了。”


    作為落霞峰的三大長老之一,上官千湄的存在,她比旁人更能體會到其中的壓迫感,一個修行年月不足百載的女子,卻是已然將她們這些個修行數百年月的宗門宿老甩在了身後,幾乎一躍成為與宗門三大劍仙平起平坐的超然人物。


    諸葛叢雲緩緩收迴目光,深深看了眼台上的青蠻,道:“《太上忘情訣》亦並非能真正讓一個人忘情絕愛啊。”


    “我看不然,昔年我也曾數次就青蠻試探過她,亦未發現任何不妥。”


    雲琴仙尊顰眉道:“聽掌門師兄言起,她之所以還對青蠻心懷它念,是因一次特殊試煉之故。”


    “試煉?”


    諸葛叢雲疑惑一聲,兀自道:“這我倒是從未聽聞過。”


    “我亦是偶然聽得,知之不詳!”


    雲琴仙尊輕言一聲,便也不再言語。


    澹台青鯉三人未在此時動手,青蠻略存一絲感激,亦是知曉,今日無論勝敗,亦定要有個結果,在與小丫頭言語片刻之後,便想讓她下台待著,以免被波及,雖然方才她展現出與之全不相匹的實力,但青蠻亦是瞧出,這多半與她手中之物有關,與她自身實力,卻是沒有直接關係。


    隻是這小丫頭卻也難纏,言說著終是將青蠻尋到,以免他再次避而不見,非要他此刻教她修習那能綻出水墨曇花的劍法不可,一邊說著,一邊還將手中鋤頭扔在地上,搓了搓手掌,從懷中掏出兩個圓鼓鼓的物事兒,自不必說,便是她每日為青蠻送來的“野果”!


    她不由分說將果子塞入青蠻手中,嬌憨道:“呐,果子可給你了,你還不教導丫頭?”


    “你叫什麽?”


    青蠻忍俊不禁。


    “丫頭,就是丫頭啊!”


    女孩兒嬌聲道。


    青蠻搖搖頭,複而將果子放迴她手中,“你先替我拿著,待會我再尋你。我知道你是小丫頭,你要尋我習劍,難道連名字都不願告之與我?”


    女孩兒怔了半響,嘟著嘴道:“名字便是丫頭,爹爹也一直這樣喚我。”


    青蠻啞然。


    “小姑娘,此地乃是公審之地,無論你有何要事,還請你先下台去。”


    穆子寒耐著心性,讓她與青蠻言說好一會兒,見得始終沒有停歇之意,方才忍不住輕聲道,本以為這麽個年幼的小丫頭,被他這麽一說,定會乖巧的下台去,卻不想,這小丫頭卻古靈精怪得緊,驀地迴轉身來,兩隻手拉扯開嘴角,眼眉往上一翻,吐著丁香小舌含糊道:“我偏不,你當丫頭我沒看見,你們三人欺負我家怪人一個,好不知羞!”


    童言無忌,加之這小丫頭也的確模樣乖巧,被她這麽一說,三人倒是不好說什麽,澹台青鯉微微別過頭去,桑榆木本就老實憨厚,今次若非為了大仇,亦絕不會輕易與人刀兵相見,此刻更是漲紅了,支支吾吾,想要辯駁,卻又不知從何言起,再者,與這麽個年幼小娃爭相辯駁,難免覺著氣短一截。


    卻是穆子寒在怔了片刻之後,迴過神兒來,平淡道:“非常之事,自用非常之法,你若還不離去....!”


    “丫頭若不離去,你便怎樣?”


    穆子寒還未言罷,卻被她搶白道:“你便連我也要欺負?”


    一張小臉兒,宛若六月的天,說變就變,轉瞬便是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很是可憐的望著青蠻。


    “你....!”


    穆子寒一時語塞,真讓他向這麽個小女娃動手,他還真做不出,平日裏,何時不是一言九鼎,在南離修林弟子中聲望極高,哪會遇得人與他爭鋒相對。


    “穆公子,青蠻既然在此,倒也不怕插翅而飛,我們便容他一時半刻,也未嚐不可。”


    澹台青鯉輕言道,無計可施的穆子寒聞言後,亦隻能點頭,三人一同向後退出數丈,安靜等待。


    “噯!怪人,他們為什麽欺負你一個?”


    小丫頭少不諳事,隻道是尋常比鬥,見得三人走遠,踮起腳尖,在離青蠻耳畔稍近一點,好奇問道。


    她一言語,青蠻心中便湧起暖意,亦是不知何故,或是因為數百晝夜來,這小丫頭從不間斷的絮絮叨叨。


    青蠻抿嘴笑道:“不是欺負,我們是公平的比鬥。”


    “公平比鬥?”


    小丫頭仍舊有些不明白,半響,拍手叫好道:“怪人,你好厲害,他們三個都敵不過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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