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冬去,數個寒暑,時值清明,霖雨紛紛!


    “三年將近,本尊這不肖徒兒尚未歸來,你獨來此地,又是為何?”


    此地荒無人煙,村落幾許,盡皆空寥,有一男子,長衣束發,負手向北而立,在他身後,雲羅半掩,亭亭而立一女子,俏帶朱顏,頰若飛霜,略顯一絲病態。


    男子輕笑,複而道:“你身子愈發羸弱,莫不是為‘九玄草’而來?”他驀一轉身,身形接連移動,在女子四處晃過,站定,眉目輕皺,旋即冷笑道:“應是還能活個三年五載!”


    語出驚人,女子不以為意,抿然一笑,卻又黛眉輕顰,說:“他鑄下大錯,擇日便要公審天下。”男子迴過頭來,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女子頓了頓,輕聲道:“我救他不得。”


    沉默半響,男子放聲大笑,“你是想讓本尊親往天劍宗,救他出來?”女子抿唇不語,微微點頭,男子眼中驀地浮過一抹譏諷之色,“就憑你?澹台家的少夫人,你還有何顏麵前來讓本尊搭救他?”


    女子身形略微一顫,眼神哀而不傷,隻是道:“天意如此!”


    “好個天意如此。”


    男子勃然大怒,一臉陰沉,“本尊不惜得罪諸天修士,一意助你脫困,你卻毫不領情,執意要為人婦。”陡然氣機一縱,淩厲殺機撲麵而來,女子禁不住悶哼一聲,麵色愈發煞白,卻是仍舊抬眉相望,帶著一股堅毅。


    “滾吧!他是本尊的徒兒,本尊救與不救,他或生或死,皆與你毫無幹係。”


    男子一揮手,再不去正眼瞧她,女子眉黛一鬆,沉吟片刻,微微行過一禮,剛一轉身,便聽得他冷聲一言,頓時禁不住心頭一顫,決然而去。


    “牧野故畫,不,澹台夫人,本尊今日耐著性子不殺你,便是想瞧一瞧,來日你如何麵對於他。”


    “哈哈哈哈...!”


    冷風中放肆的大笑聲,森寒入骨。


    牧野故畫仰望這這座令無數修士望而興歎,既敬又畏的府邸,幽幽一歎,身形沒入其中。


    “你迴來了?”


    一道突兀響起的年輕男子聲色,讓她身子微微一顫,卻也沒迴過頭去,隻是輕輕應了一聲,便又繼續雕刻著手中的木雕。


    出言的男子,瞧不出確切年歲,好似約莫雙十模樣,一襲紫色梅紅深衣,斜倚翠欄,渾不在意將白玉冠靠在柱頭上,淺笑輕吟,雙目如星辰,頰若刀削,膚白如玉,眉心一點淡淡紅痕,當真是個令人傾心的美貌男子,隻是認識他的修士都不會將其當做一個貌比女子,毫無戰力的貴家公子,那抹深藏於袖口的冷鋒,足以讓太多人膽寒。


    澹台流蘇,整個青玄之地,同輩之中,能與其相提並論的,不足隻手之數。


    他斜欄半響,見女子並不言語,兀自輕笑搖頭,緩步上前,“啵!”纏繞在左手手腕兒上的青色藤壺驀地被他掀開口子,一股濃鬱酒香蔓延開來,陶醉的深吸一口,仰頭一灌,隨意伸手輕撫眼前那如瀑青絲,諮意笑道:“最是人間樂事,一半美酒半美人。”


    牧野故畫手中的木雕略微停頓,亦不反抗,隻是微微閉上雙眼,複而睜開,繼續手中之物。


    “大嫂,大嫂,你迴來了。”


    此時,遠遠傳來一陣歡唿聲,伴隨著叮當聲響,澹台流蘇緩緩收迴手,“哐!”被人推開半掩門扉,走進一個十齡幼童,雖是麵色稚嫩,但身形卻亦很是魁梧,憨笑著站在澹台流蘇身側,卻是比他這大哥還要高出半個腦袋。


    麵對這體魄雄壯的傻小子,牧野故畫卻是起身露出一絲笑顏,含笑道:“虎兒。”


    “你小子,喲,這是什麽?”


    澹台流蘇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腦袋,目光落在他手中所捧的玉盤上,指尖一挑,上邊所覆的紅綢便被他挑落,其中竟是一顆顆造型奇怪,通體晶瑩的果子,誘人的果香在此時便已徐徐透出,牧野故畫亦是疑惑,輕輕一嗅,便覺四肢百骸說不出的清爽。


    澹台流蘇頓時雙眼放光,伸手便要去取,卻是虎兒眼疾手快,將身子微微一轉,讓他撲了個空,認真道:“大哥,這紫蘭果,是娘親從玄仙果園摘來的,說是要與大嫂補身子的,你可不許吃。”


    虎兒說了聲,而後來到牧野故畫身子,將手中玉盤一送,嬌憨笑道:“大嫂,這是紫蘭果,娘親特地吩咐予你的,可好了。”末了,他又再加一句,“可好吃了。”神色中竟還流露出些許垂涎的模樣。


    從小便被牧野世家老祖宗牧野當做掌上明珠的牧野故畫什麽珍奇仙果沒有吃過?當是明了這紫蘭果何其珍貴,僅生長於三重天一些神秘幽地之中,數量極為稀少,她掃眼一望,玉盤中足足五顆,皆是熟透的紫蘭果,卻沒有急著接過。


    本來,她身為澹台家的少夫人,理應安受,不過她卻也明了,她這少夫人,是有名無實,讓她生受這般寶物,心中卻還有些忐忑。


    “晴姨真是勞心了。”


    牧野故畫輕聲道。


    虎兒在她身側放下玉盤,囑咐她定要早些食用,若不然這果子一旦離藤某些時刻之後,便會變得與尋常野果並無二致了。


    牧野故畫心中一歎,卻又推諉不得,隻能點點頭。


    澹台流蘇撇撇嘴,道:“娘可真偏心,便隻知曉她這兒媳,連我這親兒都給忽略了。”虎兒頗以為然的點點頭,他平生最是喜好美食,這紫蘭果亦是他所喜的一大美味,即便是他也僅是在數年前有幸得嚐一次,至今不能忘懷那種滋味。


    不過,雖是如此,他卻也不會為了口腹之欲,去爭奪該屬於大嫂的東西,所以,五顆紫蘭果,饒是他咽了許多唾沫,仍是沒有妄動分毫,反是點頭之後,卻又向澹台流蘇開解道:“哥,你怎的這般不明娘親苦心,大嫂可是虎兒的大嫂,你的妻子,大嫂身子弱,不單娘親應該關心,你與虎兒更應該關護。”


    牧野故畫對這個頭賊大,但心思單純的虎兒,卻是打心眼兒裏喜愛,見得如此出言,不禁莞爾,隻是接下來的言語,卻又讓她麵頰緋紅,連連阻止虎兒說下去,卻是那漸漸長大的虎兒說到了什麽,以後小侄之類的事兒。


    澹台流蘇開懷大笑,眸中滿是暖意。在他肩上輕輕一拍,“你這小子,倒是與大哥說道起來了。”


    有了虎兒的到來,牧野故畫與澹台流蘇的關係緩和不少,至少麵兒上如此,轉瞬,亦是過去半盞茶的功夫,虎兒言道還要去玄房修行,不能久待。


    正待離去之時,卻是牧野故畫喚住了他,“虎兒,來,你取兩個去吃吧,我一個人也吃不下這麽多。”牧野故畫,手持玉盤,輕聲道。


    虎兒先是一怔,旋即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不,不,不,這是娘親給大嫂的,虎兒不能吃,虎兒不能吃。”


    “既然現在這果子是我的,那我說虎兒能吃,那虎兒就能吃,聽話,取兩個去。”


    牧野故畫循循善誘,虎兒略有些躊躇,眼神在散發出誘人果香的紫蘭果上流連,但仍是克製著沒有動作,見狀,牧野故畫黛眉輕凝,佯怒道:“虎兒,是不是不聽我的話了?”


    虎兒神色一慌,連連搖頭,最後,幾乎被她半強迫著,取出兩隻紫蘭果,“那就多謝大嫂了。”虎兒興高采烈,大嫂在心底的位置,頓時蹭蹭蹭的往上竄,轉瞬,把他那大哥都給比了下去。


    一旁的澹台流蘇見自己這小弟這般模樣,哭笑不得,心中哀歎,“一身名節,被幾顆果子給毀了,可悲,可悲啊,我澹台流蘇,怎麽有你這麽個憨吃弟弟。”


    虎兒心懷感激,歡天喜地的去了,餘下牧野故畫與澹台流蘇二人。


    她重新坐下,笑意又一點點的收斂,變作那副平淡的模樣,拾起木雕,安靜雕琢,澹台流蘇笑望著虎兒的背影漸漸遠去,亦是迴過頭來,兀自走上前來,隨手取了顆果子放在嘴中一咬,頓時入口即化,道道暖流湧入心扉,自言自語道:“好果子啊,不錯,不錯。”說著,又瞥了眼神色淡然的牧野故畫,仰了仰脖子,笑道:“嚐嚐?”


    牧野故畫輕輕搖頭,澹台流蘇不以為意,自顧吃著,不多會兒,那顆果子便已被他吞入腹中,再小飲一口藤壺佳釀,咂巴著雙唇道:“你身骨愈發羸弱,即便是跟我過不去,也要保重身子不是,不能跟自己過不去。”


    驀地,他俯身出手,隻見殘影一晃,猝不及防之下,牧野故畫手中的木雕,卻是被他奪了去,她麵色一怔,想要開口,卻終究是忍住,自己平靜下來,不去爭搶。


    “不錯,手藝見漲!”


    澹台流蘇打量片刻,笑道:“也不知曉你這女兒家,如何迷上這般雜藝。”


    “與你何幹?”


    牧野故畫這才清冷著伸出手去,澹台流蘇笑了笑,將手中木雕遞了過去,低眉道:“你是我的妻子,你說與我何幹?”


    這一言語,聲色並不大,卻讓牧野故畫眉目緊皺,輕咬著唇,不讓自己說話。


    澹台流蘇漸漸收斂笑意,張口飲酒,徐徐吐出一口濁氣,轉身離去,在房門前略一頓足,“既然心有不願,當初又何必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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