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崖險口,兩旁壁立千仞,中有一穀,林木繁盛,鬱鬱蔥蔥,地勢平坦。當下,正有一群年紀輕淺身著灰褐長衫的弟子,手持銘刻符文的桃木劍,圍成一圈,分列而立,個個凝眉肅穆,如臨大敵。


    “你是何方人士?為何硬闖我翠霞山門?”


    這兒叫做翠霞山,其中有一修行道門,名曰翠霞門,立門百載,隻是,宣武仙林中,卻是鮮有人知。


    牧道奴冷著一張臉,望著眼見三個麵生得緊,滿是詭異笑容的年輕男子,見他們衣著打扮,皆是有著仙元浮動,顯然並非尋常小門小派,而是來頭不小。


    饒是眼前三人散發出正門修士的氣息,但牧道奴仍舊不敢放鬆警惕,正門修士亦盡非好人,這是師尊他老人家在很久以前便曾告訴過他,瞥了眼劍陣之後的兩名師弟,略有些擔心,方才這三人不請自來,不說緣由,便要徑入內門,翠霞門雖是立門剛及百載的小門小派,但卻是麻雀雖小,仍舊五髒俱全不是?遑論門下還有數十弟子,哪能容旁人如此沒有規矩的闖入,當下,他那兩名恰巧巡守的師弟便將這三人攔住問詢。


    隻是這三人卻不分青紅皂白,非但不理會,還要硬闖,翠霞門沒有能耐布置守山大陣,這兩名師弟隻能硬著頭皮與他們交手,孰料,有著煉氣境修為的他們,竟是在數招之內,如此輕易的落敗下來。


    若非牧道奴恰巧看見,喚來門中師兄弟一同布下劍陣,這二位師弟隻怕還要吃些苦頭。


    “秦師弟,曲師弟,你們沒大礙吧?”


    見得二人麵色浮白,牧道奴緊張問道,他話音剛落,三名神秘修士中的其中之一,卻是“哈哈”大笑兩聲,極為不屑的掃望眾人一眼,“你們這也能算劍陣?”


    他故意將劍陣二字拉得很長,見得翠霞門盡皆怒目而視,笑得更是肆無忌憚,向著身旁同樣麵帶笑意,隻是笑得略微隱晦一些的華服青年道:“許師兄,你且說說,這是劍陣麽?”


    劍陣之後,受了些許輕傷的兩名翠霞弟子狠狠望了眼出言譏諷的神秘修士,轉而向著牧道奴點點頭,齊聲迴道:“大師兄,我們沒事。”


    牧道奴微微放寬心,卻聽年幼的曲師弟憤恨說著,“大師兄,這三人硬闖山門,毫無禮數,你可莫要放過了他們,真不知是哪派弟子,定要好好教訓一番。”


    曲水攸年且十五,是翠霞山下小鎮周莊的子弟,機緣巧合拜入翠霞門下,因天資奇高,比之一流仙門的真傳弟子資質亦是絲毫不弱,這讓翠霞立派祖師張華雲欣喜若狂,破例將其收為關門弟子,盡心教導。


    曲水攸年紀輕淺便入得山門中,對於人情世故並不了解,更因自幼被張華雲寵溺,有著眾多師兄,師伯,師叔照看,心氣兒極高,今日傷在這三人手上,哪能不怒,見得大師兄前來,立刻便如吃了一顆定心丸。


    牧道奴微微顰眉,亦是知曉這曲師弟的脾性,“說得輕巧,這三人哪個不是修為高深之輩,便是以本師兄的實力,也僅能瞧清其中一位,拿什麽來教訓他們?”他心中腹誹一番,當是不會吐出這般自滅威風的言語,正欲出言,耳邊卻是響起比方才之言,更為刺耳的大笑聲。


    這次是三人中個頭最高,體魄明顯比另兩人強上幾分的年輕修士,好一會兒,他才笑罷,目光陡然一凜,直直向著好了傷疤便忘疼的曲小攸望去,不屑道:“笑話,想要教訓我等三人,便憑你這些低階弟子?”他頓了頓,狂傲言道:“莫說區區十數人,便是再多十人,我等又有何懼?土雞瓦狗之輩,也敢大放厥詞,當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哈哈,段兄所言極是。翠霞門?什麽狗屁仙門,丟人現眼,還用木劍,莫不是連這鑄造趁手兵刃的銀錢都沒有?可笑,可笑,要不要本仙尊相贈一二?”


    除卻神色一直還算平靜的居中青年,這左右兩人一唱一和,當真是氣煞了翠霞門眾人,見他二人言辭無忌,越說越放肆,個個氣得麵色鐵青,牧道奴緊了緊手中的桃木劍,道:“逞口舌之能,是何好漢?究竟是何方人士,敢否報上名來?”


    這還是牧道奴入得翠霞門以來,第一次遇到門外修士前來挑釁,加之這三人修為不俗,輕易不敢有所動作,而曲水攸早已是氣得一佛升天而佛出世,赤麵通紅,牙齒咬得咯咯響,若非自知自己一人不是對手,早就衝上去,將他們打得滿地爪牙了,又是有些埋怨的看向大師兄,不明白自己一方人數眾多,大師兄為何還與他們多作言說。


    牧道奴作為翠霞門大弟子,實力自然不俗,雖然較之其它名門大派的大弟子還有不少差距,但若放在名門大派中亦是能夠立足的,分神中期境,於他這個修行尚不及一甲子的年輕人而言,的確難能可貴了。


    隻是,麵前來曆不明的三人中,除卻那個頭最高的修士,能夠瞧清與自己是同階修士外,其餘二人皆是看不明了,至少亦有著分神巔峰境的修為。


    正當時,唯一那位沒有太過出言譏諷的年輕修士緩緩一拱手,出口道:“在下許若風,這位是許某師弟江邵一,我二人同是法華宗門下,至於這位....”說著,他將目光投向個頭最高的那人,那人笑了笑,自己道:“好說了,本尊乃是七星宗門下,虛雲仙尊座下首徒杜林峰。”


    他將七星宗門下,及虛雲仙尊座下首徒這番言語咬得極重,麵色更是倨傲三分,果然,如他所料,這番言語一出後,對麵的十數土雞瓦狗便紛紛色變,饒是那修為與自己相差無幾的翠霞大弟子亦是神色凝重。


    “哼,想不到翠霞派這等無名小派,門下弟子倒是有些不俗,特別是方才那小子。”神色傲慢,言語狂妄,但心思卻是不差,杜林峰目光將翠霞弟子一一打量過,最後定格在最先便被自己打傷的那尚且年幼的翠霞小弟子身上,心中暗忖,“嘿,如此人才,竟委身於此,當真是浪費了,我若能帶迴幾個資質上乘的弟子迴去,師尊定然不會吝嗇與我丹藥的。”


    法華門,七星宗,皆是宣武之地名聲不淺的名門大派,屬於二流仙門,而且同屬宣武七派同盟,合縱連橫,勢力比之尋常二流仙門還要強橫許多,僅有白虎堂,九宮門,太乙仙門等為數不多的一流仙門才能強壓其一頭。


    牧道奴自然知曉這些,心中便是忐忑起來,“這可如何是好,我翠霞門萬萬是不敵七派同盟威勢的啊,便是其中之一,亦非是對手,難道,這便罷手讓他們進門?”暗自搖搖頭,“不行,我身為本門大師兄,豈可向這些目無規矩的大派子弟,師尊知曉,亦定然會生氣的。”


    轉瞬一番思量,牧道奴心中有了主意,今日連同師尊在內的門中宿老皆是去了臨近的二流修門五台宗觀摩技藝,門中現在唯一能夠力王狂瀾的便隻有黃長老了,他不動聲色向身後瞥了一眼,曲水攸怔了片刻,卻是向其點點頭,轉身挪動腳步,向門內而去。


    “怎麽不吭聲了?怕了?早知我等並非泛泛,還要多此一舉,這不是自討苦吃嘛?罷了,罷了,懶得與你等小輩再說廢話,速速讓出道兒來,本尊可是有些口渴了。”


    江邵一大大咧咧咋唿道,見得牧道奴聽聞自己等人身份後默然不語,還道他是分清了形勢,願意妥協了。


    “嗬嗬,三位乃是名門高手,在下本是不該多言多問。”


    牧道奴輕言笑道,忽的話鋒一轉,“不過,俗言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兒是翠霞山,乃我翠霞山門,自然便也有我們自己的規矩,還請三位道明何事,若有要事,在下自會代而通稟。”


    江邵一一愣,沒想到他還是如此不識好歹,正欲出言諷刺他不夠資格,卻是被身旁的許師兄擺手製止。


    許若風乃是宗門弟子中首屈一指的高徒,如今更被掌門收為親傳弟子,地位非比尋常,江邵一當是不敢違逆,隻能依言閉嘴。


    許若風似笑非笑的望了牧道奴一眼,平淡道:“既然道友亦差人去喚貴門前輩,那許某三人便多待片刻吧,終是不能亂了禮數的。”


    江邵一頓時一驚,仔細一打量,果真少了一人,心中暗罵,“好個翠霞派,竟與本尊玩這般低淺伎倆,好得很,那便看看你能叫來何許人物,當真能讓本尊三人止步於此?”


    杜林峰目光一直停留在曲水攸身上,對於他的悄然離去自然看在眼裏,哪裏會不明了眼前之人是在故意拖延,不過許若風不在意,他自然也不會在意,翠霞門有哪些厲害人物,他們早在前來之前,便已打探得一清二楚,立派祖師名叫張華雲,算是個厲害人物,修行兩百餘載,百年前是個無根無萍的散修,現在應是有著破空巔峰境的修為,張華雲的實力不俗,即便是一些個二流修門的掌門或是也隻與他相若,不過,在他之下,那些個長老的實力便是不入人眼眉了。


    創派百年,共有三位長老,其中兩人與張華雲一般曾今同是閑散修士,無門無派,破空初期境的修為,因為不似那些根基深厚的仙門有著流傳許久的秘典術法,所以真正的實力,隻怕更是不能入眼,饒是僅有分神中期境修為的杜林峰也自信能與這二人中一人鬥上百招而不落敗,當然,想要贏勝,卻是幾乎不可能的,畢竟他還算不得什麽真正的天縱之才,要想越階而勝,隻是妄念。


    這兩位長老,相傳都是上了年歲,大限將至,而剩下一位則要年輕許多,乃是自翠霞門立門之後的弟子中升遷而上,百年光景,破空中期境修為,資質還是不俗,不能小窺。


    “這會是哪一位翠霞長老親自出門相迎呢?”


    杜林峰暗暗冷笑,張華雲怎麽也是一派祖師,讓他親自出迎幾個後生晚輩自然是不可能的,若是兩位實力相對較弱的長老,他倒是想借此機會探一探那二人身手,點到即止,他也不怕受傷,卻是不信翠霞門長老還敢真將自己這七星宗高徒怎麽樣。


    牧道奴聞言,不禁詫異,再次看了許若風一眼,這文質彬彬好似儒生模樣的青年男子,又讓他麵色凝重幾分,“此人實力定然超乎我方才所料,隻怕並非分神巔峰境這麽簡單。”他暗下定論,不過,也沒有太過擔心,因為,他對新入門中,尚沒有多少年月的黃長老有著足夠信心。


    沒過多久,杜林峰便遠遠見得那被自己惦念在心,資質奇高的小子又折返身來,在他身後,果真還隨有一人,衣著樸實,長發披肩,一雙清幽的眼眸未有掀起絲毫漣漪,隻是,此人的容貌也未免太過年輕了一點。


    麵頰如削,鼻梁高挺,若非此人氣息極為厚重,讓自己看之不透,杜林峰還真不會認為這年歲至多與自己相仿的年輕修士,會是翠霞三大長老之一。


    翠霞一眾弟子,見得來人,紛紛麵露喜色,排列好的劍陣頓時散開,讓出一條道兒來,盡皆持劍拱手,齊聲道:“黃長老。”


    “黃長老?”


    江邵一與杜林峰暗自嘀咕,卻是不曾知曉這翠霞門什麽時候多了一個黃長老,即便沒有見過三大長老的模樣,但他們的名諱,卻還是清楚的,其中沒有一個姓黃的,二人皆是沒有注意到,見得這位黃長老時,一直氣定神閑的許若風神色陡然一變。


    “翠霞門何時多了一個第四長老。黃長老?嗬,不知黃長老何時入得翠霞?”


    不知曉歸不知曉,這言語還是要繼續的,江邵一的囂張之氣,雖是隨著黃長老的到來有所收斂,但神色仍舊倨傲,他有著分神巔峰境的修為,雖是靠著七派盟主絕行仙尊所賜丹藥強行提升得來,有些根基不穩,但這修為卻是沒有作假的,加之手中一柄揣摩多時的黃階巔峰劍兵,的確沒有將這修為高出自己不少的黃長老太過放在眼裏。


    在他看來,過了今日,翠霞便不叫翠霞,而是將完全融入大盟中,至於這黃長老,要麽做喪家之犬,要麽選擇進入盟中,屆時,論資排輩兒,指不定,他還得口唿自己一聲師兄呢。


    黃長老沒有迴答,淡然如秋,隻是將目光落在三人中唯一算是相識的許若風身上,後者從驚愕中迴過神兒來,輕歎一聲,道:“天下道門皆在尋你蹤跡,卻不想,你隱藏在了這兒,天化道友,你當真耐得住寂寞。”


    誰都能瞧出,許若風這番言語自是向著黃長老在說,此刻,不單江邵一,杜林峰二人一臉詫異,便是牧道奴等翠霞弟子也有些不明所以,黃長老入得門中不過區區數載,身份神秘,除卻掌門張華雲,幾乎無人知曉其真實身份,他們也僅僅是知曉,這位實力幾可與掌門比肩的年輕長老姓黃。


    “天化道友,天化道友。他就是黃天化?”


    江邵一二人幾乎同時在腦海中響起一個名諱,黃天化,曾今在太乙演武上傲視群雄,而後又迅速隕落,盛極一時的原赤煉門弟子,演武十強名列五,那柄玄階神兵天都,更是讓人記憶深刻。


    二人之心,轉瞬便火熱起來,雙目有些熾熱,他二人皆因一些緣故而未曾參加數年前的太乙演武,對於那場盛世會武未能親眼見得,一直引為憾事,後來赤煉門接二連三的發生糾葛,自行解散,讓人驚愕,一門驚世之才從此各奔東西,而當時名聲尤在當下太乙門天才弟子顧行風之上的黃天化,更是讓包括太乙仙門等一流大派在內的世家名門爭相拉攏,隻是,這一代翹楚,卻忽的銷聲匿跡,再未聽見過他的傳聞。


    “嗬嗬,尋我,尋我作甚?”


    已為翠霞長老的黃天化輕聲笑道,略帶一絲自嘲笑意,翠霞門是無數修行小門的其中之一,自然是沒有資格參加什麽太乙演武的,對於黃天化的名號,自然不甚了解,見得黃長老出言承認,都是暗暗留下記下,原來黃長老的名諱叫做黃天化。


    “倒是你,許道友,不知三位前來翠霞,有何貴幹?”


    黃天化輕笑半響,又迴複平靜,輕聲道;“許道友應是知曉,黃某並不歡迎貴派弟子的,噢,應該是七派弟子才對。”


    曲水攸一心想要報仇,自然不希望黃長老與那三人是舊識故友,就此化幹戈為玉帛,聽得此言,頓時麵色一喜,“還是黃長老氣勢不凡,不似大師兄那般唯唯諾諾。”他腹誹一聲,卻是將平白無辜的牧道奴給編排了進去。


    許若風怔了半響,他能與黃天化相識,自然是因為那位有著些許交情的青蠻之故,隻是他也不曾想到,往後竟會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太乙刑堂那日,他雖未親身旁見,但也聽得門中叔伯言說過不少,是非曲直,他無從言說,赤煉門弟子對於七派同盟心有怨恨,他也能夠理解,不過,他卻也不信,七派首座會去合力冤枉赤練一門。


    “你當真便是天化仙尊?哈哈,想不到今日一行,竟能遇到這般傳奇人物,江某之幸也。”


    江邵一忽的插了話頭,對於黃天化,他還是從心底裏尊敬的,能在太乙演武上取得十強之輩,哪個不是驚世之才,當然,他更為在意的,卻是黃天化那柄人所共知的玄階神兵。


    七星宗同屬七派之一,對於當年之事,當然耳熟能詳,也不奇怪黃天化為何這般反感七派弟子,若是歡聲言笑,那才奇怪呢,他不似江邵一那般崇敬強者,或是說,他並不崇敬黃天化,黃天化的確實力不俗沒錯,可在他看來,還遠遠不值得自己表露謙恭,認為昔日他之所以能夠在演武台上大放異彩,所因不過是那柄神兵罷了,若是沒有那柄神兵,未必便能比別人強上多少。


    他幹笑一聲,道:“天化仙尊,此言差矣,大家同屬天下正門,本就該同氣連枝,何來歡迎與歡迎?”頓了頓,他繼續笑道:“昔年之事,眾人皆知,乃是天化仙尊門中的兇孽青蠻為禍首根源,卻是怨不得旁人,我七派宿老,也不過是秉承天道,為故去的侯掌門討迴個公道罷了。”


    他言辭高昂,字字渾厚,見得黃天化沉默不語,心頭不禁升起一絲快意之感,繼續高談闊論,許若風斜眼看了眼這的確有些冒失的杜林峰,心中略有不悅,不過此人乃是七星宗弟子,雖是同屬七派同盟,但在一致對外時,他也不好勸阻什麽,畢竟,他所言的句句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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