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熬了小半個時辰,青蠻迴到屋中。


    “好了,快喝吧。”


    粥涼了,牧野故畫卻搖搖頭,“我不想喝了,你喝罷。”


    “你與我說一會兒話吧。”


    她倦怠的麵頰有些異樣,轉瞬,卻又輕搖頭,“還是算了,這幾日你亦未歇息,還是迴房歇著去吧。”


    這般幾日夜不合眼,於青蠻而言,本是沒有大礙,隻是那日受得雲修老魔掌勁兒所創,一直未能靜養,而今,卻是有些疲乏了。


    “不用,今夜是最後一夜了,隻要熬過了今夜,你定會好轉的。”


    青蠻放心不下,牧野故畫卻是有些不願,掙紮著想要起身,被青蠻按捺住不動,他無奈笑道:“好,我就在這兒歇息,你若有何事,也方便一些。”


    見青蠻堅持,牧野故畫頷首沉吟片刻,低婉道:“那今夜需得熄燈。”


    青蠻看了眼如豆的燈火,點頭答應。


    燈火一熄,頓時一股倦意襲來,朦朦朧朧青蠻已陷入渾噩之間。


    夜裏,他好似聽得傳來絲絲熟悉的“嗤啦”聲,恍惚睜眼一掃,卻又未見得什麽異樣,略微皺眉,便又緩緩合上雙眼,卻是未曾發現,不遠處的棉被中,那女子並未睡去,麵色駭人的可怕,淚痕漣漪輕掀,顫抖不停的雙手緊握著一塊漸漸成型的木雕,同時,手中還有一柄半尺來長的銳利小刃,好似在上邊刻畫著什麽。


    數日不停的大雨,漸漸歇了,隻是,四處仍舊帶著朦朧水氣和著一絲寒意,青蠻猛的從昏睡中蘇醒,習慣性的向那床榻望去,隻見那人兒側著身子,背對著自己,好似在熟睡中,不知為何,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絲不適之感,匆忙起身,向床榻而去。


    “故畫,故畫...!”


    他輕喚兩聲,那股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他擰著眉,將她翻轉身來,見得她的麵目,腦中轟然一響。


    慘白的麵頰,沒有一絲血色,兩隻眼眶處,亦是駭然的浮現一絲烏青色,“故畫,故畫...!”


    青蠻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眼中略有些水霧,在她鼻下一探,陡然縮迴手,他使勁兒一咬舌尖,強忍著心中悲意,連連搖頭,又拾起她的手腕一探,頃刻,青蠻麵色大變,最後的一絲力氣好似被抽空一般,“噗通”一下軟到在地。


    “死了?”


    他喃喃自語,“不會,昨夜還好好的,怎麽會就這麽去了?”


    初時,他做過最壞的打算,可三日以來,見得她還算安好,亦漸漸將那最壞的後果拋諸腦後,潛意識中不願去想。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青蠻聲色嘶啞,不過片刻間,整個人的精神氣兒便消散四去。


    “不能,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青蠻驀地一怔,有些癲狂的將她扶起身來,全身真元暴漲,雙掌猛的貼在那已經冷透的後心,浩然純粹的劍意與金色佛光霎時充天而起,緊接著數隻金色鸞鳳身形盤旋四處,帶起聲聲高亢鳳鳴。


    院落中,自顧用墨泉洗著身子的雲修魔尊,忽然眉頭一皺,遙遙向著遠處華光充斥的房中望了一眼,這三日來,他沒有吩咐青蠻為他做任何事,就連這挑取墨泉,都是他親力親為。


    青蠻想要救她,不想要她就此離去,一切還未發生時,他認為自己能夠承受得住,但現在,他才知曉,有多難。


    他可謂使出了渾身解數直接將磅礴元力盡數注入其體內,隻期能夠喚起一絲生機。


    此刻,遠在二重天,浮羅宮,荒玉殿中自執黑白的老者,驀地,手中棋子一頓,竟是寸寸龜裂開來,霎時間,他心頭一疼,眼光駭人,低吟一聲,“畫兒!”


    青蠻虛脫的癱倒在床榻上,雙目充斥血色,四周光華仍是凝而不散,“不行,不行?”他雙目漸漸有些渙散,他拉扯著那雙死寂冰冷的柔荑,多麽希望她能夠動彈一下,驀地一陣“叮咚”聲響起,好似什麽墜落在地。


    他心中一驚,連忙一掃,卻見得,是從她另一隻手中滑落出一物事兒,跌落在地,他艱難的挪動身子,將其拾起。


    是一塊木雕,好似便是那次上山之前,她與青蠻所看的那塊,而今,依稀有些人形,青蠻拿著木雕的手,顫抖不止,現在,他總是能瞧出這木雕乃是何物,淚眼婆娑,輕輕將木雕翻轉,背麵略有些歪斜的刻著兩個字青蠻。


    “啊!”


    青蠻披頭散發,心如刀絞。


    隨同木雕落下的,還有一頁素紙,上邊蘸墨點染,可見頗多皺痕,心思俱冷的青蠻,拾起一掃,娟秀而又帶著歪斜的字體,依稀可見上邊殘留的點點淚痕。


    “若君見言,勿悲、勿怪、勿念!


    故畫偶聞,君與魔尊夜深而談,一番“孝義”之談,使妾不忘;


    自知命途無久,心憂君生責慮,故而相瞞,萬望勿怪。


    故畫久居深宮閣房,數十載如一日,與君相伴,不過些許,卻覺一生,


    九玄草”本命亦,身既死,亦無用,君之目的,蒙測三分,還望取之,施以它用,以全故畫隨君之心


    寥寥月餘,此生足矣,但為君故,雖死無憾,勿念!”


    “噗!”


    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薄而出,染透了手中物事兒,天地仿若一陣眩暈,青蠻仰天長嘯,悲嚎數聲,“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雲修魔尊佇在門旁,冷眼望著房中一切,“死了?”


    他冷笑一聲,“死了也好,倒也落得清靜。”


    “救她!”


    青蠻緊緊拽住手中的一紙留言及木雕,低沉道。


    雲修魔尊不由一笑,“為何?”


    “救她!”


    青蠻再道,聲色哽咽,“你若還她性命,凡事可行。”


    “做本尊徒兒也行?”


    雲修魔尊詫異一笑,見青蠻沉沉點頭,不禁歎道:“難怪世人皆道,情之一字,最是難逃。”


    三拜九叩,師徒大禮,青蠻冷然為之,隻有淚水源源不斷從眼眶溢出。


    “哈哈,本尊失去了一個好徒兒,上天又還給本尊一個更好的徒兒,老天待我不薄啊。”


    禮過,雲修魔尊仰天大笑,笑聲中竟有幾許悲愴之意。


    “救她!”


    雲修魔尊笑過之後,沉吟著臉,打量一番,凝神歎道:“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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