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光景,眨眼便過,赤練門諸位弟子亦在為這會武試煉做著多番準備,苦練藝業,青蠻如今的修為雖是與掌教師尊南問天一般無二,但若論及經驗之談,初入修途的他卻是遠遠比不得混跡三甲子的南問天,趁著這一月的功夫,倒也向其請教了不少昔日裏偶有所悟,卻並不通透的道理,言語雖是不多,收獲卻是不少,對這分神巔峰境的領悟愈加入木三分,諸般術法運轉起來,亦是更加嫻熟。


    ‘鳳舞九天’包蘊頗多,劍式,心訣,術法,身法,無一缺少,那一直上青蠻心生疑惑的‘流雲’身法,直到近日向著南問天提起,這才知曉這身法本就是‘鳳舞九天’所屬,不過不知何故,這身法早在數百年前便被一位門中先輩將其從中剝離而出,獨樹一幟,且言說,此身法切不能輔以鳳舞心訣修煉,但這位先人亦僅僅隻是留下這隻言片語便就作古,也未曾言說因而如此,南問天作為後輩,心中雖有疑惑,卻也隻得遵從,從此便將這‘流雲’身法束之高閣,未曾傳授於人。


    說來,南枝木修得此等身法亦是機緣巧合,幼時本就天資聰穎,不滿於南問天徐緩漸進的教導,私下進入經閣翻閱其中典籍,見得‘流雲’身法一下便迷上了其中所繪的飄逸身姿,因此便將其記下,暗中修行,待得南問天發現之時,對此身法,南枝木已很是熟悉,想忘卻是忘不了了,驚怒之下,南問天見著這天資極高的孫女,修行這嚴禁的‘流雲’身法亦未曾生出些許不測,反倒修為更上一籌,無奈之下,隻得作罷,聽之任之。


    那日之事,南問天亦未曾向她叮嚀其中原委,想不到時隔數載,那丫頭卻又將這‘流雲’私下授予了同是修行著‘鳳舞九天’的青蠻,這讓南問天直歎,“緣之一字,當真揣摩不得。”


    臨行前一日,青蠻亦如往常一般,獨自修悟一番,再去得後山與師姐演練兩個時辰,如今二人修為旗鼓相當,所學亦是十同其八,比劃起來路數相同,倒也能讓彼此知曉自己破綻,不過亦僅限於點到即止。


    山風輕浮,枝曳草低,青蠻收起劍來,一把依靠在枯木之上,閉上雙目,衣祛輕擺,還曾記得,曾今師姐每日在後山傳授自己術法時,一日中,最為愜意便是此刻,讓若身心都能夠全無顧忌,肆意隨著山風飄蕩。


    翌日清晨,赤練門眾人,包括掌教南問天在內一行九人,換上一襲赤紅的宗門服飾,佇立於緊閉的山門前,旭日初升,橙黃的光芒映照大地,南問天皺痕滿布的臉頰蒙上一絲金輝,滿頭銀絲在日芒下頗為醒目,此刻,他略擰花眉,神色肅穆,朝著眾人負手而立,深深凝望著懸於頂梁的朱紅匾額,好一會兒,輕歎一口氣,迴轉身來,道:“走吧!”


    此去太乙,趕赴會武,無論對於初入修途的赤煉門人,或是對於曆經滄桑的南問天而言皆是極為重要的,前者自不必說,而南問天自知大限將至,若不在此次一鳴驚人,自己有生之年怕是見不得赤練門一振聲威了。


    七月初六,距會武之期七月初七,不過一日光景,作為得幸舉辦此次會武的太乙仙門自是早早便將蒼崖台布置開來,時至今日,整個宣武之地得以參加會武的修士十至其八,加之隨同而行,或是教輔,或是觀望的其它修士,林林總總足有數百人,這其中名門大派不過三兩,為數不多,其餘大多都是二流乃至三流修門,其中弟子多是未曾見得過太乙仙門這般氣勢雄渾,心下既是驚然,又是豔羨,待得專屬接引執事將門中之人的居所安頓妥善後便急不可耐的三五一群,向著四處遊覽,平日裏人煙稀少的待客院落,在近日亦是人潮湧動,隨處可見身著別派衣冠的弟子在其中信步觀賞,品頭論足。


    太乙仙門,龍淵殿,便是負責此類盛會的分堂,此時道號靈覺子的龍淵殿殿主,便端坐於玉墊之上,半闔雙目,雙掌輕撫於膝,聆聽著殿中執事稟言。


    “靈覺仙尊,據門中弟子所稟,如今雲水軒,淩雲軒,碧華軒,清音閣,百花閣,皆是已安置妥善,剩餘玉妙軒,清明軒,琅琊閣三處留置備用。”


    靈覺子座下,一位身著紫色長衫,束著玉冠的男子,正彎身拱禮,向著他徐徐言道,若是青蠻在此,定能一眼將他認出,這便是昔日於他有救命之恩的路執尊者。


    路執雖為破空境的尊者,可在這人才濟濟的太乙仙門中亦隻屬中流,恰逢十年會武,因其熟悉外待事物,便將其臨時派遣於龍淵殿,聽候靈覺子差遣,安排諸多對外事宜。


    路執一瞥眼眉,見得靈覺仙尊微微頷首,接著稟言道:“仙尊,蒼崖台演武之地,與觀賞台皆是已布置妥當,隻欠一道玄階陣法,便可隨時開啟。”


    路執亦不是第一次張羅這般事物,以往每次都會在演武台上布置一道玄階陣法,以防比鬥之時,餘波飄散,波及周邊之人,亦能防止看台之上有人心懷他意,暗中施法幹擾,或是強行擾亂演武,其餘諸般事宜,路執皆是能夠布置妥當,可這玄階陣法卻是布置不出,陣法亦是煉丹,煉器一般,晦澀非常,非是專精此道的修士不可沾手,且演武所需的乃是玄級高階陣法,更是非比尋常,需得數位修為已至無為境的陣法師聯手才可布置而成。


    路執雖是負責蒼崖台事宜,奈何修為不濟,比那些個陣法師皆是差了一籌,不得調令,唯有眼前這龍淵殿靈覺仙尊親下符詔方可行事。


    隨著一絲清光顯露,閉目修行的靈覺子緩緩睜開雙眼,十指一張,頓時道道雄渾氣勁泄體而出,輕緩一口氣,望向路執道:“這陣法之事,待會本尊會親自去籌備,你亦不必再掛心。”


    聞得此言,路執微微一愣,滿是詫異的望向一臉雲淡風輕的靈覺仙尊,靈覺仙尊身為五殿之一的龍淵殿殿主,一身修為早已達至化境,乃是五位殿中唯一精通陣法之道的修士,門中諸多大小陣法,半數出自他手,相傳,門中唯一一處古傳送陣,曾有一次,陣法符文敗壞,亦是經其修複,最後得以運轉,其對於陣法一道研悟極為深徹,堪稱此道宗師亦不為過。


    這演武所需的玄級高階陣法雖是晦澀,但幾位專行此事的無為境修士便可穩妥布置,又何須勞他親自出手?


    見路執欲言又止,靈覺子亦是一眼瞧出其心中所想,緩緩起身,淡淡道:“此次演武非同以往,非但是十年會武,更關乎著百載一次的天下會武,各派修士定當會竭力以對,想必其中定然會出現不少天資縱橫的後生。”


    路執恍然點點頭,記得文典中尚有記載,百年前的一次演武之時,便是因為將陣法布置為玄級初階,不料有一場比鬥,便是兩派卓絕弟子之爭,實力,修為,皆是同階翹楚,一拚之下竟將那守護陣法擊破,從而無意將觀賞台數位低階修士重傷,至那以後,演武陣法便調升至玄級高階。


    明其擔憂,路執再一番思量,仍是略覺不解,道:“仙尊,即便這次真有些許驚才絕豔之輩,但玄級高階的陣法,可是能承受住尋常無為境修士在其中比鬥,難不成這些個修行皆是不滿一甲子的後生們還能將其擊破?”


    至於修行不滿一甲子,便已修至無為境的奇才修士,不是沒有,但那都是屬於曾今的人物,如今這近一甲子,好似還未曾聽聞過宣武之地有此般人物,正欲出言,咻的腦中一道白光閃過,神色一怔,旋即苦笑,倒還真有一人,自己卻還險些將其忘了,向著靈覺子言道:“您說擔憂的,莫不是龍虎山,白虎堂中.....”


    靈覺子眼中陡然閃過一絲精光,凝神道:“不錯,白帝,訣雪!”


    “果然是他!”


    路執一歎,自己心中下意識的便將他歸於成名已久的前輩人物,不過事實卻是,一個修行不過二十餘載的天才人物,破空境巔峰時便能與化脈境初期尊者爭鋒,且百招以內不落下風,從而一舉震驚天下,因其終年一襲白衣勝雪,被仰慕者尊以白帝之名,然而這帝尊之說,雖是暫不切實,但不難看出其在天下修士眼中的地位如何,想,據載萬年以來,除卻名正言順的曆代大楚皇帝,天下仙林中能得以帝尊之名的修士可謂取滄海一粟,寥寥無幾,而三百年前的河圖仙師,以其天劍之名威揚四海,一舉登上天下十大神兵譜榜首的實力,這才博得一天帝之名。


    一晃又是十年過去,再未於世人麵前顯露身形的白帝訣雪,誰人知曉他如今已至何種駭人境界?若他此次真會參加這會武之試,將演武陣法調至更高階位倒是勢在必行,若在他與人比鬥時,一舉將陣法擊潰,那波及重傷的恐怕不單單隻是幾位低階修士這麽簡單了。


    “靈覺仙尊,那白帝訣雪真會來參加此次演武麽?”


    倒非路執信不過靈覺子之言,隻是此事太過驚人,忍不得多問一言。


    靈覺子淡淡望了眼路執,張口道:“定然會來!”


    見得靈覺仙尊言說如此篤定,路執亦是心下了然,隻是不知哪派修士會倒黴至斯,一出場便遇見這不能以常理論之的訣雪,那可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啊,不過這般事卻也非自己所能知曉,比鬥順序,皆是由各派抽簽而定,結局如何,全由天定。


    再言說白帝訣雪之後,靈覺子又仔細詢問了一番各派修士情況如何,沉吟片刻,問道:“有資格參加演武的修門共有三十餘,如今僅道二十過五,剩餘幾門是何修門?”


    路執略一思量,這些亦有記載,片刻,道:“剩下,法華門,崆峒門,藥王莊,淩劍閣,還有赤練門數門未到,想必今晚應是能夠抵達。”


    “赤練門?”


    靈覺子略一沉吟,饒有深意的望向說到赤練門時一臉訕訕的路執,輕聲道:“若如本尊沒有記錯,半年前那偷用我門傳送陣,前往南離天劍宗,而後重傷返迴的小子,便是赤練門弟子吧。”


    “呃,是他!”


    半年前,隨著常無忌偷渡傳送陣前往天劍宗,太乙仙門本不知曉,奈何歸來之時,青蠻已然深受重傷,昏迷不醒,南枝木背負著他難隱蹤跡,還未走多遠,便被門中弟子發現,好在那巡守弟子的師尊便是路執,路執見得青蠻身受重傷,性命堪憂,倒也未有有所為難,便即刻將他二人送出了太乙仙門,此事雖是做得隱蔽,可焉能瞞過太乙仙門諸多長老的耳目,其中知曉此事的便有這靈覺子,好在路執是救人心切,才有損門規將這二人放走,情有可原,亦未有再過追究。


    路執想起那張清秀麵龐,與那時而顯露的憨傻笑意,不知覺會心一笑,亦不知他如今傷勢如何了,是否在吳老仙師的醫治下得以痊愈,如若傷勢好轉,以他的資質定然亦會參加此次演武吧。


    靈覺子輕哼一聲,倒亦不再此事上過多言語,心中卻是掂量著,若那小子此次前來參加演武,定然叫他支付自己一塊蒼暮冰晶不可,怎的說,那古傳送亦有自己一分心血。


    時隔半載,重臨舊地,青蠻心中亦是頗多感慨,此時太乙仙門下那一道狹長的石階,亦是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盡是各方修士前來,不過青蠻卻是一人不識,曾今巡守在山門外的子言,子羽,如今卻是不知身在何處。


    顧行風,王出雲,黃天化,三人亦是多次出得山門試煉,自是識得不少別派修士,一路間倒是遇到數位故人,皆是資質不俗。


    至於師尊南問天,更是舊故頗多,一路拾階而上,還未及盡頭,便有十數位各方修士前來招唿,言語,多是各門長老,首座一流,其中不乏無為境的高深修士,相較之下,倒是南問天分神巔峰境的修為最低,不過他卻處之泰然,一番言語不亢不卑,絲毫未有卑落之態。


    “赤血老兒,你都這把年紀了,怎的還要四處奔波,也不怕閃了筋骨!”


    一個破落打扮,手擰一根灰仆長棍的老兒一眼便望見一襲紅袍的南問天,扯著嗓子招唿道。


    “喲嗬!你這死蹶子都還動得了,老夫我怎的能落於你後。”


    南問天一抬眼,爽朗一笑,見得這番情形,青蠻自是知曉,這看似邋遢的糟老頭與師尊應是關係極好的故友。


    果不其然,見得這人,顧行風,王出雲,黃天化,三人齊齊上前,恭敬作揖道:“淩木仙尊!”


    糟老頭兒一見這三人,頓時浮現不耐之色,一擺手衣袖,不滿道:“什麽仙尊不仙尊的,都與你幾個小娃說了多少次了,別這麽稱唿老兒我,瘮得慌!”


    青蠻嘴角一扯,這老人倒是有趣,他人巴不得別人時刻仙尊仙尊的稱唿著,他卻反倒極為不適,觀其修為,心中暗自一驚,著實不若,隱約若現,看不真切,想來沒有無為境的修為亦是相差不遠,這般修為卻是當得幾位師兄的仙尊之言。


    “木爺爺,這般叫你可好!”


    正待青蠻愣神兒時,南枝木卻是上前一步,施禮俏言道。


    一見得南枝木,老頭兒頓時眼見一亮,喜笑顏開,咧嘴露出幾顆歪歪斜斜的泛黃牙齒,樂嗬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丫頭,幾年不見,都出落得這般動人了,喲,你這修為...乖乖...你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


    老頭兒豁然一驚,這幾年不見,曾今的小丫頭,便有了這般不俗修為,比之她爺爺亦是絲毫不差。


    南枝木一撇嘴,杏目一瞪,“怎的,在木爺爺看來,枝木便是這般不堪麽,非得吃什靈丹妙藥,才有這般修為?”


    老頭兒一怔,隨即灑然大笑,想要伸出手來摸摸南枝木的腦袋,卻又忽的從旁一揮,不著痕跡的收將迴去,道:“好,好,好,是我家枝木丫頭自個兒努力修行得來了的,不是靠勞什子靈丹妙藥,行了吧。”


    對於南枝木這丫頭,淩木打心眼兒裏疼愛得緊,下無子嗣的他當真是羨慕南問天這個老家夥能有個這麽乖巧的孫女,曾今閑來無事便往赤練門去,為的就是聽這丫頭甜膩的叫幾聲木爺爺,那叫一個舒坦。


    對於南枝木資質,淩木但亦是一直便知,隻是這丫頭調皮得緊,時常不願靜下心來修行,使得修為雖是不俗,但卻一直算不得同輩翹楚,如此便將這一點忽略了,今日一瞧,當真老懷安慰,這赤血老兒真是後繼有人咯。


    幾人佇立道旁,言語一番,淩木終是將目光移向了南枝木身後的青蠻等人,在望向卓不凡,鄧如海二人時僅是微微頷首,瞧得青蠻時,微微一怔,旋即眼放異彩,不顧他人眼目,一步走上前來,眯著雙眼湊上前來細細打量,那一張略帶黝黑,與南問天同是一般蒼老的麵龐險些掛到青蠻衣衫上,青蠻對此大為愕然,這前輩怎的這般模樣,不過除卻鄧如海,卓不凡二人,其餘諸人皆似習以為常,仿若早料到一般,隻是輕輕一笑,南枝木掩嘴嬌笑,向著將青蠻打量好一陣的淩木道:“木爺爺,你要這般盯著蠻牛兒師弟瞧多久?他可不習慣你這般,咯咯!”


    淩木訕訕收迴頭,眼光卻仍舊停留在青蠻身上,琢磨著道:“蠻牛兒?這名字不錯。”


    青蠻擾頭一笑,作揖道:“小子青蠻,見過木前輩!”


    知曉這木前輩不喜他人以仙尊稱喚,青蠻亦隻得退求其次,口唿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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