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兒亦不理會這始終改不了冒失脾性的猴頭青年,粗短指尖,不徐不緩的輕輕敲打著桌案,良久道:“就這麽著吧,都給我小心侍候著。”


    “二娃子,你也別整天被那黃白之物蒙了眼,天底下何愁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凡事多掂量掂量,沒壞處。”


    說著,王三兒便欲起身離去,被喚作二娃子的猴頭青年,心中雖是不以為意,但對於這個給吃給穿,給銀子的花的大東家還是頗為敬畏,見他如此言說,當是不敢反駁,隻得悻悻然地點頭稱是。


    懷揣著兩大塊成色十足的金元寶,即便再是不舍,王三兒亦隻得將它原數奉還,至於早前便差了一位小廝前來定下全部天字號廂房的那位豪客,亦隻有讓他多擔待些了,畢竟這房空中,哪有不做的買賣,況且這兩撥客人還皆是來頭不小,得罪不得。


    當旁掌櫃將吳兄所付予的那塊金元寶退還時,青蠻亦是頗為詫異,自己在這俗世中雖是行走不多,但也是知曉這金元寶何其貴重,其對於百姓的珍貴程度,隻怕亦如蒼暮冰晶之於修士吧。


    倒是吳正風對於王三兒此舉好似意料之中,全然未有一絲訝色,輕笑著飲下一杯酒,便不客氣的將那金元寶收入懷中,藥王莊雖是不缺此等黃白之物,但能省則省,肆意揮霍無度,就算老天也會看不順眼的,這頗有身家的王胖子懂得取舍,倒亦算他的一份善緣。


    王三兒見這華服公子接得坦然,麵色絲毫未變,更加篤定了心中所想,訕笑道:“在下瞧二位公子氣宇不凡,定是見過大世麵的人物,今日光臨此處,小店蓬蓽生輝,在下亦是喜好廣結四海俠士之人,今日在下便厚顏做東一次,二位要吃啥,想喝啥,盡管言說,一切算在在下帳上,權當結份福緣。”


    王三兒混跡俗世數十載,觀人識心之術,不可謂不嫻熟,倒也未有拐彎抹角,直言道出心中所想,這也恰巧了應了吳正風的心思,他向來便是不喜那些個虛與委蛇,言不著理之人,胖掌櫃這番言辭倒也讓他略微詫異,不過神色上卻分毫不顯。


    “掌櫃的客氣了,不過在下卻也並非什麽大人物,隻不過在這西城之地略能閑言兩句,不過這頓飯食嘛,在下與我這位兄弟卻是卻之不恭了。”


    吳正風雖是修為不低,出生修行世家,可終究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言語之下倒也晦澀的承認了自己有些實力,亦算讓這頓白來的飯食吃得心安理得。


    王三兒心中一驚,霎時間冷汗直流,想不到自己還是看走眼了,聽這公子的言語,不單是有實力,而且在這西城之地也能說上話,自己還道他二人是外鄉的大家子弟,還好自己沒動什麽歪心思,不然可真得吃不了兜著走。


    王三兒心思急轉,頗似彌勒的胖唿麵龐,笑意愈加燦爛,再次恭言幾句,套套近乎,便作禮而去。


    “吳兄,咱們這吃白食兒,怕是不好吧?”


    待得掌櫃的帶門而去,青蠻不由得放下手中竹筷,微微訥聲道。


    聽得青蠻言語,吳正風不以為然的輕緩一笑,為青蠻碗中夾得一大塊醉油雞,道:“青蠻兄,你卻是不曉得,這王掌櫃私下裏不知掙了多少黑心的銀錢,他願意如此作為,咱們又何樂而不為?隻當是為那些個窮苦百姓撈迴一些利錢。”


    青蠻苦笑,吳兄這番言論倒盡是些歪理,想要反駁,卻又言不出爭辯之理,想了想,亦隻得作罷,隻是這一桌的菜食,不若方才那般狼吞虎咽了。


    就在青蠻二人笑語言談之時,相隔不遠的天字二號房中,一襲紫色衣衫,青紗拂麵的少女微微一頓手中物事兒,徐緩動筷的疤痕老者兀地一怔,隨即輕笑道:“綰兒,怎麽了?”


    聽得一言,隻顧著埋頭吃食的小山大個兒,猛的抬起頭來,露出一臉憨傻笑容,朝著紫衣少女嘟噥道:“綰兒姐,你有心事?”


    綰兒輕輕的搖搖頭,旋即用那好似天籟的嗓音,輕柔道:“沒事,就是發現兩個修行中人。”


    壯漢匹夫,不以為意的擾擾頭,不曉得為何綰兒姐為何會在意這般小事,‘哦’了一聲,便又接著埋頭苦幹,好似真就是餓鬼投胎,若是王三兒瞧見眼前這一幕,也大概能夠理解為何他會長成這般了,桌案一側的空白大碗,已然疊起一尺來高,可這壯漢卻好似全無停歇之意,更令人驚駭的是,至始至終,都隻是將大碗放在桌上,單手持筷而食,另一隻手臂則牢牢的把持住那柄一丈來長的青龍偃月刀,離地寸於。


    疤痕老者神色微微一凝,轉瞬舒展開來,淡笑道:“兩個至多不過分神境的小家夥,嗬嗬,資質倒是不錯。”


    說罷,便亦不再理會,兀自品嚐起這一桌菜肴來。


    “哎喲,東家,不好了,不好了。”


    當王三兒將另一錠金元寶也物歸原主以後,便獨自躺在賬房的藤椅上,把玩著最後那一錠金子,當見得宋福來急匆匆跑進屋來,大唿不好時,嘴角的肥肉略一抽搐,不滿道:“咋唿啥呢?怎的不好了?天塌了?”


    王三兒最是見不得這般驚慌失措,口不擇言,生死之外無大事兒,如此沉不住氣之人,亦是難堪大用。


    宋福來見得東家一臉不滿,亦是心中發苦,雖是知曉這東家最是見不得手下人這般,但當自己瞧見那一揮手便將幾位小廝打趴下的年輕人朝自己走來時,心中著實穩定不住,哪能顧得了顏麵,驚唿一聲,便朝著這東家的處所逃命而來了。


    “什麽?晌午定房的那位客人來了?還出手打傷了我的人?”


    聽得宋福來急急道明原委,王三兒略微驚異,當那訂房之人曉得客棧將那三間上房擠出兩間與別人,當下便不由分說,吵嚷著要見掌櫃的,幾位小廝怕其影響他人,讓其稍待片刻,不想卻被一巴掌扇翻在地。


    “福來,那打傷小兒的年輕人,你可是認得?莫不要是這城中哪位仙門中的公子。”


    宋福來連連搖頭,自己要是認得,至於這麽驚慌失措麽,“眼生得緊,應該不是本地人,城中大的世家,修門除卻藥王莊咱們不熟,其餘的皆是與您有過來往,再怎麽說,也不會如此不給麵子,就這般大鬧客棧啊。”


    王三兒亦是沉吟片刻,宋福來所言倒是不差,若真是城中仙門之人,應不會為了這般小事大打出手啊。


    “藥王莊?應該不會是他們吧!”


    王三兒自言自語的搖搖頭,對於這藥王莊心中卻是頗為忌憚的,知曉其不但占盡了整個西城的藥鋪,醫舍,即便整個宣武,它在杏林中亦是獨占鼇頭,把著岐黃命脈,豈是日進鬥金能夠道清,非但如此,相傳那藥王莊更是這西城中最大修行之門,不過卻極為低調,不似其它修門那般顯於人前,無論從何處看來,其實力皆是雄渾恐怖,如若今日上門挑事兒的真是藥王莊中人,那此次怕是難能揭過了。”


    宋福來被東家一語言楞,顯然亦是聽聞過這藥王莊之事,當下心中驚懼更盛,顫聲道:“東家,要不我這就前去請那幾位仙師前來?”


    宋福來越想越是可能,所來之人,既然自己識不得,那多半非是城中修門之士,且那年輕人一出手便震懾全場,端的不是尋常武者所能有的手段,如此一推,藥王莊之人的可能極大,如此一來,亦隻有請來同是修門中人的那幾位仙師前來了,自己這些個凡夫俗子卻是去得再多亦無濟於事。


    王三兒微微一頓,旋即歎道:“不必了,若真是藥王莊中人,即便幾位仙師前來,怕亦是於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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