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岐山脈一隅,兩個身著黑色衣衫的修士駕著一朵騰雲疾馳在山脈上空,一個尚且年少,一個正值壯年,盡皆是神色漠然,身外隱有煞氣升騰,這二人正是九幽境掌門風無痕,與適才脫離正道的淩雲煞。


    二人自出碧落穀後,由風無痕駕起魔雲,一路向西行著,約莫亦有大半個時辰了,淩雲煞眼角餘光一瞥,正見得風無痕那張深青麵龐愈發蒼白起來,牙關緊咬,似是在憋忍一般,淩雲煞負手而立在其身後,略有些不適應這騰雲駕霧的身法,隨即冷笑道:“老家夥,受了重傷便別硬撐著,這般禦空而行,你又能熬到幾時。”


    碧落穀中青蠻所使出的鳳舞九歌第五式流光,不可謂不動魄驚心,饒是淩雲煞這般心高氣傲亦不由得生出仰止之心,別人或是不知曉,他卻看的真切,風無痕與之一拚,雖是麵不改色,實則卻是已身受重傷,能行到此處全憑一鼓作氣,硬撐到底。


    風無痕初時微微愕然,旋即輕笑道:“你這小子,倒也會關心起老夫的安危來?”


    淩雲煞嗤之以鼻,輕嘲道:“老家夥,莫要這般看得起你自己,本公子隻是擔心你魔元難以為繼。”


    淩雲煞低頭一望,下方草木一片虛幻,看不真切,耳邊寒風唿嘯,接著道:“咱們如今可是身處數百丈之高,你若支撐不住這術法,本公子豈不是得隨你一道從這般高地跌落下去?你修為高深,自是不怕,本公子可沒你這麽好本事,尚還不嫌命長。”


    風無痕聽著他半是揶揄的嘲諷,暗自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升騰而起的怒氣,冷哼一聲,別過頭,卻是不再言語。


    許若風幽幽從昏迷中醒轉,隻覺一陣頭目昏花,睜眼仔細一看,四處草木蔥鬱,掃眼一觀,微微皺眉,仍舊是身處穀底,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如今所處之地卻並非自己暈厥之所。


    “許道友,你醒了?”


    許若風微微一愣,向後一轉,隻見王出雲正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盤膝而坐,朝著自己微微笑道。


    “王兄,你這是怎麽了?那魔頭呢?被你們擊退了?”


    許若風向前兩步,隻見王出雲雖是神色如常,可眉宇間卻隱隱透著一絲幽綠,心中咯噔一下,“王兄你這是中了青眼。”


    王出雲笑著一擺手,打斷許若風之言,輕歎一口氣,緩緩言道:“煩請許兄莫要聲張,此事斷不要讓我那些個師弟,師妹知曉了。”


    “可是。”


    青眼之毒本就非同小可,王兄到今日仍舊劇毒不散,想必已是.....,許若風驀地生出一股蒼涼。


    王出雲微微頷首,體內的傷勢如何,自是再明了不過,“命該如此。”


    一撫身旁安靜躺著的出雲劍,王出雲喃喃道,出雲劍亦好似受主人心意所染,微微震顫。


    “師兄?”


    正當時,許若風忽聞身後之言,悄然收斂蒼涼之色,迴首點頭道:“常青師弟。”


    常青見師兄醒轉,麵色一喜,急忙走上前來,作揖道:“師兄可有不適?”


    許若風道:“無礙!”


    常青欣然點點頭,吳公子不愧是出生藥王世家,一身岐黃之術,萬非自己這般尋常修士比得,經過施手,用藥,這才不過一夜,師兄便重傷幾愈,醒轉過來。


    許若風:“常青師弟,你且將貧道昨夜被那魔頭重傷之後的事與我說來,你們又是如何將那魔頭擊退的?”


    常青微微一愣,旋即一笑,“師兄,那並非昨夜之事,而今距那日已然過去數日了,一則見你仍未醒轉,不便行走,二則,還要為吳公子搜尋那青眼妖獸的蹤跡,索性便在此盤桓未有離去。”


    許若風恍然,想不到卻也過去數日,悄然望了眼身後不遠處的王出雲,心中愈發敬然。


    常青見師兄微微楞然,片刻後,接著將那日所發之事一一道出,許若風凝神傾聽,神情驚詫不定。


    好一會兒,常青言畢,許若風深皺著眉,本想訓斥兩句常青等人擅作主張,以損耗修為為代價施展天罡五行陣,轉念一想,赤練門此行卻是犧牲更大,不單淩小兄為救眾人,舍己入魔,王兄更是....”


    許若風抬抬手,略一沉吟道:“吳公子他們現在何處,怎的未見他們蹤跡?”


    常青:“吳公子與青蠻兄弟他們此刻正在他處搜尋一些可用的草木,順帶看看可否打獵一些食物,咱們也亦數日未進食糧了,長此以往終不可行,還是早作打算的好。”


    許若風點點頭,畢竟眾人還未修到可以辟穀的境界,三兩日腹不果食倒是沒有大礙,可這捕獵青眼哪是一日之功,不定什麽時候便如那日一般再遇魔道中人,不養好精氣確是不行。


    許若風忽的耳畔微動,常青笑道:“青蠻兄弟他們迴來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便閃現出數道人影,青蠻背負水墨,一手提著一隻野兔,憨笑著跟在裙擺飄飄的南枝木身後,一襲素衣的吳正風搖著折扇,麵色愉悅,卓不凡與鄧如海二人落在最後,合力扛著一株色澤土灰的枯木,正念念有詞的嘟嚷著。


    見眾人歸來,盤膝而坐的王出雲輕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迎了上去。


    “二師兄,你瞧,今日我與青蠻師弟在密林中竟逮著了兩隻野兔,咯咯,二師兄你有口福嘍。”


    南枝木一手指著青蠻手中拿捏的野兔,朝著走上前來的出雲歡笑道,幼時幾位師兄時常帶著自己到後山中打獵,而最為美味的便是這野兔了,而二師兄每次都是吃食最多,最饞這味兒,想不到這雲岐山脈深處竟亦有這般普通的野兔。


    青蠻揚了揚手中的獵物,咧嘴一笑道:“二師兄,這兩隻野兔可就交給你了,青蠻除卻烤紅薯外卻是再做不得其它美味了。”


    “嗬嗬,吳某方才可是聽聞枝木姑娘說起王兄你這烤兔的手藝非凡,今日吳某也就厚著顏麵,待著一品王兄手藝了。”


    吳正風手中折扇一合,走到王出雲身前,朗笑道。


    王出雲一把從青蠻手中接過野兔,灑然笑道:“好久亦未見得這般美味了,好,多謝師弟,師妹了。”


    王出雲用手掂了掂兩隻野兔,朝著吳正風玩笑道:“這般小的兔子,怕是不夠吳公子你吃食啊。”


    說著,兩人一同大笑。


    “吳公子,多謝你施救之恩,貧道感激不盡。”


    許若風向前數步,一斂拂塵,朝著吳正風微微作禮道。


    吳正風:“許兄何出此言,吳某怎敢承受。”


    吳正風忙一擺手,朝著眾人一望,禮道:“吳某修為低淺,吳某之事全仗諸位傾力相助,本應銜草以報,似這般事,吳某自當義不容辭,怎敢居恩。”


    眾人寒暄一二,王出雲忽的走到卓不凡二人跟前,望著他們合體拾來的枯木道:“這是何物?”


    鄧如海苦著一張臉,緩了口氣,一手指著吳正風道:“是吳公子讓我們拾來的,說是有大用。”


    一聽此言,眾人盡皆圍轉過來,許若風用手輕輕在枯木上一沾,指尖蒙上一層土灰,揉捏兩下,疑惑道:“吳公子,這是何物?”


    吳正風笑而不語,見王出雲一臉沉思的望著此物,言笑道:“王兄,你可識得這是何物?”


    王出雲一如方才許若風一般,沾染些許看了片刻,又放在鼻尖輕嗅,搖搖頭,道:“不識得?”


    青蠻雖與吳正風同行,可適才追拿野兔,倒未仔細一觀,此刻定睛一看似覺有些眼熟,躊躇道:“吳公子,此物可是龍首烏?”


    “龍首烏?”


    眾人盡皆疑惑搖搖頭,未曾聽聞過這‘龍首烏’是何物,一同望向吳正風,隻見吳正風一臉詫異的望著青蠻,道:“青蠻兄弟竟認得此物?”


    “蠻牛兒師弟時常翻閱經史,應是在典籍中看過吧。”


    了解青蠻的南枝木忽而笑道。


    吳正風皺眉搖搖頭,自語道:“赤練門中竟有典籍記載此物?不應該啊!”


    青蠻擾頭輕笑道:“在下曾見過《素問百卷》,此物便是在其中見得。”


    吳正風倏的一驚,方才對於青蠻認得這龍首烏僅是略微詫異,此刻卻是一臉震驚,忙道:“《素問百卷》,青蠻兄弟你竟見過此書?”


    “《素問百卷》?”


    南枝木略皺著眉,“我怎的從未在經閣中見過此書啊?”


    王出雲亦是暗自沉吟,不解這《素問百卷》是為何物。


    青蠻見師姐一臉疑惑,向著吳正風輕言道:“在下昔年曾在南離天劍宗閱過此書。”


    南枝木恍然,原來如此,怪不得自己從未見過這《素問百卷》,吳正風一愣,南離天劍宗?


    王出雲微微一笑,這才將青蠻是從南離之地流浪至此的境遇緩緩道出,眾人聽後唏噓不語,想那南離之地與這宣武相隔何止萬萬裏,除卻修為極是高深的巔峰強者,幾乎從未有低階修士僅憑自身便跨越兩地,尋常修士若想走出宣武之地,那便隻有一個辦法,參加會武大典,從而便有機會參加南離、宣武、不周、三地聯合所創的天下會武,屆時便會通過太乙仙門的古傳送陣,傳出宣武,進入他方,而據典籍記載,曆屆天下會武盡皆是在南離之地舉行,上一次便是在南離普陀聖地舉行,而人們亦一直將南離之地視為天下修門之聖地。


    “想不到青蠻兄弟竟是出自南離修行聖地,亦難怪見過《素問百卷》此等神書了。”吳正風笑歎道。


    這《素問百卷》乃是岐黃之術的聖典之一,不過卻是早已失傳多年,即便是自己的爺爺,被世人尊為藥王的他,也以有生之年一閱此書為平生鳯願。


    “吳公子,那你快說說這龍首烏究竟有何效用啊?”


    鄧如海心急道。


    吳正風赫然一笑,這才想起自己還未像眾人解釋這龍首烏究竟為何物,點點頭,將橫放在地的龍首烏樹立起來,足有一人多高,一抿嘴,緩緩道:“想必大家也亦猜到,這龍首烏既被《素問百卷》記載,那它定是一味藥材,不過藥效嘛..”


    吳正風微微一頓,忽的神色肅然,吐出四個字,“起身迴生!”


    眾人一愣,盡皆嘩然,即便是看過《素問百卷》的青蠻亦未想到這龍首烏竟有如此效用,常青瞪大雙眼,木楞了好一會兒,愕然道:“不會吧?起身迴生?吳公子莫不是在說笑?”


    王出雲眼眉一跳,沉聲道:“吳兄,世人皆曉,人之一人,魂魄便會進入幽冥黃泉之地,司有陰神,法則相縛,吳兄所言,莫不是這龍首烏能逆天地,篡改輪迴?”


    吳正風早曉得眾人會是如此反應,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是,這龍首烏再厲害又能與天爭命,隻是,王兄可曾曉得,人死之後,七日內魂魄仍舊殘留於天地間,不墮黃泉?”


    王出雲點點頭,“這點倒是知曉。”


    “莫非!”


    許若風微微一怔,道:“莫不是這龍首烏能讓人死後七日內,還魂歸魄,重獲新生?”


    “正是如此。”


    許若風點頭肯定道。


    卓不凡,鄧如海二人麵色驚疑,向著這龍首烏左瞧瞧,右看看,委實沒想到這看似與一截枯木一般無二的東西竟有這般珍貴。


    鄧如海用手輕叩龍首烏,仰頭問道:“吳公子,便是將這木頭取下一塊喂於死後不足七日之人,便能叫人起死迴生麽?”


    王出雲見許若風說的鄭然,不由信了幾分,心中忽的燃氣一絲希望,若真有如此逆天神效,那自己豈不是...想到這兒王出雲亦隱含期待的向著吳正風望去。


    “當然不是。”


    吳正風一語四字,頓時讓滿懷期待的鄧如海一臉悵然,“這龍首烏隻是煉製還魂丹的一味藥材,若要真煉製出此藥,不單還缺幾味藥引,還需無為境以上的修士用本命真火煉製方成。”


    吳正風緩緩言道,卻是望著低眉不語的王出雲,接著道:“好在那幾味藥引雖亦是珍貴,但卻並不缺少,我家中便有些許存貨,不過這無為境的修士嘛”


    吳正風輕輕一歎,自己所能做得便隻有這麽多了,王兄能否逆天改命,便靠他自己了,亦算他命有福澤,龍首烏這般向來隻生長於極北寒淵的珍貴藥材,不知怎的卻無端出現在這碧落穀中,成了無主之物。


    “王兄,這龍首烏這般大小,吳某攜帶實不方便,就權且放在你的乾坤袖中可好?”


    許若風微微一愣,前些日自己分明見過吳公子有一件儲物靈寶,怎的如今卻說出不便攜帶之理,抬眉見他望著王出雲,這才想透,微微一笑,吳公子可謂是有心了。


    以王出雲的眼力又哪會看不出吳正風此舉實則是成全自己,日前,他初醒之時便一眼看出自己劇毒深入心脈,藥石無用,無力迴天,天下間隻怕亦唯有煉製這還魂丹才能讓逆天續命罷。


    王出雲深深望了眼吳正風,良久,輕緩點點頭,傳音入密道:“吳公子大恩大德,若在下僥幸得以續命,定當牛馬相報。”


    吳正風不動聲色,隻是朝著王出雲輕笑點點頭。


    王出雲大手一揮,一人多高的龍首烏便消失不見,被他收入乾坤袖中。


    而後,眾人聚在一邊言語閑談,商量著搜尋妖獸青眼之事,而王出雲則獨自生起篝火,出雲劍鋒翻轉,不消片刻便將兩隻野兔拾掇幹淨,骨肉分離。


    青蠻閑來無事,便亦上前幫忙,學會這烤食的手藝日後獨自一人行走山林倒也不怕餓肚子。


    王出雲將兩隻野兔拿到不遠處的瀑布下將其洗淨,青蠻亦拾來些枝木將兔肉分串其中,便學著二師兄一般在篝火翻烤著。


    “呀,真香!”


    南枝木來到王出雲身後,望著漸呈金黃,散發出陣陣肉香的野兔,垂涎欲滴,微微聳動一下鼻尖叫道。


    青蠻不解的望著自己手中那幾串兔肉,怎麽瞧怎麽不如二師兄手中的兔肉那般引人垂涎,“難不成是火勢小了?”


    青蠻微微嘟嚷,手掌略一翻轉,一股仙元湧動,轟的一聲,火苗竄起三尺來高,青蠻向後一跳,自己都大吃一驚,“這火候還真不好掌控。”


    “蠻牛兒!”


    南枝木喝叫一聲。


    青蠻一怔,略覺不對,向著手中烤兔望去,頓是麵色發苦,“師姐,對,對不起。”


    隻見得,青蠻手中方才還色澤如常的兔肉,此刻盡皆一片焦黑,在南枝木的脅迫下,青蠻隻得放棄再從二師兄討要些許前來練習的想法,乖乖的隨著師姐一同站在不遠處望著肉香愈濃的兔肉,青蠻不由自主的一舔嘴唇,輕聲道:“不知比起糖葫蘆來,滋味如何。”


    忽然,不遠處幾道身影閃現,眾人一眼望去,正是昨日出穀探詢的法華門四人,常青微微一笑,正欲起身相迎,猛的腳下一頓。


    青蠻歪著頭向前一望,隻見四人之後還有隨有一位青年男子,片刻怔然,登時睜大雙眼,豁然起身,喃喃張口道:“常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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