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郡畢竟州府所在,如論船隻精良,諸郡都不能與之相比。這是硬實力的問題,智如郭嘉、戲忠對此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長期的辦法倒是早就開始實行,就是擴張廬江境內的造船業,可惜造船不是造房子,需要更專業的人才,更需要大量的時間測試船隻的性能。


    也正是看上了九江郡的船,許褚才會舍丹陽先取九江。


    陸駿現在驅船屯駐於濡須口,這對剛剛占領的合肥來說會是個不小的隱患,如要繼續進兵,就不得不在逍遙津安排兵力駐守。


    指著輿圖上逍遙津的位置,郭嘉思量道:“主公,逍遙津南岸地形開闊,容易讓敵軍登陸列陣,至少有一千人以上的部隊,才可使防衛周全。不如就讓宮肅、子範部留守逍遙津,鞏固防禦。”


    宮肅、子範部在攻城的時候損失很大,戰後清點,隻餘了五百多人,需要一段時間休整、就地補員。對於這個安排,許褚沒有異議,幹脆就直接提出了讓宮肅為合肥縣令,子範為合肥縣尉,史路為合肥縣丞的提議。


    見郭嘉、戲忠等人並不反對此事,許褚遂召幾人來見,說了這三個任命。


    宮肅等又驚又喜,說白了,他是在幽州犯法避罪來到豫州結識許褚的,跟子範一樣,兩人之前還都是沒怎麽見過世麵的‘鄉巴佬’,除了在軍伍上可以自恃勇力或有信心外,督一縣軍政的事,從娘胎裏出來就沒想過。


    史路則是因了自知之明的緣故,他和牽招拜在一個老師門下求學,牽招允文允武,才具頗佳,他卻顯得庸庸碌碌,兩相對比,難免自慚形穢。


    許褚看這三人神色,心道:玉不琢不成器,士族子弟盡管在政事上駕輕就熟,可我如不給這些出身寒微的人鍛煉的機會,日後勢必會越來越依靠士族,屆時尾大不掉,受製於人,徒唿奈何?


    他的這個‘培植寒門勢力’的心思,宮肅等人又如何知道,故而為讓宮肅等人格外重視這個機會,許褚說道:“爾等皆從我日久,遂今日將此大任交托,如若事情辦好了,大功一件,否則休怪我不顧情麵,亦休怪軍法無情!”


    宮肅等凜然受命。


    安排完這件事,目送宮肅三人離開,許褚猶不放心,對戲忠道:“誌才,他們三人裏兩個是輕俠輩,一個是出仕不到一年的士子,乍領一縣軍政,怕是連頭緒都摸不到……需辛苦你幾天,幫他們理理頭緒。”


    戲忠笑道:“請主公放心。”


    ……


    ……


    得了合肥後,許褚接下來的行軍路線有二,一是北上配合陽泉方向的徐庶部,二是東進直達州府曆陽。九江郡北共九縣,重鎮有二,分別是郡治所在陰陵縣,以及曆史上袁術同誌稱帝的壽春縣。因許褚與徐庶兩部主力中間隔著敵人的轄區,是以軍報的傳送沒有那麽及時,在明確徐庶方麵的進展之前,為穩重起見,許褚下令三軍在合肥就地整頓。


    而就在次日,從舒縣送來了蔡邕的書信。


    一艘商船,正行駛在去往豫章郡的路上。


    蔡邕迎著冷冽的江風,站在船頭欣賞著江岸的雪景,不多久,一個俊朗無比的年輕人,悄悄將一件鶴氅披在其身上。


    蔡邕顧視而笑,道:“周郎可曾去過豫章?”


    年輕人正是周瑜,他迴道:“不曾去過,所以這次才自告奮勇,扈從蔡公南下。”


    “年輕人多走走看看是好的。”蔡邕看著兩岸景觀,觸景生情,感慨道:“記得大約七、八年前,我曾孤身乘船去南昌拜訪周豫章,那時候正好也剛下完場大雪……”


    “蔡公說的可是故豫章太守周術?”


    蔡邕頷首,“故地重遊,物是人非……不過今之豫章陸公季寧,也是老朽的故交,論年齒,還長於老朽,卻不知他平時吃的些什麽,身子骨忒的硬朗。”


    涉及名高於州的陸康,周瑜不敢接話,隻是豎著耳朵聽著。


    蔡邕繼續道:“陸公為政,向來剛柔並濟,頗有手段,今許侯將目光著眼於州府、丹陽,卻忘了陸家門生故吏遍布江東,繁不勝數,卻要我這把老骨頭,替他奔走聯絡。”


    不想蔡邕數落起許褚來,周瑜更不敢接話,心中卻道:吳縣陸氏有陸公為豫章太守,又有陸駿為九江都尉,確不可小覷。凡吳、會稽名族,當以周丹陽之周氏與陸氏目下最為顯赫。不過待府君節節獲勝後,我廬江周氏,至少也會出一個在揚州為郡守的人物。


    蔡邕此行去豫章,自是去拜會陸康。


    舟船迅捷時,或可一日千裏,信至合肥,蔡邕、周瑜已經看得見豫章門戶柴桑縣的城郭了。


    有廬江郡府的公文在手,一路暢通無阻,中途不作停歇的,翌日清晨,船隻抵達南昌。


    陸康聞訊,派長子陸儁至渡口相迎。


    乘車趕往南昌郡府,陸康早在府門等候,引蔡邕、周瑜步入正堂。


    兩個老牌名士重逢,略掉了那些客套,陸康拿出許褚出兵時纂寫的檄文,對蔡邕道:“此文駢四儷六,必是伯喈的大作吧。”


    蔡邕置之一笑,朝陸康恭喜道:“聽聞季寧兄得一幼子,可喜可賀。”


    陸康撫須而笑,兩年前他以六十三歲高齡得一幼子,取名陸績,甚引以為傲。而蔡邕終其一生,唯有兩女,一女嫁給羊衜,一女仍未出嫁,周瑜聽到這裏,總算明白蔡邕為何會說出‘陸康身子骨忒的硬朗’這樣的話了。


    老來得子的陸康,盯了蔡邕數眼,忽道:“伯喈此番前來造訪,不會就是為了向我道喜吧?”


    “季寧兄既然已經收到廬江的檄文,何必明知故問?此番我前來貴府,正是要和季寧兄談談此事。”


    陸康淡然道:“此州府與廬江之間的事,老夫遠在豫章,無心幹預。”


    蔡邕追問:“貴家族子弟陸駿,時任九江都尉,駐守合肥,正旦夜,許廬江發兵襲之,以兄之高見,今日合肥是否還會在陸都尉手中呢?”


    “什麽?許廬江正旦之時就出兵了?”


    陸康驚訝間,不覺揪下了一根胡子,不過片刻之後,他便穩下心神,侃侃而道:“時值正旦,雪夜行軍,以許廬江赫赫威名,想必我那不中用的侄子,這時候已丟了城。可是話說迴來,許廬江長於陸戰,麾下精兵多為中原人士,倘若合肥守軍退守巢湖,怕是隻能望湖興歎啊。”


    周瑜忍不住出言說道:“即便有巢湖作為屏障,許侯隻需安排千餘守卒留守合肥便能免除後顧之憂,屆時東可往擊曆陽,北可馳援九江郡北諸縣,戰事的主動權,仍在許侯手中。”


    陸康瞥了周瑜一眼,問道:“伯喈,這位是?”不等蔡邕迴答,周瑜自報家門,陸康頷首道:“原來是周家千裏駒,眉目舒朗,俊逸不凡,不錯,不錯。”頓了頓,又道:“便如你說的又如何?周丹陽素有大誌,豈會坐望廬江勢大,待其揮師西渡長江,舒縣告急,廬江便有精兵猛將,卻又如何能同時應付兩處強敵?”


    蔡邕忽然哈哈大笑,起身來到堂中,道:“季寧兄,以兄之高見,難道看不出周丹陽的野心麽?會稽大族中,周氏與朱氏最為煊赫,然而朱公偉身在朝廷,隻有他兩個兒子一個在會稽,一個在州府,聽任他們的,唯有其族子弟。反觀周丹陽,不僅執掌著一郡軍政,重用吳郡朱桓、張允,會稽魏澤等輩,還有其兄周昂,現在袁車騎麾下為將,其弟周喁,現在吳郡為兵曹掾,試問之,如周丹陽的勢力得以擴張,吳郡陸氏將如何自處?是屈居眾人之下,仰人鼻息呢,還是幹脆背離故土,舉家遷至豫章?季寧兄,你畢竟年紀大了,這揚州,終究是那些後輩的。”


    陸康聞言麵色不變,道:“老夫垂垂老矣,伯喈的時日怕也無多矣。言盡於此,汝等若願意留下來煮酒洽談,老夫歡迎之至,若是還要替許廬江當說客,請恕我待客不周。”拂袖而去。


    出了郡府正堂,周瑜跟在蔡邕身後,小意問道:“蔡公,我觀陸公心誌堅定,難以說服,我們這就打道迴郡?”


    蔡邕皺眉道:“這個陸季寧,真是越老越頑固......,他說的也對,揚州士族本就是盤根錯節,自成一體,其間互為舉主,互通姻親,若要讓他們內部起隙,殊為不易。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他拂袖而去,顯是被我說中心事。”


    如翻看陸康的履曆,可謂文武全才。年輕時,陸康在郡縣中有義烈之名,後被當時的揚州刺史臧旻,即討董會盟宣讀盟誓的臧洪之父舉為茂才,曆任武陵、桂陽等地太守,在任期間肅清盜匪、重視民生,廣受稱讚。在廬江人黃穰聚眾造訪的時候,他又臨危受命,平定了這次眾達十餘萬的叛亂,這樣的人,豈會甘心讓周昕等後輩騎在他的頭上?


    蔡邕自問若他是陸康,絕不會允許有自己百年之後,州事盡被其他家族握在手中的事情發生。


    豫章郡府後院,陸康伸手從乳娘手中抱過幼子,逗弄著陸績粉嫩的小臉。不一會兒,長子陸儁求見,他便放下陸績,走到正室。


    “父親喚孩兒過來,可是有事?”


    陸康道:“去年許侯到舒縣,你見過他一麵,覺得此人如何?”


    陸儁迴想道:“那日交接過印綬、文牘,我便乘船南下了,未曾與許侯細談……”說完,偷瞧了眼陸康神色。


    陸康心中苦笑。


    他這個長子勝在規規矩矩,但卻沒有什麽過人之處,陸氏子弟裏,他本來最喜歡陸駿的長子的陸遜,在陸績誕生後,他就又把家族的希望放在了陸績身上。


    正如蔡邕想的,那番話說到了他的痛處,每每念及陸績,他都徒生惆悵,恨自己年老體邁,不能再教導其成長。除了自己外,還有誰能幫他看護好這份家業以及才兩歲的陸績呢?


    陸康不禁喟然長歎,後對陸儁:“明天一早,你就隨蔡伯喈去一趟,替為父問許侯幾句話。”


    ……


    ……


    合肥,許褚大營。


    郭嘉立在堂中,對眾人道:“周泰明傳檄州郡,言:廬江師出無名,妄動刀兵,欲陷揚州百姓於水火……


    “吳郡張氏、會稽魏氏等聯名上書州府,願以家族子弟、訾產相助,共討廬江……


    “以祖郎為首的丹陽、九江、吳郡等三地豪強宗帥,各自打出旗號要挾我廬江罷兵……”


    許褚揉著發漲的眉心,揮手示意郭嘉不要接著往下說,道:“元直那邊有消息了沒?”


    眾人看向徐奕。


    卻是許褚暫將徐奕留作帳下吏,處理各方送來的軍情,是以如徐庶那邊有消息傳來,一般都是徐奕先知道。


    徐奕搖頭道:“還沒有。”


    許褚依舊眉頭深皺:“攻下合肥已近四日,緣何元直還沒有消息?莫不是……”他有些擔憂的想到,會不會徐庶在下蔡遇到了挫折?


    戲忠語氣篤定,道:“主公不必擔憂,下蔡小縣,料其縣卒不過數百,亦非精銳,當是無礙。”


    許褚點點頭。


    以劉邈的兵力,並不是每個縣都能派重兵把守,除了壽春、陰陵外,其餘諸縣的防務應都交於該縣縣令、長負責。按理說,拿下下蔡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故而許褚想不通徐庶那邊的捷報至今未有傳來。


    ——徐庶一邊看著李通、陳恭指揮船隊小心行進,一邊滿臉晦氣的朝牽招道:“子經,不想這天氣竟冷到這地步!”


    牽招亦是一臉黑線,這是他第一次隨軍出征,憋足了氣要好好表現表現,不料連日大雪不止,竟讓他們遇到了不常見的江麵結冰之事。好在結冰的情況隻是發生在沿路水流較淺緩處,在李通、陳恭的指揮下,這支由商船、漁船為主的船隊還能緩緩前進。


    “徐將軍,快看前邊!”牽招忽道。


    徐庶極目遠望,隻見遠處一層灰蒙蒙的城牆出現在視野裏,他欣喜若狂,下令道:“快,傳令各部靠岸,如遇堅冰,留人看護船隻,其餘人等直接下船,登冰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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