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聞聽許攸有話要說,便道:“子遠且說。”


    許攸道:“主公,許侯與孟德傳檄天下,實乃不得已為之,主公不必為之氣惱。況且,他們不仍舊奉主公為首麽?真正因此被天下人看輕的,當是後將軍。所以主公啊,鮑濟北說的話未必沒有道理,這天下間能與董賊對抗的人,不正是隻有您一人麽?既然您已經準備順應民心,出兵臨河,再撥與鮑濟北數千精銳以充軍勢又何妨呢?”


    袁術素來以袁紹母賤而輕蔑之,袁紹對此懷恨已久,聽了許攸的話,他想起了在洛陽的時候,許褚對他‘推崇備至’,對袁術則是毫無登門拜訪之意,故而怒氣稍減,思忖道:大事尚且未舉,冀州猶在韓馥手中,此時確實不該四麵樹敵,多結仇怨。便順坡下驢地笑道:“多虧子遠提醒,險些錯怪了孟德、仲康!允誠,你當初曾隨故大將軍何進左右執掌騎兵,於兵略上頗有心得,我意,撥兩千精銳於你,令你與仲簡二人一同出兵。”


    ......


    檄文散出後,應邀起兵者無一人,唯獨袁紹派兵臨河屯駐,其他地方則是如一石入海,沒有激起半點浪花。


    袁術、公孫瓚、陶謙、劉岱等等諸侯收到檄文後,與袁紹的反應差不多,均是惱怒非常,卻又無可奈何。


    身在陽翟的許褚對此並不意外,反而竊喜不已。


    如今董軍士氣低落,沒有人來爭功當然最好不過。而且已經有了袁紹的兵馬威脅洛陽北麵,他跟曹操不出意外的話,當能旗開得勝。


    六月下旬,許褚與曹操正式起兵。


    除兩人各留一部兵馬協同郡兵防備轘轅關的董軍外,其餘人馬盡數出郡,仍和上次一樣,經由梁縣北上。


    曹操委任夏侯惇為郡兵曹掾主掌,許褚則還是留了徐庶在陽翟總攬。


    上迴是曹操作為疑兵,許褚作為先鋒,所以這一次先鋒的任務就交給曹操了。


    曹操部以曹仁、曹洪為先鋒,統禦三千精銳部眾,他自己帶著夏侯淵率領中軍主力隨後,約一萬人,史渙、樓異兩人殿後。


    潁川地狹,此次出兵的人數也遠比上一次要多,許、曹兩部兵馬不能同時進兵,否則近五萬步騎以及後續的輜重車隊都能把道路塞滿,反而讓軍隊行走的更慢,因此曹操出發後兩天,許褚才隨後跟上。


    許褚這邊與上迴不同,因為這段時間裏,包括甘寧、李通、陳恭、劉備等人在內的一幹將校個個積極求戰,所以最終許褚把先鋒的任務交給了甘寧、李通,從眾三千,兩千是甘寧的部曲,一千是李通的部曲。甘寧、李通之後,許褚親率諸將次之,領主力一萬人,最末是樂進的兩千先登營將士。


    值得一提的是,樊阿也隨軍而行。對這位大醫家來說,這是破天荒頭一迴從軍出征,心情複雜無比。一方麵樊阿因為是頭一次隨軍征戰而變得緊張,另一方麵,又為許褚的另眼相看而興奮不已,暗地裏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表現才是。


    一路向西,許褚這迴卻是坐著車駕出行。倒不是他擺譜,而是戲忠最近一段時間身體不太好,騎不了馬,考慮到軍中還有另一個身體狀況讓人擔心的郭嘉,許褚才決定換乘車輛,索性讓郭嘉、戲忠、辛毗三人都同坐在車中行軍。


    “咳咳!”


    戲忠咳嗽兩聲,用一隻手撐了撐屁股下麵墊的坐墊,感激地看了許褚一眼。他旋即取來地圖,指著地圖說道:“主公,按照出發前的布置,曹將軍這時候大概已經到了這裏了。”


    戲忠所指的地方,離大穀關隻有百裏路程。


    曹操求戰心切,現在從他出兵那天算起才行了五天路,就已經到可以驅兵疾馳的距離了。


    此次的作戰方案,許褚跟曹操商議過後,決定舍伊闕關而獨攻大穀關。他們所能觸及的三個關隘中,轘轅關最難攻,伊闕關最遠,且地勢也比大穀關險要。大穀關雖然同樣是夾山而建,但是關外的地形相對開闊一些,便於大軍展開布置。且之前提過的,大穀還有一個大好處,就是一旦拿下後,便可以繞到轘轅關後,對轘轅關采取兩麵夾攻,這樣一來,讓許褚惡心無比的轘轅關就不複為董軍所有了。


    防衛這一線的主將仍是胡軫胡文才,他本部一萬五千餘精銳步騎此時駐紮在伊闕關,守備大穀關的是呂布的並州兵馬,這也是許褚跟曹操選擇大穀關的原因。


    董卓這次依舊把呂布、胡軫放在一起守伊闕、大穀兩關,不是他失了智,實在是出於無奈。一個是因為白波軍的幹擾和袁紹的陳兵臨河,讓他的兵馬有些捉襟見肘;再一個是因為臨陣換將不利軍心,且呂布確實是員悍將,並州兵又鹹服於他,故而不得不用。


    當然了,主攻的方向定為大穀關,具體怎麽打,那是作為先鋒部曹操自己的事,要由他來臨機決斷。


    許褚順著戲忠所指的地方看了看,剛要說話,斥候飛馬來到車旁。


    戲忠把手伸出車窗,接過了斥候送來的兩封奏報,展開來看,說的卻是孔伷、孫堅兩人的事情。


    他看完後,一邊把情報交給許褚,一邊說道:“孔豫州非但沒有應邀,而且連使者的麵都沒見。”


    這是在離郡之前,許褚落下去的一步閑子。


    孔伷不會出兵那是板上釘釘的事,許褚數次邀請他,為的不是請他出兵,而是窺視下州府的虛實。


    此前把此老得罪的夠狠,雖說孔伷能力有限,腐儒而已,但他跟袁術曖昧非常,若說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離開潁川後孔伷在背後使壞,那也是不現實的。


    豫州那邊的奏報裏還寫了孔伷到州府後病魔纏身,一日也未開堂的事情。


    許褚心道:孔伷年老,挨不住舟車勞頓,迴州府後竟又病了。他這病若是屬實,那麽後方當是無憂了。


    於是問向那斥候,說道:“前去州府的使者,可有見到武從事?”


    斥候迴道:“見到了,武從事也有一封信帶給君侯。”


    看過武悌的信,許褚才算是把心落到肚子裏,孔伷的病是千真萬確了。


    另一封奏報裏說的是孫堅部的情況,這次起兵,孫堅是一定要參與的,可他現在困居梁縣,眼巴巴的望著曹操帶著人馬穿過去,卻是因為他還在跟袁術打嘴仗,沒有袁術的糧草資助,他就不得出兵。


    許褚也知道以孫堅的性格,最終還是會出兵的,袁術之所以捏著糧草不放,大概有怕孫堅立的功勞太大的緣故,不過遲早他還是拗不過孫堅,畢竟孫堅非是易於之輩。


    等許褚過了梁縣之後,前方曹操的軍報就不斷傳來。


    從梁縣以北百裏外開始,曹操就不斷遇到董軍的兵馬,或是胡軫布置下來的駐防營地,或是些遊弋的騎軍,總之戰事不斷,每天俱有好幾次陣仗,曹操士氣旺盛,連戰連捷。雖都是不痛不癢無關大局的戰事,卻也讓許褚所部軍中士氣大振。


    輔一接觸,便知這次的董軍顯然沒有了上一次的鋒銳之氣。


    這天傍晚,許褚下令紮營,又收到曹操的軍報。


    曹操兵進至伊闕、大穀兩個關隘之間的時候,做了一個決定——讓曹仁、曹洪不計代價地攻打伊闕關。


    許褚得信後,忙召眾人議事。


    郭嘉點評道:“此乃曹將軍聲東擊西之計也。伊闕關內的胡軫、徐榮二人,此刻定以為我等主攻伊闕關,待主公帶兵到達的時候,曹將軍揮師與我等猛攻大穀關,一戰可下!”


    許褚點點頭,卻皺眉道:“隻是胡軫非是智庸之輩,徐榮更是狡猾無比,不將他們打痛了,也許仍不能使董軍中計。”


    這時候兩軍交戰,關鍵處跟上次一樣,許褚與曹操都很怕戰事被拖的曠日持久,一旦打成了拉鋸戰,他們依舊可能無功而返。


    雖說現在伊闕、大穀關的董軍與許、曹聯軍的兵力對比是己方占優,可兩軍對戰,勝負從來不是按照兵力多寡而定的,目前來看,能否最終取勝,還有幾個變數在。


    最大的變數自是身在洛陽的董卓、賈詡等人。


    董卓和賈詡如果及時發現了許褚跟曹操的作戰意圖,急派兵馳援大穀關,仗就難打了。


    另外一個變數當是胡軫、呂布、徐榮等守關諸將。


    如果他們三個能齊心合力,互通有無,配合默契,自也能及時發現許褚跟曹操的意圖,兩相支援,仗也不好打。


    尤其是呂布的並州兵,兵精將猛,雖然人數不是很多,但是野戰威脅極大,萬一有新援派到大穀關,解放了呂布,那麽許褚又要再一次麵對並州鐵騎的無情衝擊。


    ......


    卻說曹操先行,替許褚掃平了梁縣至兩關的道路,抵達兩關之間後,他派曹仁、曹洪率本部三千精銳逆擊伊闕關外的董軍。


    關外董軍主將是徐榮,他登高而望,對左右道:“曹操派兵扼住了我部與伊闕關的要道,自己則帶主力扼住了伊闕關與大穀關的要道,看似要猛攻我部,卻隻派了數千精銳邀戰,有些古怪。”


    立在一邊的李蒙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曹操有什麽奸計......,徐將軍,請下令讓蒙去滅了這支部隊!”


    徐榮想了片刻,點頭道:“好!李校尉勇武過人,正是當用之時!傳我軍令,著你帶兩千步騎往戰!”


    李蒙率軍與曹仁、曹洪部鏖戰,直打了一日,互有傷亡,但李蒙攻不下曹軍的營壘,故而到日落時分,鳴金收兵。清點戰果,很明顯曹軍損失更大。


    徐榮一直在觀望作戰的情況,他忖道:若是佯攻,大不必與李蒙打得如此激烈,如此不計傷亡,看上去,確實像是要為後續部隊掃平障礙......可不管怎麽說,這支曹軍部隊的人數還是少了些。


    李蒙迴營後,徐榮馬上召他相問。


    “此曹軍所部將領是何人?”


    李蒙答道:“曹仁、曹洪。”


    徐榮聽罷,‘咦’了一聲。曹仁、曹洪都是曹操的族人,被委派為先鋒,置身於生死之地,應該不會是疑兵之計了。


    曹仁跟曹洪的位置確實非常危險,如今伊闕關內的胡軫肯定知道了關外的戰事,就曹仁、曹洪所部的位置,隻要胡軫派兵出關,很容易就被董軍半包圍住,從而變成九死一生的狀況。


    徐榮忖度曹操再怎麽樣,當也不會狠心到讓自己的族人去‘送死’,於是急寫一封軍報,派人送到關內,請胡軫立刻出兵配合作戰,力求將這支曹軍盡數圍殲。


    此時的曹操,亦是正在為難。


    曹操沒有料到駐守關外的徐榮這麽快就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動機來,又這麽快派李蒙往擊曹仁、曹洪部,原本他想的是:董軍必定因我軍勢大而不敢輕動。現在看來,他小看徐榮了。


    帳中將校齊聚,一人出列道:“將軍,子孝與子廉部眾不多,再經董軍試探,恐怕就有危險了。”


    曹操轉目視之,原來是曹純。


    曹純,字子和,曹仁之弟。這次曹操派曹洪返迴沛國募兵,剛剛及冠的曹純就跟著曹洪一起過來了。曹純武藝不錯,而且尤善馬戰,他到來後,曹操馬上任命其為夏侯淵帳下騎軍軍侯。


    曹操笑道:“子和不必過於擔憂,徐榮用兵過於沉穩,胡軫肩負兩關守備,兩人當是求穩為先......,況且子孝、子廉武藝膽略均是不錯,即便遇到危險,隻要我們及時支援,應當還是無礙的。”


    曹操這樣說,主要是為了安定軍心,其實他自己也知道曹仁、曹洪的處境非常危急,需要盡快想辦法。問題在於此時曹仁、曹洪若是撤軍,等於是告訴了胡軫、徐榮他派的隻是疑兵,真正要打的是大穀關,所以他左右為難,一時沒有好的辦法。


    這時候夏侯淵出列言道:“兵法有雲:圍魏救趙。孟德,不如我親率騎兵陳列於野,一旦關內胡軫部出關邀戰,我便率騎兵突擊徐榮軍營。如此,子孝、子廉之危自解。”


    曹操歎了一聲,這樣做的壞處顯而易見,他佯攻伊闕關的舉動,有可能就被胡軫、徐榮給拖住,成了尾大不掉的局勢。


    左思右想,曹操斷然道:“不必!我相信子孝與子廉的能力,他們隻要守個兩日,許侯的前鋒就會抵達,守住三日,我等就能攜兵共擊大穀!”


    曹純仍要說話,被曹操一瞪,隻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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