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褚笑著聽完,山陰寒士、威震山越,賀齊的發跡,倒跟自己十分相似。又問謝貞:“君可知賀公苗現在大末縣麾下有多少兵馬?”


    謝貞想了想,說道:“約在三千之數。”


    揚州地廣人稀,以會稽郡為最。郡中富饒之地,聚集在沿海的餘暨、山陰、上虞等七縣,各縣相距短則二十餘裏,長則亦隻三、四十餘裏,此皆為郡府能觸及到的地方。但是像大末、章安、永寧這些縣,相距在百裏之上,其中的百姓多為山越之人,治安混亂,經常性的有朝廷任命的縣長不能到任的情況發生,這三些個縣,目下實際都是由大末縣長賀齊一並治理的。以三個小縣之力招募到為數三千的部隊,已經是賀齊的極限了。謝貞還提到,賀齊名義上隻是個縣長,但以他在會稽的軍力、在山越人裏的威望,已經能夠稱之為會稽郡的孫堅了。


    許褚很是受教,在他原有的認知裏,縱觀整個揚州,在三國初期比較能打的人隻有兩個,即孫堅和陶謙。孫堅號‘江東猛虎’,不必贅言,陶謙也不是易與之輩。孫堅在中平三年以‘參軍事’之名跟隨代車騎將軍張溫征討西涼的叛軍,而在中平二年,陶謙比孫堅更早的參加到平定西涼的叛亂當中。陶謙先是在漢末名將皇甫嵩麾下,皇甫嵩被誣陷免職後,和孫堅一同在張溫帳下參軍事。


    陶謙、孫堅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從出身來說,兩人的家族都有人在郡中當過縣一級的官吏,他們自己也是從縣一級的官吏做起,慢慢走進天下人的視野。光這一點,就比賀齊要強一點。再有兩人同樣參加過平定黃巾、西涼等叛亂,這份資曆也是賀齊所不能比的。


    但真要較真的話,陶謙、孫堅打黃巾賊、平涼州亂,未必就比賀齊對抗山越要高明多少。賀齊可是獨當一麵,在沒有太多幫助的情況下替朝廷守住會稽南部那一畝三分地的。終是出身低,朝中沒有靠山,又因揚州偏遠不受朝廷重視的緣故,這個替大漢保住一畝三分地的驍將,到如今也隻是個縣長。


    名位低而權責重,這樣的人是非常有機會拉攏的。許褚不管是出於惜才還是多交善緣的因素,都應該去試著跟賀齊聯絡下。便把這個意思與謝貞說了,問謝貞有沒有這個可能。


    謝貞笑道:“賀公苗能征善戰,但其人亦有一個缺點。”


    “什麽缺點?”


    “生性奢綺。”


    許褚笑著點頭,一旁周瑜也是長長的‘噢’了一聲。生性奢綺是說賀齊喜歡講排場,講排場的人就肯定愛財,許褚現在正好是很有財的。


    一邊是名低權重可以拉攏,一邊又生性奢綺可以示厚,許褚當機立斷,欲請謝貞走一趟,去會會那賀公苗。


    謝貞欣然領命,他跟賀齊早就認識,而且去拜訪賀齊的同時,還可以順道迴趟家,何樂而不為。


    “不知明府要貞與賀公苗說些什麽?”


    許褚說道:“不急,容我想一想。”


    獨自迴到後院,許褚苦思良久。他手裏能讓賀齊心動的東西不多,賀齊在會稽郡南儼然是個山大王、土皇帝,他要的錢糧,刺史陳溫以及會稽郡府都會給他,想來想去,或也隻有手裏捏著的一個孝廉名額比較誘人。


    孝廉、茂才這些名額,就跟後世的秀才、舉人那些東西一樣,是每個有誌之士都心向往之的。盡管漢室逐漸衰微,盡管天下即將大亂,隻要大漢朝廷名義上仍舊存在,孝廉依舊是個誘人的香餑餑。揚州六個郡,每年一個茂才,每年至多也就七、八個孝廉,莫說賀齊,許褚如果早來東漢幾年,他也眼紅,他也想要走舉孝廉、入朝為郎、擔任命卿的套路。


    次日一早,謝貞就帶著護衛、禮物以及許褚的書信去到前往會稽郡的路上。


    以現在的狀況看,許褚其實已經悄然開始準備出征東進了。備寇冬賊,其真諦在於以此名義來訓練郡中的青壯,為出征前的大肆募兵做準備;派徐庶前往陳留拜訪曹操,意在締結盟友,順便還能路過鄢陵、圉縣兩地,暗中與陳義、張奉等人通口氣;最近一個讓謝貞去麵見賀齊,是在為出征後穩固廬江郡,提前和本州的勢力打好關係。


    當然,僅僅一個賀齊是遠遠不夠的。周昕那邊、陸康那邊還有陳溫那邊,許褚也得把關係給處理好。這些可以稱之為高層方麵,高層以下,還得跟廬江郡,包括揚州內部大大小小的士族聯絡一番。


    看上去複雜,實際上也不難。周昕那裏,自有姚昇在舒縣可以不用太急;而陸康年紀大了,心氣就不會太高,他在許褚背後捅一刀的概率應該非常小,隻要讓人帶些禮物去慰問下,示之以好應該就可以了。至於陳溫那邊,許褚決定找個時機自己走一趟,州治曆陽跟舒縣隻有百多裏路,就算車馬難行,十天內肯定也能打個來迴。而揚州那些大小士族,許褚大可以通過周異、謝貞、姚昇、張允等本地士人來傳達自己的消息,自也可暗自窺探他們的一些想法。


    作為一個穿越而來的人,許褚本質上是一個重視‘黔首百姓’更勝重視‘士族豪右’的人,因為他原本就隻是個小老百姓。可是在漢末這個時代,想要在一個地方站穩腳跟,不論是太守、國相,還是州牧、刺史,都必須把士族豪右放在前麵,把黔首百姓放在後麵。所以到了廬江郡以後,許褚大大小小的舉措,除了必須要麵對的州府征糧、周昕暗算,幾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州中、郡中的士族豪右上。


    現在之所以沒有急著去跟陳溫、陸康等人密集接觸,不是許褚沒有想到,而是如郭嘉、戲忠說的,時機還沒成熟。


    這個時機就是諸侯討董。可是等了又等,眼看十二月就快過去了,還是沒有等到袁紹那邊有準信。今天謝貞剛走不久,又是有消息傳到舒縣,可這個消息仍不是袁紹那邊確定好了起兵的時間,而是冀州那邊荀彧寄過來的。


    荀彧是到魏郡的時候寫的信,從信中可知,當初袁紹掛印北遁來到冀州的時候,董卓還在派人追捕袁紹,並未表其為渤海太守,所以袁紹一開始是衝著冀州膏腴富饒,想靠著自己的名望、勢力把富饒的冀州握在手裏以對抗董卓。不料董卓後來不僅赦免了袁紹的罪,還表其為渤海太守,表袁氏門生韓馥為冀州牧。袁紹知道後便在冀州治所高邑縣等待韓馥,以為韓馥因為是他們家的門生就會對他俯首帖耳,沒曾想韓馥到高邑縣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袁紹幽禁起來。


    信讀到這裏,許褚不免額頭出現幾絲汗水,袁紹不是已經到渤海郡了麽?還通過鮑信給他通過氣,要他整頓兵馬以備不時之需。


    再往下讀,才知韓馥最終在袁紹的心腹謀士南陽名士許攸、逢紀的勸說下讓袁紹去渤海郡上任。其時荀彧、荀諶剛到魏郡,韓馥放走袁紹後覺得後悔,為了削弱袁紹的力量,一麵派人征辟荀彧、荀諶、辛評、郭圖等心向袁紹的名士,一麵又派從事去渤海郡監視、限製袁紹的行動。最終的結果是,荀諶、辛評、郭圖三個人不得已答應了韓馥,隻有荀彧因為帶著一些族人走得慢,反而躲過一劫。


    荀彧信中說道:“我曾聽聞董卓帳下有一人,姓賈名詡字文和,乃智謀之士,涼州名士閻忠讚其有‘良、平之奇’,觀董卓表韓馥為冀州牧之舉頗為玄妙,或是出自此人之手筆。”


    把賈詡堪堪比作前漢名臣張良、陳平,許褚覺得並不過分,荀彧的信中似對賈詡也十分重視。再反過來看董卓入京之後的一係列動作,不論是收歸丁原兵馬的雷霆手段,還是向士人示好的有意逢迎,包括許多許褚不曾知道的、漸漸在洛陽站穩腳跟的舉措,確實都是妙著。許褚捫心自問,他要是董卓,未必能做到這個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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