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設身處地,將自己置身於陳溫的角度,許褚大體也隻能這麽做,將錢糧、兵源的重擔壓在廬江、九江兩郡上。為扭轉頹勢,陳溫也必須在兵事上多下功夫,壯大自己的力量。


    陳溫並非什麽都沒做,他表陸康從子陸駿為九江都尉,表汝南同郡人劉邈為九江太守,為的就是加深與吳郡陸氏一族的聯係,以及在九江壯大自身的軍事實力。


    因此在許褚到揚州之前,揚州大致可分為三塊勢力:頭一個,自是以揚州刺史陳溫、九江太守劉邈為首的汝南外人士人勢力;第二個,則是以周昕、賀齊等為代表的,對陳溫意見比較大的本州土著,這些人多靠會稽士族為後盾;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是以朱皓、朱符、陸康、陸駿等人為代表的,與陳溫相對態度溫和的揚州本土勢力。


    現在許褚來了,情況為之大變。


    擅自揣度陳溫聽說朝廷拜許褚為廬江太守後的心情,大概是先喜而後疑。


    喜從何來?從許褚的出生地來。許褚本是豫州沛國譙縣人,沛國與汝南接壤,陳溫即使之前因為許褚是豪俠出身與他沒有交集、舊情,可時人鄉土觀念極重,不用說同為豫州人的許褚天然地就跟他陳溫容易親近。再者陳溫是汝南人,許褚的半個靠山袁紹也是汝南人,陳溫跟袁紹可是有一些書信來往的,因此與袁紹親近的許褚,也更容易被他拉攏到己方陣營裏。


    而疑慮,就在於許褚的身為‘武人’跟身為‘士人’的陳溫之間是否能達成統一戰線,尚是兩可之間。以許褚現在剛封侯,攜強兵入揚州的架勢,陳溫也不得不防許褚成為原先三大勢力之外的第四個勢力。


    許褚恰恰有這種想法。


    粗俗點說,我當初連袁紹、曹操都沒有去投靠,又豈會甘心為你陳溫所驅使,你誰啊?


    要是聽命於陳溫,任其在廬江抽絲剝繭,把人力、錢糧都征發到州府,許褚麾下的這些義從怎麽辦,吃什麽。一個郡守的用度,如吳郡、會稽等地倒還好,養的門客不多,會稽的郡兵也有州府幫忙來養,可是許褚就不同,他一養就是數千半萬個人,同時郡中原有的郡兵、那麽多大大小小的官吏、心腹及其家眷子弟,一應算下來,每個月的開支就是一個極為龐大的天文數字。


    廬江郡本就多事之地,照眼下了解,十幾年前的江夏蠻叛亂,到今天還未完全消散,州府再這麽橫征暴斂下去,耽誤了春種不說,弄個不好,郡中百姓發起民亂也不是不可能的。


    許褚念及此處,更是下定決心要阻止陳溫對廬江郡的盤剝。念頭一起,就說給手下謀士聽。郭嘉、戲忠、徐庶皆反對。反對的理由是:初到廬江就跟刺史對著幹,不利於日後的施政。況且許褚本身很難跟當地士族快速取得聯係,得罪了陳溫,有可能直接導致被整個州的士人孤立。


    許褚一想也是,自己確實急切了些。於是又提議說:“完全對著幹殊為不智,請方伯稍減本郡的錢糧征繳,應該可行吧?”


    郭嘉道:“行是行,語氣必須誠懇,態度必須謙恭。”


    一應計較完畢,當夜無事。


    第二天照常請張允、謝貞同車前行,路上經過的鄉、亭,多有聚眾鬧事的事情發生。


    許褚看在眼裏,目視張允與謝貞。


    張允頗為尷尬地尷尬地笑了笑,道:“陸公接到詔書就輕車去了豫章,郡中無長者,州府的派來征募兵糧的吏員,做起事來就稍顯張揚些。明府,依下吏看,還是遣人去看看吧。”


    謝貞低頭不語。


    許褚心道:看來這兩人,對州府的態度有所不同,需得留意才是。


    越往東,離廬江腹地便越近,離九江郡也越近,故而遇到鄉民聚眾抵抗官府征募兵糧的事情也越來越頻繁。許褚有心不過早跟陳溫發生不愉快的事,可觀此情形,不去管管是不行了。若真帶著大隊人馬對治下百姓與州府官吏的矛盾視而不見,也不是好事,會讓人看輕他這個廬江太守的權威,以為是怕了陳溫。


    許褚召來樂進,對樂進說道:“文謙,你帶幾個人過去看看。”樂進心領神會,於是帶著幾個士卒去往人群中。


    “按理,我帶著這麽一大隊人馬經過,車駕前有充作儀仗的騎兵、甲士,州府派來的官吏不會不知道。即便真不知道他是誰,可這數千義從,身後的輜重車輛連綿數裏,可都是實打實的。這聲勢不用多想,隨便一個正常的人,都會明白隊伍中有幹係重大的‘要員’。奇怪的是這些州府官吏不但沒有像正常人一樣退避、謹慎,反而有故意做戲給我看的意思。”


    許褚來到東漢後,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了,稍作思考,便瞧出其中可能有貓膩,等樂進歸來,許褚親自細問下,勃然大怒:“文謙,事關重大,你可問明白了?”


    樂進道:“確認了好幾遍,是吳郡太守麾下的屬吏。”


    “停車!”許褚說完,車還未停當穩妥,自己已跳了下去。


    戲忠、郭嘉、徐庶、典韋等臨近的心腹,俱都好奇而至,徐庶問道:“主公,出了什麽事?”


    許褚臉上青筋**,冷笑道:“你問文謙去!”


    徐庶等人訝然看向樂進,郭嘉說道:“文謙,到底怎麽迴事?”


    樂進一指百步外的人群,亦冷然道:“君侯著我去探明究竟,方知那十幾個過來征募兵糧的吏員非是方伯門下,而是吳郡太守盛憲門下兵曹掾的屬吏。”


    嘶。


    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怪不得許褚發那麽大火,原來是吳郡的官吏到廬江來打秋風了!


    郭嘉跟隨許褚較早,知道許褚是個‘殺氣騰騰’的人,真有人要騎在他腦袋上,動動刀子就跟動嘴皮子一樣容易。因此先給許褚打一針預防針,說道:“主公,去把那些人叫過來,親自問清楚了再決定怎麽做。”


    許褚點點頭,“典韋聽令!”


    典韋大聲迴道:“典韋在此!”


    “去將那十幾個官家人叫過來,如若不來,直接拿下!”


    “喏!”


    典韋領命後,點上二十虎衛,如狼似虎撲向人群。沒多久,十幾個人都被帶了過來。


    為首一人,高冠黑服,顯然職權不低。


    這些人到許褚麵前,興許是早知道了許褚的身份,倒也不怎麽跋扈,低眉順眼地朝許褚行過禮,為首的報上名號,卻是個不怎麽知名的人。


    許褚強忍怒氣,問道:“你說你是吳郡盛公麾下?”


    那人迴道:“是。”


    許褚眯著眼,再問:“盛太守麾下,來本郡做什麽?!”


    那人見到許褚神色,低聲迴道:“奉州府之命征發兵糧。”


    許褚嘿嘿笑了兩聲,把張允、謝貞請到身邊,問道:“卿等在揚州久矣,可有聽說過州府下郡征發兵糧卻用別郡官員的故事否?”


    這迴張允沒說話,謝貞搖頭道:“不曾聽說。”


    許褚迴問為首之人,“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且說奉了何人之命?”


    那人這才迴說道:“奉鄙郡兵曹掾周君之命,然周君亦是奉了州府之命。”


    許褚臉現疑惑,謝貞附耳說道:“吳郡兵曹掾名叫周喁,出自會稽大族周氏,州中多有賢名。”


    一旁張允見狀欲言又止,終是作罷。


    郭嘉輕輕拉了許褚一下,許褚轉頭去看,見郭嘉朝他搖搖頭,示意不要過了頭。


    許褚便再問為首之人,“你說奉了州府之命,文書呢?拿來我瞧瞧。”


    那人猶豫片刻,搖了搖頭,“下吏位卑,未有文書帶在身上。”


    沒有文書,許褚不想與此等小吏多說廢話,謂左右道:“先將這些人拿下,等我問清緣由,再行處置。”


    典韋、樂進自命軍士把所有人都綁了起來,這些人不敢反抗,被帶往後軍中由軍士嚴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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