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偏堂,許褚正在接見兩人。


    李通與陳恭。


    兩人同為平春縣人,俱都以遊俠聞名江夏、汝南一帶。陳恭年長,年齒約在三旬,李通看上去十分年輕,當是弱冠不久,二十出頭的樣子。


    許褚有意將二人以‘上賓’之禮相待,讓二人坐在下首左右首座,郭嘉、戲忠、徐庶等一應心腹作陪。


    此等作態,讓李通、陳恭高興之餘,又有些緊張。他們雖說都是聞名郡縣的豪傑人物,可論及故往‘業績’,現下就有些不夠看了。當初從平春縣到潁川時,路上就聽說了許褚帶兵前往洛陽,那時候兩人都覺得許褚定會重用自己。


    此一時彼一時,許褚去洛陽歸郡後,身上金光閃閃,不但加封了侯爵,還與當世名門袁氏一族扯上了關係。不僅如此,因為許褚在軍閥董卓麵前表現勇敢,護住了天家威嚴,時人更將其傳頌為‘雄烈之將’,豫州後起之猛虎。


    說是名震豫州,一點也不為過。


    許褚從二人言談舉止中看出幾分端倪,為了拉近兩人跟自己這個‘小集團’的距離,便讓郭嘉說幾句。


    月餘不見郭奉孝,郭奉孝風采依舊,一展長袖,翩翩然說道:“君侯,諸位。文達與伯敘皆是豪俠義士,此番初見,當浮一大白。”


    眾人稱是,許褚帶頭舉起酒杯,朝李、陳二人敬酒。


    一杯酒畢,郭嘉繼續道:“此次君侯去廬江赴任,文達與伯敘的手下可謂是久旱甘霖啊。”


    戲忠笑了笑,指著甘寧等武將說道:“奉孝此言何意?莫非是興霸諸人不能替君侯除暴安民?”


    “誌才休要亂說。”郭嘉站起身來,“興霸部曲自是有大用,然其餘諸君的麾下就難說了。廬江郡多為湖海、山林之地,其間水賊眾多,諸君部曲多為不諳水性者,是以嘉有此一說。興霸自蜀郡而來,曾率義從笑傲江河,當是無礙,可惜人數不多,今有文達與伯敘帶來的數百江夏輕俠作為補充,難道不是久旱甘霖麽?”


    戲忠於是笑道:“奉孝說的是,在下自罰三杯,向諸位賠罪。”起身連飲三杯,方迴席間落座。


    兩人一唱一和,倒真讓李通與陳恭心中忐忑驟減。


    李通起身,舉杯向許褚說道:“通離鄉背井,但求一份功業,君侯若有差遣,在下義不容辭!”


    許褚暗道:這李通不僅有雄姿,還挺會說話,反是年長的陳伯敘沉默少言,似是內斂之人。


    ......荀諶在院中候了段時間,聽說許褚在接待重要的客人,也不好去催促,便與族兄荀悅,鍾氏兄弟,張禮杜佑等郡中掾吏在院中稍坐。


    院子裏站滿了人,放眼看去,荀諶竟隻認識陳義一人。陳義身邊談笑自若的少年及武人裝扮的門客,時不時偷眼打量荀諶這邊好整以暇坐著的戴冠黑服之吏。


    荀悅書生氣重,便有些不高興,垂著眼皮拉長臉。


    總算是看到許褚的老丈人張奉從後院出來,荀諶迎過去,笑道:“德然。”


    張奉愣了愣,見是荀諶,還未說話,又看到院中坐著的郡中掾吏,怒道:“怎可讓君等在此久等!”迴過頭把陳義從人堆裏拉出來,沉著臉說道:“阿義,你家君侯呢?他不知道荀功曹等人來了麽?”


    陳義拍了拍腦門,朝荀諶等人告罪道:“是在下疏忽了,忙著跟其他人說話,不想怠慢了貴客。”說罷急急朝後院走去。


    與郡中掾吏的談話共用去了大半天,主要探討的方向就在於囤積在鄢陵縣的糧食跟鐵怎麽處理。


    真要細究的話,這些東西自然是屬於公家的,當時發動郡中的豪強、大姓開礦,征募流民屯田,用的是郡中的名義,而且發下去的錢糧也都是郡中出的。


    荀諶知道如果讓許褚把錢、鐵等物全都留在潁川是不可能的,許褚在鄢陵的這段時間,除了收攬人才歸為己用,主要就幹了這兩件事,以他對糧、鐵的重視,如何甘心為繼任太守作嫁衣裳?


    所以荀諶提出的方案是:糧食取一半,留一半;鐵則武備千人,其餘留下。


    許褚剛開始自是不斷搖頭,徐庶給他報的賬目裏,棗祗督辦下的潁水以北諸縣,秋收總計得糧約在三百五十萬石,裏頭大部分是不屬於新開墾的軍屯、民屯,是原先在冊的田畝收成。原來的田畝稅製是三十稅一,征收所得在九萬餘石;新開墾的由流民以及歸降的黃巾眾等人開墾的新田,有牛的官、民對半分成,借牛的官六民四,征收所得約在三十五萬石。


    四十多萬石的糧賦,幾乎是震驚了當時拿到簿冊的許褚,也震驚了分管潁水以南諸縣屯田的荀諶等人。要知道陰修拍拍屁股走人,給他留下的隻有兩萬石糧,去年全郡全年拿到府庫的糧賦,隻有區區三十萬石不到。


    如今單隻秋收,單隻潁水以北的郡中諸縣,就有了四十多萬石糧賦!


    許褚搖頭不肯,杜佑與張禮資格老,向許褚勸說道:“君侯,四十多萬石,即便一半也有二十萬石!君心何其不足也!”


    許褚心中冷笑。


    杜佑跟張禮兩人老成忠厚,沉穩有之,公心有之,就是心眼太少。許褚因為要屯田,因為要在潁川東邊的礦山冶鐵,更因為屢次出兵,募兵,練兵,包括招攬人才等用度,以陰修留下的兩萬石跟鄢陵縣韓家留下來的糧食,根本就不夠用。


    他是讓徐庶向鄢陵的豪強借了些糧的,屯田的時候,棗祗又請荀氏、鍾氏等郡中名族出麵,向郡中豪強借了一部分糧食,用作流民開墾田畝時候的用度。


    放在往常,這部分糧食拖著暫時不還是可以的。可惜許褚現在被拜為廬江太守,也是不得不還了舊賬。試想他人還沒到廬江,借糧不還的汙名就已經先到,讓他如何取信於廬江士族、黔首。


    徐庶算過賬,要還的糧食大概在三萬石,最大的支出就在軍費跟流民身上。且軍費上的支出以後也少不了,此次帶往廬江的部曲、義從,少說也有幾千人,每個月光軍糧開銷就在萬石左右,還不包括以後要新征的士卒,以及麾下這群人才、進入廬江郡後辟用的官吏的每月支出。


    要想遊刃有餘,至少得帶三十萬石糧去往廬江。


    所以許褚的態度也一改往日對潁川士族的溫柔可親,分外強硬地說道:“諸君不用多言,糧食一事,在下已有定案,保管不會太過分就是了。除此之外,實難做出更多的保證。”


    一句話噎地杜佑、張禮相顧無言,憤憤然看向荀諶。


    荀諶仿佛沒看見杜、張的臉色,自顧自道:“那敢問君侯,鐵是不是也這麽處理?”


    許褚點頭道:“亦如此,屆時會讓元直與諸君接洽。”


    “君侯執意如此,諶等無話可說。”荀諶起身告辭,“但願君侯還是以朝廷為重。”


    許褚笑道:“友若,你卻是與我見外了。在洛陽時我曾拜訪小荀君,有幸在府中見到貴族另一才俊荀公達。文若與公達當時勸我速速離京,友若認為因為什麽?”


    荀諶思索片刻,道:“因怕董卓對君侯不利?”


    “除此之外,文若與公達都盼我能在廬江壯大聲勢,與在京的諸公遙相唿應,製約董卓。除我之外,還有泰山鮑允誠也返迴了家鄉。如若所料不錯,鮑允誠也必被拜為守、相。”


    荀諶饒是心思敏捷,此刻也不知如何迴話了。荀彧、荀攸是荀氏一族最出色的兩個後進,先後被舉入朝為天子近侍,他們很大程度的代表了荀氏一族的態度,況且因為荀爽現在也在洛陽的緣故,他們兩說的話到底有沒有荀爽的授意,隔那麽遠,很難弄清楚。


    荀諶權衡再三,向許褚行禮道:“君侯忠正不阿,諶素來都深信不疑。便且告退,等君侯出了章程,讓元直走一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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