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甚至想掐死先帝的心都有了,可是他從小到大接受的忠君信念卻根深蒂固,哪怕恨先帝恨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卻也從未想過要真的弑君。


    他虛與委蛇,幾次三番用極其羞辱自己的方式去打消先帝的心思。


    若不是兒子還太小,離不了他,可能武安侯根本連活都不想活。


    他想不明白,為什麽盛家世代忠君,最後卻換來如此下場。


    他給兒子取名叫君安,寄予的便是望君安,望國安,望天下安的心願。


    可到得如今,武安侯所願,不過是……望大齊君王,永世難安!


    武安侯前半生意氣風發,後半生鬱鬱不得誌,他厭世的行為舉止影響到了兒子盛君安,認為人活一場,都是苦難。


    而在盛君安的記憶裏,他確實一直活在黑暗中。


    六歲之前的記憶太淺,他記不住太多。


    而六歲之後入宮,迎接他的,是宮人隨意辱罵,挨餓受凍的日子。


    再大點,後宮那些男妃們都以捉弄他,看他受辱為樂,去刺激父親,嘲笑父親。


    再後來,父親用自尊換取將他帶到身邊,卻因為先帝忌憚,哪怕教武都不能明著來。


    可那段時間,依然是盛君安記憶裏最溫暖的時光,他和父親在一起,父親偷偷教他學武。


    可惜好景不長,他漸漸長大,昳麗容貌開始顯現,先帝會用那種惡心得讓人倒盡胃口的眼神看他,好幾次甚至命人將他押到寢殿。


    若不是父親每每及時趕來,盛君安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會控製不住殺了先帝。


    可後來,他發現,原來救下自己的代價,是讓父親越發厭惡自己和厭世。


    他終於升起殺心,父親察覺到了,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讓先帝鬆口答應送他去國子監學習。


    先帝這些年沉迷酒色,身體早已被掏空,登基多年,男妃眾多,卻也隻生了一個女兒,所以很是嬌寵。


    國子監相識,盛君安和小公主相看兩厭,小公主不喜歡他沉悶不懂恭維的性格,盛君安則恨屋及烏,但凡齊家的一切,他全都不喜。


    在國子監呆了兩年,被排擠被欺辱,盛君安不是不能反抗,但是他反抗之後的結果,他承受不起。


    他謹記父親的教誨——沒有絕對的底氣釜底抽薪,就不要輕舉妄動打草驚蛇。


    盛君安十八歲那年,武安侯自廢經脈,在午門跪了三天三夜,以死請求先帝給兒子一個機會,讓他參加科考報效朝堂。


    先帝那時對武安侯多少是有幾分真心的,見他如此慘狀,又驚又怒,最終終於讓步,要盛家父子對天發誓,永世不入軍隊,就算為官,也隻能是個文臣。


    武安侯跪地拜謝,同年,盛君安參加科考,成了那一年的狀元郎。


    又三年,他在先帝眼皮子底下,在朝堂裏站穩了腳跟,那年寒冬,武安侯死於一場風寒。


    臨終前,他神色是許久不見的輕快,整個人都仿佛年輕了,他握緊兒子的手,一句話都沒說,帶著解脫閉上了眼。


    盛君安世界裏唯一的光明走了,他獨自活在世上,想做的,唯有父親來不及做的那件事——要讓齊家所有君王,永世難安。


    他不篡位,不入軍隊,不結黨營私,不留戀權勢,可他有所求。


    先帝最後在位那幾年,盛君安讓她幾乎是日日活在擔驚受怕中,寢食難安,飽受折磨,連死都不得安寧。


    可是還不夠,齊家還沒絕後,還有一個小皇帝。


    落針可聞的金鑾殿上,容貌昳麗的男人對上高位的小皇帝,嘴角勾起,笑得好看的眼睛裏都仿佛升起了漫天星光——


    還請陛下……恕臣有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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