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快馬在狹窄的驛道上揚起一溜土塵,一路朝著鳳翔府方向疾馳,馬背上的人一臉的風塵,身上的衣服是一件已經褪色的快要看不出是原來顏色的鴛鴦戰襖,頭頂一個陳舊的鐵盔,而他坐下的馬已經是渾身如同水洗了一般,但是他還是不住的用馬鞭在抽打著坐下馬匹的臀部,絲毫沒有愛惜馬匹的意思。


    這裏離鳳翔府隻剩下三十多裏的路程了,隻要出山之後,就算是安全了,可是這會兒他卻還不敢鬆懈,至於坐下的馬匹能否承受得了如此的狂奔,就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了,馬背上的人忍不住還是罵了一聲“好死不死的偏偏怎麽讓老子攤上這趟差事!”


    雖然騎馬之人策馬狂奔,但是他的目光卻一直在朝著前方道路兩側觀望著,眼神中充滿了警惕的神色,也可以說是十分緊張,似乎是在擔心什麽一般。


    舉目望去,雖然雖然已經到了初春時節,但是舉目望去卻依舊是滿目的荒涼,山野之中卻到處都是一片焦黃,草木皆枯,看過去似乎毫無一點初春的生機,偶爾路過的小片農田土地之中,更是一地枯草,顯然已經被撂荒很長時間了,田野之中滿地都是因為幹旱而造成的龜裂,而且路邊的驛道旁邊還不時出現倒伏的餓殍,讓人有點不忍目睹。


    “娘的!該死的大旱!要不是看在這五兩銀子的份上,老子打死也不跑這一趟!”馬背上的人忍不住罵了一聲。


    眼看前麵就是山口了,到了山口之後,就是一個衛所,到那裏就安全了,馬背上的人稍稍的放鬆了一些,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在他麵前的路麵上突然間揚起了一根繩索,當他看到的時候心中大驚,慌忙想要帶住馬韁,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戰馬雖然已經躍起,但是顯然已經有些來不及了,前蹄還是絆在了這根絆馬索上,疾馳之中的戰馬根本收不住腳步,悲嘶了一聲之後翻倒在了地上。


    可憐馬背上的那個禦者,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便被重重的摔了出去,一頭撞在了堅實的地麵上,隻聽得自己的脖子發出了一聲脆響,接著眼前一黑,便再無知覺了。


    十來個衣衫襤褸如同乞丐一般的人從路盤的一從荒草叢中伸出了腦袋,看了看道路兩端沒有發現再有人跡,便魚貫走了出來。


    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領頭走了出來,這個男子身高在一米八零以上,而且體型比較健碩,在這個男子平均身高隻有一米六不到的時代,他這樣的身高還真就算是少見,無形之中便讓他在這群人之中顯得有些鶴立雞群,同時也讓人有些威壓感。


    還有就是此人並未蓄發,亂蓬蓬的頂在頭頂,上麵還有些草葉,顯然已經有短時間沒有修剪過了,同時他也沒有蓄須,短胡茬使他的臉顯得有些粗獷,整個形象與這個時代都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


    此人手中提著一把打磨的寒光閃閃的鋼刀,率眾走出來之後,先是用腳踢了踢地上這個人,又低頭看了看之後從地上躺著的這個人腰間摘下一把腰刀,抬手丟給了一個黑臉漢子,然後麵無表情的說道:“已經死了!搜搜他身上有吃的東西沒有!這把刀鐵頭帶著吧!”


    那個被稱作鐵頭的黑臉漢子木訥的接住了腰刀,抽出來看了一眼因為保養不善已經鏽蝕的有些斑駁的刀身,但是眼中還是閃過了一絲喜色,但是他的表情卻沒有什麽變化,動作有些誇張的將這把破刀插在了腰間,引得剩下幾個人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羨慕之色。


    另外幾個人羨慕歸羨慕,但是也不敢怠慢,於是立即圍上去開始在這個死去的人身上翻查了起來,為首的這個青年跌坐在路旁,緊了一下褲帶,目光投向了地上這個死人的腳上。


    他伸腳到這個死人腳旁比了比,然後脫下了自己兩腳的那雙破的已經不能再破的鞋子,抓起來丟到了路邊的溝中,用力的從死人的腳上扒下了那雙半舊的靴子,又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光腳,然後蹬了進去。


    “媽的,還是有點小,找雙合適的鞋都難!也隻能湊合了!媽的!”這個高大的年輕人站起來跺跺腳,嘴裏麵罵罵咧咧的嘟囔著,。


    “掌盤子,這廝身上有一封信,咱們幾個都不識字,你看看上麵寫的啥!”一個麵黃肌瘦的小個子拿著一封從死人身上搜出來的信遞給了正在穿鞋的這個青年。


    肖天健伸手接過來,一把扯開了信封,抽出了裏麵的信紙,信紙上麵全部都是繁體字,有些字不太認識,但是看明白所寫還是沒有問題的。


    看罷之後肖天健抬手將信紙揉做一團本來想扔掉,但是想了想之後還是塞到了懷裏:“還能有什麽,這個人是華亭縣的差役,要前往鳳翔府求兵的!這是華亭縣令寫給鳳陽知府的求援信,說有大股杆子想要攻打華亭縣縣城,想要鳳翔府派兵過去救援他們!不過他夠倒黴,這封信卻落在了咱們手上!”


    肖天健一邊迴答,走向了那匹尤在地上掙紮著想要站了起來的戰馬,在圍著戰馬查看了一番之後,他看到這匹馬雖然一條前腿有些傷,但是並未傷及到骨頭,於是隨手把身上的那件破衣服撕下兩條,為這匹戰馬裹好了前腿的傷口。


    這匹戰馬也算是機靈,似乎感覺到了這個人並無傷害它的意思,於是安靜了許多,任由肖天健為它裹好了傷口,而且這匹戰馬後來甚至伸頭到肖天健臉前,用舌頭舔了肖天健一下,似乎是表示它的感激一般,這讓肖天健多少有些驚喜,伸手拍打了一下馬的腦袋,又梳理了一下馬鬃,這才站起身來用力的拖起了戰馬,戰馬隨著他的力量,掙紮了幾下站了起來。


    “這廝身上就剩下倆黑麵餅子了,我看咱們幹脆還是把這匹馬殺了,夠咱們好好吃上幾天了!也省的留著這畜生還要費糧食!”幾個人搜罷了那個死人之後,瞬間便把這個死人扒了個精光,當強盜當到如此份上,也算是夠可以的了,居然連一絲線也沒給這死人留下,而扒下來的衣服,則被他們收攏在一起,交給一個人背著,但是既便如此,在這個死人的身上也隻找到了兩個燒餅,於是紛紛向這匹戰馬圍了過來,一個人一邊拿著兩個燒餅向肖天健匯報,一邊看著這匹戰馬饞涎欲滴的說道。


    “都給我滾一邊去,你們除了吃之外,還能不能想點別的東西?這匹馬雖然受了點傷,但是好歹腿沒斷,養些日子便會痊愈,殺了可惜了!留著它以後有用!把這個人拉到溝裏麵埋了!咱們快點離開這裏!”肖天健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這幾個家夥對他們嗬斥道。


    幾個人看了一下肖天健高大的身材和他腰上的那把刀,吞了一口吐沫,然後依言將這個死人拖到了路旁的幹涸的河灘之中,把死人扒了個精光,準備挖坑掩埋了他,但是看著這具屍體有兩個家夥不由得有些吞口水,一個人甚至搖頭道:“就這麽埋了太可惜了吧!”。


    假如這句話放在兩個月之前讓肖天健聽到的話,他一定會毛骨悚然,但是這句話今天聽在他的耳中卻早已不是那麽刺耳了,兩個月的時間他已經看夠了太多人間的慘劇,西北連年大旱,幾乎顆粒無收,加上朝廷連年為了平遼加賦,橫征暴斂,又有這兩年義軍不斷的搶掠,人相食早已不是什麽稀罕事了。


    不過他卻不允許這些人也吃人肉,這已經是他最後的道德底線了:“趙二驢,你又他娘的忘了老子說的話了嗎?想要跟著老子幹,這吃人肉的事情就想都別想,就給我快點挖坑埋了他,再敢打死人肉的主意,就利馬給老子滾蛋!”


    和以前不同的是,在經曆了這段時間的磨礪之後,他已經早不是當初的那個惶恐的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的肖天健了,為了活命,他的心腸自覺冷硬了許多,而對待這幫粗人,根本就不能客客氣氣的說話,否則的話別指望他們聽你的,所以他唯有表現的強硬一些,才能震服手下的這幫家夥。


    那幾個人一聽,果真屁也沒敢再多放一個,七手八腳的用手頭的工具在河床上草草的掘一淺坑,將死者簡單掩埋了起來,一行數人迅速的在肖天健的帶領下消失在了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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