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到得禦書房,和公公已經沏好了茶水,並把火爐加足了木炭,然後退了出去。


    皇帝指指,一旁的扶手高椅道“兩位愛卿請坐”。


    平王,宋光漢同聲謝過。


    皇帝依舊帶著麵紗,看不真切表情,不過也能想象,他肯定是沮喪到了極點,這很顯而易見,又是重病纏身,又是退位讓賢,任誰也不可能高興的起來。


    “宋愛卿”,皇帝是主,話頭當然得由他來開始。


    “微臣在”,宋光漢麻利的起身離座,正對禦書案抱拳行禮。


    “在昨夜徐宰輔向朕提攜你之際,你可曉得,朕為何會連說了兩句舉賢不避親嗎?”,皇帝道。


    “臣,愚鈍,猜不透聖意”。


    “平王呢?平王可知?”,皇帝扭過頭,平王也要起身,皇帝連忙伸手示意,“不必不必了,別起身了,就坐著說吧!”。


    “謝皇兄”,平王稍抬的屁股又落下,“恕臣弟不才,也是不知所雲”。


    皇帝嘿嘿笑了,笑中帶淚,“兩位是不敢說吧?那朕來說,將皇位傳給皇弟,朕那一刻是真的不舍呀!”。


    這話太露骨,很難讓人消受,然平王竟還在自由唿吸,眼皮也不見撩一下,靜聆著皇帝往下說,“可又能怎樣?”。


    這句才是重點,對於平王來說。


    “又能怎樣?”,皇帝又仰臉大聲地重複了一遍。


    突然平王淡淡地接道,“皇兄若不高興傳於臣弟,也可以傳給淮陰王”你給我添堵,我讓你也不好過,這叫以牙還牙,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淮陰王,淮陰王他將皇子,皇子……皇弟呀皇弟,你就不能讓朕發發牢騷嗎?”,事隔十幾年,但一提起皇子,皇帝還是咬牙切齒,情緒翻騰,無比心痛。


    宋光漢,平王都非愚人,皇帝口中的皇子是浩然,陸鍔與浩然……


    “對不起,皇兄,臣弟知罪”。


    “不講了,不講了,宋愛卿也請坐”,皇帝擺擺手“我們說說徐宰輔吧!”。


    宋光漢道,“皇上是否真的同意徐宰輔詔請陸鍔迴京?”。


    皇帝道,“不同意又能怎樣?不過,這對你們來說……”,他忽然停下不言語了。


    宋光漢與平王心下同時驟然一凜,平王道,“皇上的意思是……”。


    “朕沒什麽意思”,皇帝若無其事地,撥弄起書案上的金獅鎮紙來,“所謂癩蛤蟆趴腳麵,不咬人卻膈應人”。


    平王的眼皮猛地連跳三下,心髒越發的緊縮,忖道,“難道皇上的心思,果真如宋光漢所料一般,還是另有……?”。


    啪,皇帝手中的鎮紙大概是沒有握緊,掉到書案之上,發出了一記極其沉重的悶響,“皇弟,你在想什麽?”。


    “沒……臣弟,沒……”。


    “你在想,你不用瞞朕,你在想,朕一方麵慫恿你去對付陸鍔,可能另一方麵,朕,再利用朕手裏的宮城鐵衛營去拆你的台,一旦你東窗事發,皇位鐵定不保”,皇帝直接打斷了平王的話。


    平王冷汗淋漓,皇帝當真是不得了,不過心裏想法,終歸心裏想法,嘴上還得這麽說,“臣弟,不敢有此想法”。


    皇帝不去看平王的表情,“皇弟不用對朕隱瞞心事,如果你我換換立場,朕也會這般想,不過,皇弟有此想法,可能源於對朕的不信任吧!”。


    平王爺一下子打椅子上跳起,撲通跪下,“臣弟,萬死不敢”。


    “不如幹脆這樣,朕今日便將宮城鐵衛營的節製權交給皇弟,以表誠心”,皇帝的口氣好像是在聊天。


    “這萬萬不可,皇上”,平王大驚,宋光漢也大驚。


    說二人大驚,一點都沒誇張,一萬五千宮城鐵衛營,就等於是整個皇宮大內,皇帝交出它的節製權,就等於把自己的命及後宮老老小小的命交托給了平王爺。


    換句話說,誰捏了鐵衛營的節製權,便是,不當這個皇帝,這皇宮,這天下也是你的了。


    “坐下,都坐下”皇帝極淡然的揮手,“這沒什麽不可以的,反正,這天下遲早都是皇弟的,朕早一時交出,也是早一時偷得清閑,不過,朕將兵權交給皇弟,並不是要皇弟去著重對付淮陰王陸鍔,而是有另一番心思”。


    “臣弟不懂,還請皇兄點撥”,平王這一句說的是真心話,但,他不是因腦子遲鈍產生的不懂,而是因驚悚,狂喜暫時堵住了心竅。


    人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他可以坦然無愧,無懼地接受任何一種自己,用不良手段據來的,哪怕是無辜鮮血換來的東西。


    可偏偏對別人拱手相讓的東西,帶著無盡的畏懼,懷疑,惴惴不安。


    皇帝沒有立即迴答,而是端起了麵前的茶碗,待放至嘴邊,卻發覺帶著麵紗沒法飲用,於是又放下,“兩位愛卿請用茶,這是正宗的雨前毛尖,極品呐!”。


    “多謝皇上……”,平王,宋光漢各端起一碗,輕嘬了一小口,可誰也也沒心情去品味道。


    皇帝接道,“淮陰王來京,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他留在世上終究是個隱患,這不是做兄長的心狠,這完全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所以,朕今日請兩位來,便是想就此事商討一下”。


    皇帝言罷,平王,宋光漢不自覺地對望了一眼,宋光漢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這一問之下,皇帝立時黑了臉,“你二人怎麽老是這個態度,都說了朕對淮陰王沒有什麽意思”。


    所料不差,皇帝果然…於是宋光漢心一橫“不如將淮陰王……”,說著他做了一個抹脖子動作。


    皇帝的臉漸漸複蘇,“朕……什麽也沒聽見,也沒看見,不過卻有一個建議,愛卿的那個動作,此時朕覺得不是良機,所謂百密總有一疏,即便我們設想的再精密,也難免不會有遺漏,若被徐宰輔抓住,後果……


    徐憂民位居宰輔監國,抓握京畿營一萬地字禁軍,可謂財雄勢大,又與那陸鍔兄弟情深,情理上,他是不會支持我們的,可陸鍔又不能不……,所以,朕認為若要除……必先除……”。


    “兩位愛卿不要驚慌駭色,朕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也同那徐憂民有很深的情誼,斷然不能……朕隻想讓他做個無權無勢的老百姓而已”,宋光漢,平王剛剛要心驚肉跳,皇帝已搶先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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