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活得自由,活得真實的人也要遭到這個社會惡意批判。”


    8.30日傍晚,童小琪同母親踏上了歸途的火車,躺在臥鋪上的她突來感想而發的一條朋友圈動態,不因為任何事任何人。


    昨日,母親所在的養發店店長請倆人吃踐行飯,小琪管這兒的店長叫姨媽,她一直喜歡姨媽的性子,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把實話都留在了鼓勵別人的事上。


    這天好巧不巧,吃飯地點被姨媽跟母親選定在牛師傅火鍋店——女孩兒在這邊首個兼職的所在地,知道此事的她緩了緩,一致同意了。就算自己進店被前店長看到,隻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那人。


    結果去的時候,前店長沒上班,門口待客的是她熟悉的主管,嫻姐。小琪被店長辭退後,她曾在微信上告訴過女孩兒:“因為知道你是第一次做服務行業,沒有經驗,所以我就料想到結果肯定不會好的。如果感到受氣、被欺負,也請不要埋怨我們,我們本來就是一群壞人,所以說你單純,你一直都很單純。”


    進店躲過了嫻姐,用餐時小琪沒躲過店內跟她關係不錯的同事。照顧她的澤林,沒事小小調戲她的偉哥,愛同她閑聊的颯颯,還有在收銀台被她當做大姐的小姚,都發覺了女孩兒的到來。


    買過單,小琪讓另外兩人先迴去,把自己擱這跟同事嘮嗑。


    這會兒是中午下班時間,店內隻留下全職員工準備吃飯。小姚在前台結算核對,女孩兒就安靜坐她旁邊。


    澤林過來蠻開心地問候了她兩句,去吃飯了;


    颯颯負責衛生,騰不出空。


    隻見偉哥捧著碗麵,邊吃邊轉悠,看到童小琪坐著無聊,大搖大擺過來,手中的碗衝她一遞,說:“小琪好久不見啊,我等下下麵給你吃好不好?”


    小琪一愣,也許人家出於好意,可因為這句話有歧義,她腦中不知想到了些什麽,結結巴巴。


    對方得了趣,故意又重複一遍:“我下麵給你吃好不好?”


    女孩兒頓時麵紅耳赤:“你…你……”


    “吃你/媽,快滾!”一邊的小姚聽不下去,一句狠話兇走了偉哥,轉頭安慰女孩兒說甭理他的,越搭理他越放肆,“這貨很不正常。”


    “謝謝小姚……”她看對方正投入工作的側臉,難為情地抓抓頭,問,“最近店裏一切都好吧?”


    小姚麵部表情隨著在屏幕上操作的手停了那麽一停:“不怎麽樣。”她遞給女孩兒一罐椰汁,說拿去喝吧。“我知道妹子你之前愛喝店裏的椰汁,這瓶我請你的。”


    女孩兒伸手微微一擋:“不可以,我在這邊的時候,那會兒我才剛來幾天,你就請我一杯藍莓汁,這人情我沒還呢。”


    小姚執意把椰汁塞進小琪手裏:“拿著,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請了。”


    她愣住,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來理解這句話。


    ……


    小姚後把飯盛過來吃,女孩兒問她,店裏最近不怎麽樣是發生了什麽事,那人一嘬筷子尖兒,說:“陸陸續續都有員工辭職,不幹了。”“其中徐樊跟她的男朋友也在今天辭了職,人暫時還沒走,在裏麵跟同事們吃最後一餐。”


    她問為什麽,在女孩兒看來,樊樊跟她男朋友幹這行都是特別認真且賣力的人。


    徐樊是個小童小琪三歲的女孩子,中性風打扮,學男生剃著寸頭,可帥。女孩子在小琪到店工作期間,有空就找其聊天,一口一個“寶貝”,“親愛的”叫喚,小琪並不介意,反而叫得她心裏挺歡。


    小姚搖頭:“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單純的不想幹了。”


    暫時告別小姚,女孩兒壯著膽子去員工們吃飯的地兒兜了圈,徐樊剛好吃完,將這個明目張膽的人逮住,把她拉到店門外的椅子上。


    “寶貝琪?你怎麽會過來?”徐瞪著圓眼問。


    她把原因跟人說了,末尾感歎句:“樊樊要離開店,我要離開這個地區,因為一頓飯,我們又在此相遇。”


    對方憨笑著把腦袋往小琪肩上一栽,說:“是小姚告訴你我辭職的事情吧。”


    “嗯。”女孩兒低垂著眸子,“她說你跟男朋友不想幹了才辭職,我想,不想幹也一定有具體原因的……”


    “有原因,多了。”徐樊身子一立,說其實這家店的很多員工老早就想辭職了,在店裏累到死,工資才一屁點,還成天受領導的氣。“還有那個主管,天天指責別人怎麽怎麽不努力幹,她自己卻在前台刷淘寶,真不要臉。”


    女孩兒聽這一番話頓時就明白,一個人太認真、太賣力地對待工作,換來的隻是白眼和入不敷出,會累壞的。


    她說,可能自己來這裏工作沒多久,對內部實際情況並不了解,其他人怎麽樣她不評價,自己唯獨很不舒服店長帶著偏見看新人。同時她也對他有一定歉意,因為自己被一部分客戶投訴,店長本人需要承擔損失。


    “寶貝,你不需要對他抱歉。”徐樊看著她:“店長那個男的也不是什麽好鳥,我惡心他很久了。”


    女孩兒深吸一口氣:“我還以為隻有我一個人討厭他。”


    “誒,說到店長我就想到了你那件事,小姚姐都跟我說了哦。”


    徐臉上掛著酒窩,笑容不帶有任何異樣,很純粹,但還是讓小琪心裏一緊:她以為是什麽不大好的事,譬如她走後可能被店長開會拿來當反麵教材,“殺一儆百”。


    她還是問了出來:“是…哪件事…啊?”


    “那貨把你辭退的時候,你在釘釘上發一段話說他,加了一連串的微笑表情以示諷刺,最後不是還說了句,‘我祝你生意興隆’。天啊,這反語也太帥了吧,大快人心!”徐樊照著麵前的空氣一捶,“就像打在他臉上的巴掌,削削他的銳氣!”


    女孩兒不知道怎麽形容聽到這些話的心情,蠻複雜的,其中最簡單的一種是開心,她似乎被人肯定了。“這麽說來,店長一定是在會上公開跟大家說了這事兒……”


    “說了有啥用?”徐樊衝她擠擠眼,“隻會讓員工看他笑話,哈哈。”


    兩人一陣歡笑過後,徐深深歎口氣,把頭垂了下去。問她原因,她苦笑著說:“相比起你,我就覺得自己太窩囊了,我不敢反抗,隻一味地忍氣吞聲。”


    徐說在童小琪還沒來的時候,有次輪到她看台,店長從自己身後經過,偷偷摸了一把她的屁股。當時徐的火氣就上來了,心裏一陣翻滾,趁店長背對著,她狠狠瞪他一眼,結果他突然迴了頭,正捕捉上她的那種眼神。徐樊苦苦笑著,“他看到了我,我趕緊把頭低下去,真的要嚇死……我很慫,被這麽對待也不敢反抗迴去。”


    前店長的形象從此在小琪心中被顛覆了,顛覆得稀巴爛:“想不到他儀表堂堂,竟會做出這種齷齪的舉動?早知道他這麽對待我家樊樊,我就該在釘釘上把他說得狗血淋頭!”


    對方笑得合不攏嘴:“愛你喲!當時你剛來的時候就覺得你傻乎乎的,在這裏,我們都在拚命地往外逃,你卻像是把自己往這個工作裏按。我覺得現在自己離開這裏,並不是一件讓我難過的事,不需要惋惜什麽。”


    小琪抿抿嘴,向人露出一個肯定的笑容。


    徐樊又告訴她:“親愛的,我送你一句話,你那麽勇敢,要一直勇敢下去。”


    “啊,你也是。”女孩兒激動地一捧她的手,“離開了這裏,往後一定要快快樂樂的。”


    ……


    童小琪坐起身,把剛發出去不久的動態複製下來後刪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活得自由,活得真實的人也要遭到這個社會惡意批判。她想了想,在末尾加了句話:


    “可是,你們那麽勇敢,要一直勇敢下去。”


    火車平穩地進入隧道,窗外被抹得漆黑一片,無論隧道有多漫長,火車還是開出來了,從車頭到車尾,每個人都能等到窗外迎來的微晞。


    女孩兒做了個夢,夢見火車到終點站後,阿哲站在最遠離人群的一處上等她。


    第二天早,火車上播報的下一站點將於8:10分到站,童小琪跟母親帶著行李提前十五分鍾站在車門旁等候。很快,陸陸續續有人過來排隊,把狹小的空間擠得水泄不通。


    此時在小琪母親身旁站著的一位中年婦人主動向其搭訕:“你也是到xx南站下車的嗎?”母親說是,她跟女兒就是那一帶的人。


    婦人顯然欣喜:“能不能麻煩你,等會兒下車的時候讓我跟著你們走?我不太明白出站的路怎麽走,又上又下的……”


    “那麽多出站的人,你可以跟著人流走啊。”母親眉頭一皺,站在她身後的小琪也跟著一皺眉。


    “這個……”婦人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


    女孩兒能夠理解那人的無助感,孤身一人在外,終於熬到了終點,卻不熟悉出站的路線,拖著行李隨著人群匆匆,很容易就會迷失方向。


    母親同意了,告訴婦人說,“要跟緊,速度要快”。


    車門緩緩打開了,母親拖著行李箱勉勉強強擠了個第一衝出去,接著是其他旅客,老婦人第四個出去,小琪是第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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