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筠。徐瀅連忙笑著頜首:“小侯爺好。”正要解釋,卻見他身後又負手漫步進來個二十出頭的男子,頭戴烏紗折上巾,一身淡黃色宗親常服,雙眼雖半垂卻如明燈,薄唇雖含笑卻隱藏機鋒,完全不是宋澈那等讓人無語的幼稚鬼,深知是了不得的人物。


    但卻看不出是太子還是皇子,隻得略看了看後便垂首,深深施了個禮。


    程筠道:“這是太子殿下。”


    徐瀅便又單膝跪地拜了拜。


    太子甚少到訪各衙門,原本看見徐瀅手裏還端著盤子,還準備提醒程筠莫要嚇著她,一見她知道自己是太子,居然麵不改色心不跳毫不露怯,不由也笑了:“連個從七品的小吏都這麽從容不迫,看來咱們的小王爺真是馭下有方啊。”


    程筠素知徐瀅淡定,也衝她笑了下,才伴著太子走向宋澈房裏。


    端茶倒水也是小吏們的事,徐瀅看了眼林威他們那邊,還靜悄悄沒動靜,太子他們也沒讓通報,恐怕迴頭又要挨宋澈埋怨,便又端著盤子迴了去,通知了林威劉灝去沏茶,才又折去公廚院子。


    宋澈這裏正吩咐經曆們明後日的行程,忽見太子和程筠連袂而來,連忙讓人退下去,起身迎過來。


    太子笑道:“太子妃害喜,看見我隻覺煩得很,我隻好出宮到處晃悠,慕溪說來看你,所以就來了。”


    宋澈道:“準備明兒下衛所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挑出來應試武舉。”


    太子跟程筠相視而笑:“武舉初試的名額共有五百個。各軍營的十個名額雖然有免去初試之權,但似也用不著你僉事大人親自下去挑選。你這是因為上次五軍演練的事跟後軍營較上勁了?”


    宋澈有些臉紅:“哪裏?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順便下去看看而已。”


    林威和劉灝倒茶端果子進來。程筠看看他們空空如也的身後,不動聲色端了茶。


    棗泥糕重做起來要費許多時間,徐瀅在公廚轉了半日,挑了盤栗子糕迴了公事房。


    三個人正在寒暄私事,徐瀅默不作聲將點心放在宋澈麵前,又插上銀叉就走了。


    宋澈把徐鏞調到身邊本是有鬼,程筠和太子可都知道他跟徐鏞傳出來的那點破事兒。再加上日前在河堤鬧的那麽一出,驀地想起她方才那句嗜甜的男人好色,心裏便虛了虛。再揣著這鬼去看太子和程筠,便正對上程筠一臉探詢的微笑:“徐鏞怎麽到你這裏來了?”


    宋澈越發心虛,手裏杯子一抖,連忙放下來。


    太子懶洋洋扭頭:“方才那個就是徐鏞?”徐瀅來的時候他明明跟宋澈說著話。連眼角也沒往她臉上溜一溜。偏又神奇地知道程筠說的是誰。


    宋澈哪裏有臉說把她挖過來是為了整走她,遂道:“這幾日軍務忙,臨時調了過來幫手。”


    “忙?”太子揚揚眉,一手虛支著椅子,笑得意味深長。


    宋澈心裏又開始發毛了。他怎麽連個謊都說不好!


    程筠笑道:“聽說是徐侍郎的侄兒,也是官家子弟,不如把他叫過來坐坐。”


    太子並沒什麽意見。


    徐瀅才迴到座位上喝水潤喉,這裏衙役就把她傳過來了。


    一進門。三雙眼如燈籠似的灼灼望向她。


    好在她見慣大場麵,微一頓便就笑著上前。躬著腰道:“不知道太子殿下和大人們有何吩咐。”


    宋澈溜眼望著太子,太子道:“聽說你伯父便是兵部侍郎徐少澤,徐大人的傷好得怎麽樣了?”


    徐瀅道:“迴殿下的話,昨日看見家伯正拄著杖在院子裏看書呢。”


    太子點點頭,看到宋澈麵前插銀叉的栗子糕,又想起剛才在門下她的從容,遂漫聲道:“僉事大人不是常欺負你麽?你怎麽又肯被調到這裏來?”


    宋澈立刻被茶水嗆了。


    程筠也看過來。


    徐瀅道:“迴殿下的話,殿下許是聽錯了,僉事大人高風亮節寬容大度,對上忠誠對下關愛,並沒有欺負下官。話說迴來,縱然僉事大人真有關照下官之處,下官身為五軍衙門屬官,上司有臨時調遣,也該服從命令,欣然往赴。”


    太子盯著她看了會兒,衝宋澈笑道:“瞧瞧。”


    宋澈又羞又臊,站起來道:“好了好了,我們去找宋裕,我知道他新近得了套好茶具。”


    太子隻好站起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凳子都沒坐熱,便催起我們來。”


    程筠笑望著徐瀅:“徐鏞也跟你們大人一同去。”


    徐瀅才不去,他們這幫王孫公子在一起,她去了擺明隻有端茶倒水當小廝的份,何必這麽為難自己。笑道:“下官手頭還有些瑣事要忙,雖說是僉事大人寬厚,但下官卻也不能忘了分寸。拿了朝廷的俸祿,自然是該做好份內事的。”


    程筠笑笑,不再說什麽,落在宋澈後頭,慢慢出了門檻。


    徐瀅自是要送出院門的。


    到了廊下,太子和宋澈邊走邊說話,而程筠越走越慢,到了拐角處,竟是停了下來。


    徐瀅也隻好停在他身後。


    他迴過身,衝她笑了笑,目光落在她頰畔纓帶後露出的半邊耳垂上,說道:“聽說前些日子你也摔傷了腿。”


    徐瀅沒料他會提起這個,忙笑應:“小傷而已,早就好了。”


    程筠點點頭,再笑道:“濟安堂的餘大夫,也常到程家看病。”


    徐瀅一下子笑不出來了。徐鏞的傷是餘延暉看的,正常情況下他們這種有道德的醫者都不會在外亂傳別家的患者情況,可是程筠提到徐鏞的傷又提到餘延暉,難道意思是說他已經知道了他們李代桃僵來衙門的事?


    她饒是再機敏,一時間也未能立刻反應過來。


    程筠又笑了笑,轉身走了。走了兩步他又踟躕慢下,最終又還是迴轉了身來,說道:“我昨日聽司天監的人說,崔家正在籌劃崔嘉的婚事,這幾日正在請司天監擬良辰到徐家提親,真是恭喜。”


    徐瀅愣了愣。


    崔家提親這事,也值得他跟她恭喜麽?


    崔家隨時會來提親這她知道,但卻沒想到會從程筠這裏率先知道消息。


    上次在程家,他讓馮清秋去跟崔嘉請教吹笛子,很顯然說明他是清楚崔嘉對馮清秋懷著什麽心思的,難道他剛才說那些話給他聽,乃是為告訴她崔家提親這事做鋪墊,讓她知道崔家並不是什麽好人家?


    程筠也是這麽八卦的人麽?


    不過,又得感謝他這麽八卦,他不八卦她又要怎麽才能知道這件事?


    楊氏和徐鏞八成是盼望著她早日嫁去崔家的,徐家出於利益關係,肯定也不會阻攔,原先她想著為了門婚事去傷徐鏞楊氏的心也不值,寒了他們對她的一番心,她自己也沒好處,可如今既然提前知道,當然就得爭取爭取。


    這麽說來,早上崔二小姐遞來的那封帖子,就愈發有些蹊蹺了。


    一時間心思紛湧而至,抬眼再打量他,目光裏就有些罕見的深黯了,“小侯爺莫非”


    “下月初一城西伍門寺會有場蓮台法會,正好我是那裏長年的香客,有被邀請去用齋席,不知道我有沒有幸邀請徐兄一起去?”


    未請徐瀅把話說完,程筠已經微笑說道。


    徐瀅微凝了雙眉。


    他也請她去逛寺廟?最近這是怎麽了,很流行去聽梵音嗎?


    她若有所思望著程筠,微笑了下。


    徐府這邊徐鏞在書房裏呆得有些發悶。


    雖說難得有時間籌備武舉,但日日悶在屋裏,練武也練不得,出門也出不得,見客也見不得,除了掰著指頭數日子便就是一遍又一遍地派金鵬去濟安堂買藥,連請餘延暉上門都隻能找晚上徐瀅在家的時候,也覺得有些難熬。


    再想想徐瀅跟宋澈之間接連鬧出的風波,他這眉頭就始終舒展不開來。


    好在是府裏最近沒出什麽異常,徐少澤在養傷,馮氏就是想尋三房的晦氣也沒有機會。上次徐冰被宋澈打那事,也在馮氏撒火之後沒再有動靜傳來,應是徐少澤壓下來了。


    林閣老將致仕的消息他也有收到,徐少澤這麽隱忍,看來並不隻是怵著宋澈,而是為著馮玉璋競爭首輔而來,等馮玉璋當上首輔,局麵恐怕又會有變化了。


    下晌正在書房無聊翻看其外祖父留下來的一些零碎文章,算算徐瀅也快迴來了,就拋了書。想喝杯茶,石青去了買藥,丫鬟卻又皆在內院,隻得走出門自己尋人。


    才到房門外,就聽見石青引著人往院裏走來,陸翌銘的身影正好出現在院門口,目光落到他身上,立時便驚訝道:“不是說你去衙門了嗎?”


    徐鏞退避不及,隻得硬著頭皮道:“今兒衙門無事,迴來得早。”


    陸翌銘也未做他想,抬腳便進了院來。


    徐鏞如今慢些走還能夠保持不讓人看出來,等陸翌銘先進了屋,他也裝作清理書本慢慢迴到書案後坐下。一麵跟金鵬使了眼色讓他去守著街口別讓徐瀅迴來撞破穿了幫,一麵問起他前幾日在龍舟賽上的差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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