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師道走過皇宮禦道,看著周圍的金碧輝煌、燈火闌珊,心情一瞬間步入無悲無喜的境界。


    “兒臣參見父皇!”


    太監通稟之後,他走入空曠的大殿,對著高居九重的方明行禮。


    雖然地麵鋪的都是金箔,宮殿內的柱子都是以金玉明珠為飾,盡顯楊廣時代的奢侈華麗,卻再也沒有其它的享用之物,更顯得大氣而威嚴。


    “皇兒起來吧!”


    清清如玉的聲音傳來,宋師道起身,偷偷瞥了眼比他還年青的父親,心裏忽然湧出一股玄冥而恐懼的感覺。


    他實在很不懂自己的父親。


    雖然早已掌握天下,卻沒有任何享用,不好女色,不好華宮,甚至,這幾年來,連膳食都很少用了。


    就連居住的寢宮,都是如此清冷而空曠,不帶一絲人氣。


    此時的宋缺,便仿佛九天宮闕,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祗一般!


    宋師道很清楚,如此狀態下的宋缺,乃是最為完美,乃至沒有絲毫弱點的宋缺!


    萬物自悉具足,不假外求,一絲不缺!


    方明卻沒有管這個兒子心裏似乎在轉動著什麽念頭,徑自道:“許開山、莎芳已經伏法!”


    “父皇神威!”


    宋師道一個激靈,不知道方明為何突然提及這個,但還是恭敬道。


    “明日便是太廟祭典……”方明繼續說著:“朕意,讓太子你監國,如何?”


    太子還隻是儲君,預備役,但若加上‘監國’的前綴,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參與到政務中去,連皇帝也輕易廢不得了。


    原本,這乃是夢寐以求的東西。


    但宋師道卻直接被嚇趴在地上,汗出如漿,叩首垂泣道:“父皇春秋鼎盛,萬萬不可說這話啊!”


    “死生大事,我所不諱!”


    方明一笑,忽然起身,踱步至大門處,遙望天際月色,悠然道:“師道你可知道,這一次,乃是江湖上那些所謂的武林正道,最後的機會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一長素白的信箋,浮現在方明如玉石般的手掌上。


    信箋上字跡隱隱,更帶著一股空穀幽蘭之氣,令宋師道心裏很清楚,送出這張信箋的,必然是一位絕世之佳人。


    ‘莫非……是父皇的某一位紅顏知己?’


    宋師道心裏忽然驚悚了。


    從方明的語氣中,他就聽到了風雨欲來之感,偏偏在這個時候,信箋突至,上麵恐怕記載了某個足以令方明動搖心神的消息!


    心緒不寧,又如何與高手爭鋒?


    “啟奏陛下,陳國公求見!”


    這個時候,一個太監忽然輕聲稟告道。


    “宣!”


    方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淡然下命。


    旋即,眉頭緊緊皺起的宋智便大步而入,跪地啟奏道:“聖上……高麗傅采林已至國賓館,更遞交國書,願領教聖上天刀,而且明言,若此戰敗北,整個高麗便對大宋俯首稱臣!”


    “同一時間,突厥也同樣遞交挑戰書,畢玄願與聖上生死決戰,條件大同小異!”


    宋師道忽然渾身一個激靈,知道不安感是從哪裏來的了。


    “哈哈……我等了他們數年,終於來了!”


    方明臉上泛出發自真心的喜悅之色,令宋師道將嘴裏的話咽了下去。


    本來,帝王者唯我獨尊,又怎麽會輕易妥協?


    更何況,現在大宋強而突厥、高麗弱。


    不臣服又如何?大戰十年,死傷百萬,將這兩家滅國即可!


    不要說百姓不堪重負什麽的,上位者之中,有的是紅著眼要從戰爭中掠奪紅利的文臣與武將!


    隻可惜,宋缺本身還是個武者!


    帝王絕對不會以身犯險,但武者會!


    宋師道忽然明悟了之前宋缺讓他監國的用意,那是對於此戰也沒有把握的心理!


    “父皇!”


    宋師道一咬牙,額頭重重磕在地麵,鮮血溢出:“請給孩兒五千神火軍!讓孩兒圍了國賓館,將這兩個大逆不道的賊子碎屍萬段!”


    “嗬嗬……他們既然敢來,就沒打算活著迴去!”


    方明淡然道。


    與宋缺對決,敗了自然是死!而若僥幸萬一勝了?殺了大宋開國帝皇,還想安然離開洛陽?


    因此這兩人必死!


    以兩個大宗師,或者還有更多的高手,為天刀殉葬,這個手筆也是夠大的了。


    “不過……你們放心,我這次,最多被逼得永久離開,他們還殺不了宋缺!”


    方明似自信滿滿道。


    “陛下,魯國公求見!”這時候,又一太監稟告。


    “宣!”


    銀發銀須的宋魯入殿,麵色凝重無比:“聖上,石之軒剛才傳信,聲稱祝玉妍向他約戰,以生死決出未來的魔門之主,各個派係都要參與見證,三日之內,恐怕都無法為聖上驅使!”


    宋師道與宋智相顧駭然。


    均覺這次的對手處處從大宋弱點著手,堪稱無所不用其極。


    先是抓住了天刀格殺大明尊教的準確時機,大尊與善母相加,令人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宋缺還能保持完整狀態。


    旋即發出信箋,亂之心神。


    然後,便是傅采林與畢玄,兩大武學大宗師的挑戰。


    隻要宋缺還是一名武者,就絕對不會放過這個良機。


    這種熟悉的手段、熟悉的味道,令宋智已經隱隱約約想到了某個倩影。


    “陛下,容小臣告退!”


    宋智眼中忽然浮現出一抹堅決,緩緩道。


    “不必了!”


    方明換上一身月白長衫,天刀隨意插在腰間,像極了一個仗劍遊曆天涯的文人墨客,翩躚少年。


    “我今夜就準備前去赴約!在此之前,你們便盡數待在這裏,更不許調動一兵一卒!”


    要是宋智這幾個狠下心,拚著被方明責罰,直接擅自調兵,將傅采林幾個剿了,難道方明還能殺了他們不成?


    隻是方明立誌武道追求。


    最近更是內心隱有所動,有著即將突破大宗師的預兆。


    這個時候,傅采林幾個送上門來,簡直是求之不得,又怎麽容許外人插手?


    “大兄!”


    “父皇!”


    宋智、宋師道、宋魯三人慌忙追出,卻被殿門一人攔住。


    “幾位大人!”


    虛行之麵無表情,一身甲胄:“此乃聖旨,還望不要令屬下難做!”


    宋智等人頹然對視一眼,無奈搖頭。


    ……


    夜色醉人。


    慶典將至,洛陽也解除了宵禁,因此雖是夜深,街頭卻還可以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處處張燈結彩,遊人如雲,言笑晏晏,充滿了一種和諧與安寧的味道。


    方明麵露愜意之色,在街道上左顧右盼,仿佛不是一個即將去奔赴決戰的武者,而是一個迷途的旅客。


    “聖上!”


    麵前忽然一亮,一身女裝的師妃暄持著花燈,俏麗盈盈地立在街心。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師妃暄麵露苦笑:“雖然明知道聖上之心,一往無前,但妃暄還是忍不住想來做最後的勸解……”


    “道不同,不相為謀!”


    方明腳步不停,從師妃暄身邊錯過,毫不猶豫地繼續前行,唯有一聲悠長的歎息從身後隱隱傳來。


    ……


    “國賓館!”


    方明來到洛陽城中,專門為接待外賓設立的賓館處。


    沒有守衛,沒有行人,更沒有攤位,與剛才熱鬧喧囂的街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下蓋蘇文,參見陛下!”


    在國賓館之前,一名氣宇軒揚,帶著鐵血之氣的中年漢子似已等候良久:“聞知陛下將至,傅大師特意命我在這裏等候,陛下還請隨我來!”


    “帶路!”


    方明隻說了兩字。


    這個蓋蘇文,在原著中也是個角色,不僅刀道修為僅次於寇仲,更是未來鐵血統治高麗的人物。


    當然,他這點成就,與宋缺相比,實在是有些不夠看,因此隻能在前麵謙卑地引路。


    轉過廳堂之後,一個姹紫嫣紅的花園便浮現出來,花園中有著一個池塘,池塘邊上有著一個小亭。


    亭子當中燃燒著香爐,一名老者背著方明半坐半臥。


    這老者縱使半臥地氈上,仍給人不同尋常的感覺,從方明的角度,可見他骨架極大,然而沒有絲毫臃腫的情態,更令身上的白衣具有不凡的威嚴氣度,使人不敢生出輕忽之心。


    “生命何物?宋皇可答我?”


    傅采林忽然轉過身,他的聲線有著一股奇異的魅力,似乎能使人甘心遵從,卻擁有一副絕稱不上俊美、且是古怪而醜陋的長相。


    他有一張窄長得異乎常人的臉孔,上麵的五官無一不是任何人不希望擁有的缺點,更像全擠往一堆似的,令他額頭顯得特別高,下頷修長外兜得有點兒浪贅,彎曲起折的鼻梁卻不合乎比例的高聳巨大,令他的雙目和嘴巴相形下更顯細小,幸好有一頭長披兩肩的烏黑頭發,調和了寬肩和窄麵的不協調,否則會更增別扭怪異。


    隻是,當他張開星辰一般的眼睛後,一切又都不同了。


    原本因翕聚而顯得局促和比例不當的五官,竟一下子像蜷曲的人舒展四肢變成昂藏漢子般,整張臉孔立時脫胎換骨般化成極具性格的形相,雖然鼻仍是那個鼻,嘴仍是那張嘴,眼仍是細而長,額過高頷較朝,可是此時湊合起來後再不難看,令人感到極美和極醜間的界線不但可以含糊,更可以逾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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