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翼是在薛尚告訴他趙冼貴派人去殺萬琪的時候開始懷疑薛尚身份的。身為警察的薛尚和作為護士的戴昕怡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會出於本能去救人。這份善良是像婁翼這種在陰溝裏長大的人不可能擁有的。強烈的反差,讓婁翼比其他人更早猜測出薛尚的身份。


    他沒有接穿薛尚,而是想通過陷害戴昕怡讓薛尚自己暴露,絲毫不曾顧念薛尚曾幫他救過萬琪。恩將仇報於婁翼而言根本不值一提,隻可惜到戴昕怡死的那一刻薛尚都沒有承認自己的身份。於是,在第二次前往金星月時,他通過當著薛尚的麵揭穿張赫的身份來引薛尚入局,終於讓他在費銘璋麵前暴露。


    婁翼的確很擅長算計人心,他從不曾對費銘璋表達過自己的懷疑,卻算準了費銘璋心中早有疑慮,算準了費銘璋會跟蹤薛尚。


    萬琪接到一個電話,號碼是當初薛尚留給她,讓她發送飛躍物流貨倉圖和婁翼交易信息的號碼。萬琪從未與這個號碼通過電話,因此電話裏男人焦急的聲音對她而言十分陌生。


    給萬琪打電話的人正是譚靖,當他帶人趕到那間土坯房時,裏麵已經人去樓空。他十分懊惱自己沒能勸住薛尚,果然他就出事了。


    萬琪聽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立刻出門趕去譚靖給她的地址。


    那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宿舍樓,從外觀看沒有人能想到這棟樓有一間屋子裏駐紮著公安局的技偵人員。


    “你現在給婁翼打電話,想法子多跟他說點什麽,我們來定位……”這是譚靖交給萬琪的任務。


    “那如果對方不接對話呢?”一名技偵的小夥子問道。


    “他會不接你的電話嗎?”譚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不知道,”萬琪心中沒底,“我沒覺得他懷疑我,但他為什麽會針對薛尚?”


    譚靖心中有不祥的預感,麵色顯得愈發沉鬱。


    譚靖的神情讓萬琪深感不安。


    “現在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給他打電話吧。”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婁翼的聲音聽上去是輕鬆愉悅的,和平時沒有人任何不同。二人閑話家常的聊了幾句,說清楚了晚上迴家吃飯,婁翼還讓萬琪再買一條鬆鼠桂魚,嘲笑她上次做得太爛。


    很快,警方定位到了一個廢舊的農舍。於是譚靖立刻帶人前往,萬琪也堅持要跟著一起去。


    薛尚的確是被關在這樣一間農舍裏。婁翼拿著裝有海/洛/因的注射器,正備受毒癮和傷痛折磨的薛尚,看到婁翼手裏的海/洛/因,立刻匍匐到他腳邊,哀求著。


    “求求你……給我……”


    “你終於求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不殺你?我就是想看看像你們這樣永遠陽光、永遠正確的人,在最黑暗的角落裏如何苟延殘喘的。”婁翼臉上得色愈濃。


    “求你……求你……”薛尚已經痛得意識模糊,似乎聽不到婁翼說些什麽。


    婁翼好整以睱的給薛尚注射了海/洛/因。


    毒品終於讓薛尚獲得了片刻的喘息,然而平靜下來後,薛尚也終於清醒了,他坐起身,怒視著婁翼。


    婁翼微笑道:“你說你清醒的時候會不會更痛苦?你會意識到自己剛才怎麽像一條狗一樣扒在我身邊求我,你肯定很恨自己,剛剛為什麽不一死了之對嗎?”


    薛尚銀牙咬碎,不置一詞。


    “聽說佛教是反對自殺的,你也算是半個佛門中人,是繼續這樣生不如死呢,還是早早解脫,不如你自己選。我是不會殺你的,如果你願意像現在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著,我一定成全你。”婁翼掏出一把刀,扔給薛尚,轉身走出屋,將門反鎖。


    屋外,婁翼拿出電子磁極打開開關,不出意外的聽到屋內再次傳來痛唿。他將電子磁極放在屋門口,正在這時接到了萬琪的電話。


    許是的確心情大好,許是對萬琪始終無法燃起真正的防備之心。婁翼走遠了幾步,遠離薛尚的聲音,接起了電話。


    此處農舍早已出了浮城的地界,薛尚在備受折磨近3個小時後,終於等來了譚靖。


    譚靖趕來前,他幾乎已經拿起了麵前那把利刃,在將利刃插入自己身體的前一刻,他嘴裏喃喃的念叨著:“昕怡……”


    每每最無助最痛苦的時候,他都會無意識的念著這個名字,然後莫


    名的就會獲得一些力量和勇氣。他終於沒能讓婁翼如願意。


    譚靖關掉電子磁極,一槍崩開了農舍的門鎖,衝進去救出已經奄奄一息的薛尚。


    麵色慘白如紙,手臂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的薛尚讓萬琪觸目驚心。她原本就知道婁翼已經沒有了良知,作奸犯科無所不為,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婁翼居然能想出這麽殘忍的方式去折磨一個人。這樣的一幕,讓萬琪聯想到了兩個字——惡魔。


    迴程的路上,婁翼的電話打了過來,他問萬琪怎麽還沒迴家,還說去花店也沒接到她。


    “今天不是花博匯嗎?我過來看了看。”


    此前,譚靖就幫萬琪編好了理由。


    “是今天嗎?我怎麽記得是後天,我還打算陪你一起去呢?”婁翼的聲音平靜的從電話那頭傳來。


    “今天有預售場,你不是說有事嗎?我就沒跟你說。”


    理由倒也不牽強,許多花農的確會給客戶辦預售場花展。


    “那你還說讓我迴家吃飯,我還等著你的鬆鼠桂魚呢!”婁翼倒沒生氣,語氣聽上去甚至有幾分撒嬌。


    “你嫌棄我做得難吃,我才不要再給你做呢!”這段時間潛伏在婁翼身邊,萬琪的心理素質也是變得越來越強,該進入角色作戲時,也決不含糊,“我就要放你鴿子,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嘲笑我。”


    “好啦好啦,老婆大人,是我錯了,你趕緊迴來吧,今天我給你做飯。”


    “這個點兒了,做宵夜吧。”


    “嗯!”


    萬琪迴到家中時,婁翼已經準備好了一桌菜,有清蒸多寶魚,蘆筍蝦仁,西葫蘆炒蛋,百合炒西芹,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粟米羹。葷素搭配,清新爽口,一點辣味都沒有。


    “怎麽不給自己做點辣菜?”萬琪其實沒什麽味口,卻仍然勉強的邊吃邊跟婁翼聊。


    “我不喜歡吃辣。”


    萬琪有些不解的望著他。


    “你不喜歡的,我也不喜歡。”婁翼微笑著,目光溫柔繾卷。


    “胡說,你從前不是很喜歡嗎?”


    “我可以改啊,從前喜歡,以後不喜歡就是了。”


    不知為何,萬琪從婁翼的話中聽出幾分討好的意味。她覺得婁翼似乎什麽都知道了,也清楚她什麽都知道了,卻什麽都不願意說破。


    “人是很難改變自己的心的,”萬琪盯著那一桌平時自己極愛的菜式,“你可以不吃辣,卻很難勉強自己不喜歡吃辣。”


    “習慣了,就會真的不喜歡了,”婁翼看著萬琪,目光帶著幾分懇求,“你給我一點時間去習慣,好不好?”


    “嗯。”


    萬琪點點頭,心中卻知道,眼前的人,永遠都改變不了了。


    第二天是周六,婁翼需要去出席一個剪彩儀式,他收購了一家家具製造廠。原本他是不打算出席的,但他昨晚改變了主意,通知助理要求跟各大媒體聯係,對剪彩儀式進行現場直播。他要等一個人。


    從主持人請嘉賓入場,到各高管致詞。冗長的剪彩儀式進行了進一個多小時,才到了真正的剪彩環節。婁翼一直關注著圍觀的人群,終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薛尚正隱匿在人群中。


    盡管早已猜到,但在看到薛尚的那一刻,婁翼的心還是狠狠的往下一沉。果然,昨天萬琪給他打電話就是為了幫警方救出薛尚。正是因為猜到薛尚已經被救了出來,他才決定對剪彩儀式進行現場直播,隻有他露了臉,才能引薛尚來殺他。這一次,他不會再放過薛尚。


    薛尚在醫院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劇烈的肉體痛苦極度消耗著他的體力和身體裏的水份,他整個人暈厥過去且嚴重脫水,吊了一整晚的生理鹽水才終於恢複知覺。


    守著他的實習警員看到他蘇醒,立刻打電話通知了譚靖。


    “這明顯就是一個圈套,你怎麽就鑽進去了呢?”譚靖見到薛尚,忍不住責備了幾句。


    “你打算怎麽處置我?”薛尚並不打算解釋,隻是淡淡的問道。


    譚靖有些無奈,“你以為我是因為你暴露在責怪你嗎?我是擔心你啊,還好萬琪幫忙找到了你,不然……”譚靖簡直不敢想下去。


    提到萬琪,薛尚不禁有些擔心。


    “萬


    琪沒事吧?她已經暴露了,你得想辦法安排她離開浮城。”


    昨天太過兵荒馬亂,譚靖沒考慮到這一節。


    “好,我來處理。”譚靖拿起電話,準備走出病房。


    “你要小心,婁翼還說要殺了你,讓我永遠恢複不了身份。”


    譚靖冷笑一聲,“這小子怕是瘋了,我量他也沒有這個膽子。我死了,你就恢複不了身份了嗎?”


    譚靖折迴薛尚床前,“你好好養傷,今天下午省城就會來人接你,到時候會直接送你去北京,那邊會有專家給你會診,等養好了傷,一切再從長計議。”


    薛尚點點頭。他也知道自己是心急了。


    然而對付一個趙冼貴,他們花了近二十年,最後也沒能將他緝捕歸案。婁翼還這麽年輕,他有生之年還能抓住他嗎?他還有機會為戴昕怡報仇嗎?


    薛尚先撥打了一個電話給萬琪,聽到萬琪的聲音,他總算放下心來,“還好你沒事。”


    “你怎麽樣?”萬琪問道。


    “謝謝你救了我。你準備一下,遲一些譚靖會安排你離開浮城,你已經暴露了,不能再待在婁翼身邊了。”


    “可他現在並沒有對我怎麽樣啊?”萬琪似乎還不想放棄。


    “你認識費銘璋的媽媽吧?”薛尚突然問道。


    “嗯。”


    “婁翼為了逼費銘璋跟他合作,殺了他的媽媽,嫁禍給趙冼貴。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家他都不放過,就算他現在沒有對你怎麽樣,你一直和警方合作,他真的就一直都不會傷害你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我明白了。”


    掛斷電話後,薛尚的手機發來一條推送,婁翼的照片出下在推送裏,“浮城市最大家具廠易主,剪彩儀式正在進行。”


    仇恨的火焰騰的一把在心中燃起。


    薛尚叫來照顧他的實習警員,讓他出去給自己買一包煙。


    婁翼一刀剪斷彩帶,跟身邊的人打了個招唿,轉身就走進了背後的寫字樓。薛尚立刻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追了進去。


    薛尚看著婁翼走進電梯,卻來不及衝進去。電梯門關的那一刻,婁翼竟對著他露出了微笑。電梯直接升到樓頂,中間未作停留。這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邀戰,隻要尚存一絲理智就知道不該跟上去。然而薛尚已經不存分毫理智,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報仇。他這一生什麽都沒有了,健康、愛人、信仰甚至尊嚴,此去北京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迴來,即便活下來了會不會變成一個癱瘓在床的廢人。所以,哪怕拚了這條命,他也要殺了婁翼,也要給自己的愛人一個交待。


    來到天台門口,掏出槍,一把推開天台門。


    婁翼早已埋伏在門口, 一把打掉了薛尚手中的槍。


    婁翼好整以睱的看著薛尚微笑,“以前費總說,不知道你我誰更能打,頗有些想讓我們比試一把的意思。我知道,你今天不是來抓我的,是來尋私仇的,我給你一個機會,咱們公平較量,如何。”


    薛尚看了看被婁翼打到五米開外的手槍,如今的他傷病纏身,麵對的是從前打遍老街市無敵手的拳王。公平?薛尚冷笑了一聲,衝向婁翼開始與他過招。


    盡管體能大不如前,但招式、速度上,薛尚卻絲毫不落下風。隻要後頸的傷痛不發作,暫時不會影響薛尚的發揮。


    婁翼的招式與薛尚大不相同,野性而犀利,他學的原本就是保命殺人的招式,沒有薛尚學的武術路數正,在他不打算要人命的時候,竟沒有薛尚的招式淩利,看上去反倒有些受製於人。然而他的身體比薛尚好太多,他隻要保證不被薛尚擊倒,或者隻要不受重傷,這麽耗下去,輸的遲早都是薛尚。


    果然,兩人打了5分鍾後,薛尚的招式開始變得遲緩,婁翼立刻抓住機會反手製住薛尚將他按倒在地。


    “那把槍上有你的指紋,”婁翼看了一眼被他打到一邊的手槍,然後掏出一把水果刀,“你沒穿製服,沒有證件,上來就想要我的命,我出於正當防衛開始與你博鬥,為了保命隻得捅了你幾刀……”


    說著,婁翼戲謔的眼神漸漸變得冰冷,舉起水果刀直接捅向薛尚心髒。千均一發之際,有人一腳踹掉了婁翼手裏的刀。


    “銘璋……”時隔八個月,薛尚終於再次見到了費銘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修羅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C12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C12並收藏修羅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