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學東一迴府,轉身就踹了跟在他身後的袁飛鴻一腳。袁飛鴻吃痛,跪倒在地。


    “到底怎麽迴事?”魏學東大吼到。


    袁飛鴻痛得咳了兩嗓子,趕緊忍住,“老板,我……我不知道……”


    魏學東解開扣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氣急敗壞的指著袁飛鴻道,“你把事發經過,從頭到尾,一字不差的給我講一遍!”


    “是,”袁飛鴻緊張的咽了咽口水,“當天,我跟趙拓把車開出死亡森林,原本準備開到趙冼貴在老街的一個貨倉,結果費銘璋就帶著幾個人出來劫我們的貨。他們帶走趙拓,說讓他給趙冼貴傳話,讓我來給您傳話。”


    魏學東聞言,雙眼微眯,不知在想什麽。一群手下都圍在他身邊,個個如臨大敵,等待著魏學東的指示。


    良久,魏學東對袁飛鴻道,“你聯係婁翼,讓他找費銘璋,問清楚,趙拓到底在哪兒!”


    魏學東預感到,趙拓可能已經死了。以費銘璋對趙冼貴的仇恨,幹掉他的兒子,的確是絕佳的複仇方式。而費銘璋的目的如果是要挑撥魏家和趙家的關係,那趙拓的屍體很有可能還在老街。那麽,絕不能讓趙冼貴先找到。


    薛尚迴到浮城,去找趙冼貴時,才從秦喜處得知趙冼貴帶著婁翼去了果敢,原因是魏家劫走軍火還扣了趙拓,而且這件事與費銘璋有關。


    薛尚來到費銘璋家,敲開門。


    “你迴來了。”費銘璋看到他並不驚訝,似乎一直在等著他。


    時隔多日,二人再次相見,氣氛短暫的冷場。


    二人走進屋內,薛尚已經從譚靖那裏得到了賈細珠的死訊。


    “阿姨她……”


    “趙冼貴殺了她。”費銘璋平穩的語調中透露出森森的殺意。


    “所以,你劫了他的貨,綁了他的兒子?”薛尚始終記得,費國華的底線——禍不及家人。雖然不能說趙拓無辜,但用傷害別人家人的方式來報複,絕不是費國華的作風。


    “貨是我劫的,趙拓是婁翼綁走的。”


    “婁翼?”


    此刻的婁翼正幫著趙冼貴在老街找趙拓,一天下來卻毫無頭緒。當他將其他兄弟們尋找的結果匯總報告給趙冼貴時,他第一次在趙冼貴眼中看到了無助。


    “爸,你別著急,”婁翼安慰道,“魏學東那邊我會盯著,如果大哥真在他手上,我們一定能把人找出來。”


    此時此刻,趙冼貴甚至有些慶幸婁翼在他身邊。這個他威逼利誘來的女婿,沒想到卻越來越貼心。


    “銘璋,有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薛尚問道,“婁翼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想報仇,還是想取代趙冼貴?”


    這個問題,費銘璋不是沒有想過。賈細珠死後,他曾向婁翼提出,讓他為自己安排,哪怕同歸於盡也要幹掉趙冼貴。然而婁翼耐心勸解,聲稱無論是費國華還是賈細珠都不希望見到自己走到這一步,聲稱他有辦法除掉趙冼貴而不用搭上自己的性命。然而就連蔣明傑都指出婁翼的作為是想謀朝竄位,費銘璋又怎麽可能感覺不到。


    “都一樣,反正結果是趙冼貴死就行了。”這是事實,對於費銘璋而言,他關注的也僅僅是這樣一個結果。


    “然後呢?”薛尚質問,“現在你們目標一致可以合作,等他除掉了趙冼貴,會不會掉轉槍頭對付你?”


    “不會的。”這話,費銘璋說得很心虛,但畢竟方杏梅的死責任全在他,他欠婁翼太多,沒法兒將婁翼當成敵人。


    “好,”薛尚不打算就這個問題跟費銘璋爭執,“看樣子趙拓現在兇多吉少。那等趙拓死後,你們下一步計劃是什麽?接手浮城的白貨市場,跟趙冼貴打持久戰?”


    這的確是他們原先的計劃,但此刻,費銘璋心中已經將其否決,他不想再販毒了。


    “你有沒有別的辦法?”這正是費銘璋期待薛尚迴浮城的原因。


    婁翼是跟隨趙冼貴來到果敢的,如果他能第一時間從費銘璋


    那裏打探到趙拓的消息,究竟會先告訴自己,還是告訴趙冼貴呢?


    魏學東一夜未眠,對這件事的結果毫無把握。


    婁翼的目的是取代趙冼貴,費銘璋的目的是挑撥魏家與趙家的關係,坐收漁利。他們兩個僅僅隻是在販毒和搶劫軍火這兩件事上有合作,還是所有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二人共謀的局?但這樣做對他們有什麽好處呢?即便魏家和趙家反目,趙冼貴也沒那麽容易倒。如今魏學東又已經知道被算計的事,不可能讓他們得到什麽好處。


    “他們到底想幹什麽?”魏學東不禁自言自語起來,他總覺得這二人的計劃沒有那麽簡單。


    如今,他手上唯一的籌碼隻有袁飛鴻,他相信婁翼跟袁飛鴻是過命的交情,有袁飛鴻在身邊,婁翼做任何事都會有所顧慮。


    “老板,”袁飛鴻的電話打了過來,“翼哥問出來了,趙拓現在在馬其道8號貨倉裏。”


    “是死是活?”


    “不知道。費銘璋說幾天前就將他扔在那裏自生自滅了。”


    魏學東掛斷電話,叫上兄弟們出了門。


    袁飛鴻那裏一直有人盯著,他可不會讓這小子迴到婁翼身邊。


    魏學東領著兄弟們剛出發,守在他府邸不遠處的婁翼便掏出電話打給了趙冼貴。


    “爸,魏學東帶著一幫手下出發了……我發個位置共享給您,您一會兒帶兄弟們來找我……”


    掛斷電話的婁翼,悠閑的坐在車裏抽了一根煙,嘴角噙著笑,心情很是愉悅。


    魏學東找到趙拓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個滿身潰爛的死屍,傷口腐肉不知是被什麽殘食一口,但見森森白骨的死屍。魏學東讓人將他的屍體抬出貨倉,準備找個地方趕緊處理掉。誰知一出貨倉大門,就看到趙冼貴帶了一幫人烏烏泱泱的將他們團團圍住。


    看到趙拓屍體的趙冼貴明顯愣住了,他怎麽也想不明白,當初趙拓帶著一千萬跑到果敢鬧事,魏學東都沒拿他怎麽樣,這次為什麽非得要他的命。魏家就真打算跟趙家翻臉嗎?


    “魏學東……”趙冼貴咬牙切齒的叫出這個名字,還不待做出下一步指示,一聲槍響。


    槍法極其精準,直擊魏學東頭部,開槍的人正是站在趙冼貴身邊的婁翼。


    “兄弟們,今天在場的,全都是害死大少爺的人,一個都別讓他們活著離開這裏。”


    魏學東倒下,群龍無首,他的兄弟們短暫發懵的片刻,婁翼下達了格殺勿論的命令。他們本來就準備充分,人數上有壓倒性優勢,再加上指令明確,又是帶有複仇性質,很快,魏學東的人被清理了個幹淨。趙冼貴這邊隻有幾個人受了不重的傷,被兄弟們帶走。


    對於婁翼突如其來的命令,沉浸在喪子之痛中的趙冼貴震驚了片刻後,再沒有多餘想法。此刻他正伏身在趙拓身邊,輕撫兒子那張蒼白的臉。


    “爸,咱們快走,魏家那邊收到消息,會派出軍隊的。”


    趙冼貴已經徹底失了主意,全由婁翼安排。幾個手下抬起趙拓的屍體,上了準備好的廂式貨車。婁翼親自駕車,趙冼貴在後車廂陪伴著趙拓。


    事發突然,從頭到尾,趙冼貴都處在一種混亂中,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麽混亂過。仿佛此次的果敢之行,就是一場夢。


    他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從前對趙拓太苛刻了。也許趙拓一開始做的事雖然不是那麽令他滿意,但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如果他多誇趙拓幾句,或許也可以越做越好。可他隻會罵趙拓,罵得孩子膽子越來越小,做事瞻前顧後,又總是突發奇想,想給他驚喜。


    趙冼貴突然笑了一下,想起了趙拓做過的那些烏龍,現在想來很好笑,甚至會讓他覺得兒子有那麽幾分憨傻的可愛,怎麽當時他就隻知道生氣發火呢?


    趙冼貴忽然淚眼朦朧,他這才意識到,趙拓這短短的一生中從沒從他這位父親身上獲得過片刻的溫言軟語。他就這樣孤獨的走了,臨死前他有沒有想再見一見自己的父母,他是否會怨恨自己,認為自己從來沒有愛過他。


    “你讓我……怎麽跟你媽交待啊……”


    姚雪芹跟著他受了那麽多的苦,晚年唯一的願望也不過是兒女幸福安康。他自詡是妻子的依靠,卻連她唯一的願望都滿足不了。


    魏家得到消息的時候,趙冼貴一行人早已迴到浮城。


    果敢王長子被殺,唯一知道來龍去脈的人隻有袁飛鴻。他給出的版本自然將婁翼撇了出去,那麽罪魁禍首就變成了費銘璋,直接兇手則是趙冼貴。由於魏學東來不及將他的猜測和安排人看住袁飛鴻的理由告訴家人,魏家人也隻是認為魏學東此舉是為防趙冼貴再將袁飛鴻搶走。


    至此,魏趙兩家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趙冼貴此生都不可能再踏足緬甸一步,而魏家經由浮城打開的中國市場通道也被徹底堵死。袁飛鴻則必須得留在魏家,死亡森林成為了魏家撇開趙冼貴唯一的生意通道。


    婁翼心裏盤算著,下一步該用什麽辦法撈迴袁飛鴻,眼下卻人模狗樣的擔起了趙家的擔子,操辦著趙拓的喪禮。


    姚雪芹並沒有像趙冼貴想像中那樣崩潰,她的輪椅靜靜停放在家屬位上,對來吊唁的賓客一一見禮。反倒是平日裏總為婁翼跟哥哥不對付的趙敏哭得天暈地暗。她和趙冼貴的傷心是一樣的,恨自己在趙拓生前對他不夠好。而姚雪芹知道兒子不是那塊料,從來也沒對他有過不切實際的期待,自然也就不曾苛責過兒子。此刻的她,全當兒子是出國讀書去了。反正人都有一死,她這把身子骨,沒準過不了多久就能跟兒子見麵了。


    隻有趙冼貴知道,這件事對妻子的打擊比她表現出來的大太多。幾乎是一夜之間,妻子的頭發就全白了,仿佛這些年精心照料打下的健康底子一夜間都敗光了。


    參加趙拓喪禮的多半都是趙冼貴的自己人,那些江湖上的人本來也想來露個臉,討個人情,通通被婁翼擋在了外麵。在趙冼貴和他的兄弟們看來,婁翼此舉顯得十分懂事。畢竟這種情形下,趙冼貴不可能有心情借此與江湖人連絡什麽感情。他不可一世了一輩子,臨了白發人送黑發人,以他的心性,怕是不願意外人看到自己此刻的落寞。


    於婁翼而言,此舉一來是不想那些趙冼貴的江湖朋友紮的更緊,另一方麵,也是不想聽到什麽閑言碎語令到趙冼貴疑心自己。畢竟趙拓一死,就等同於掃清了他上位的障礙。目前為止,趙冼貴似乎並沒有懷疑這一切是他精心策劃的結果,但那些趨炎附勢之輩若是在喪禮上表現出對他不該有的熱絡,不知道趙冼貴會作何感想。


    謝永/康來了。身著得體的黑色風衣,顯得悲戚又莊重。


    出獄後,謝永/康幾乎不再參與趙冼貴的任何活動。趙冼貴讓婁翼接手他的下線,他也都心甘情願的放手,甚至趙拓被劫時,他也沒有參與兄弟們營救趙拓的探討。此刻卻突然出現在了靈堂。


    僅式結束後,由趙敏捧著趙拓的骨灰,趙冼貴、姚雪芹、謝永/康、華駿、秦喜、婁翼跟隨其後,直到他入土為安。


    “都結束了,”蒙蒙細雨中,謝永/康走到趙冼貴身邊,“一輩子打打殺殺不都是為了孩子們嗎?他們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這是謝浩然死後,謝永/康第一次開口跟趙冼貴聊起這個話題。


    “怨我嗎?”喪子之痛,感同身受,趙冼貴對待謝永/康的態度發生了很大轉變。換作過往,他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更不會管其他人怎麽想。


    “怨過。”謝永/康坦言,“程/凱的槍是我給他的。”


    趙冼貴有些驚訝,不是驚訝於這件事的真相,而是驚訝於謝永/康的坦白。


    “可能那時候我隻是覺得,總要殺個人替浩然報仇,我這個當爹的才算對得起他吧!後來你讓鄧永賢的媽償命,我謝謝你!”謝永/康看向婁翼,“你有個好女婿。”


    這是謝永/康對趙冼貴說的最後一句話。自那日以後,這個人就從浮城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是否還活著。


    有一點,謝永/康說得不對,對於趙冼貴而言,還沒有結束,因為他還有一個女兒,他得為女兒鋪就一個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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