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執行重要任務,一般都不會攜帶私人通訊設備,通訊器被楊連生擊爆後,他們暫時沒有辦法聯係增援。然而這也隻能阻得一時,指揮處發現無法與執行警員取得聯係後,就意識到發生了意外。


    費銘璋一行人剛剛將車駛出環山公路,就遇上了臨檢關卡。此處地勢開闊,右側是一片叢林。預料到警方行動的時間,最快也隻能將關卡設於此處,楊連生早有準備。他們即刻棄車竄入公路旁的叢林,穿越路線早已演練多次,隻要能躲過警察的槍林彈雨,很快就能將警方甩開。這片叢林不大,即極易迷路,未經演練的警察此刻隻得全力追擊,指揮中心給出指令,可以開槍擊斃。


    入林的頭十分鍾是一場硬仗。楊連生的隊伍訓練有素,找好掩體對追擊的警察進行還擊。費銘璋當過兵,實戰演習次次都是優,此刻也迅速加入到楊連生的部署裏,為戴昕怡扛住警方的火力。婁翼和薛尚帶著她迅速轉移。


    警方的火力比想象中要猛,掩護圈最右側撕開了一條裂口,警察突圍追擊戴昕怡,碰巧逃跑中的戴昕怡體力不支,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在她右側的薛尚眼看一名警察向她舉起了槍,立刻擋在她身前,與那名警察同時開槍。警察手臂中彈,長槍掉落,薛尚胸口中彈。


    “薛尚……”戴昕怡嚇了一跳。


    薛尚迴身,“沒事,我們都穿了防彈衣。”然後一把背起戴昕怡迅速逃跑。


    婁翼和楊連生的人很快補上缺口,將警察擋在外圍。


    終於,背後的槍聲越來越遠,他們成功逃脫了警方的追擊。


    薛尚一直背著戴昕怡前行。戴昕怡搭在他胸前的手摸到了那個彈孔,那裏正是心髒的位置,如果沒有防彈衣……戴昕怡不敢想像。她太看不懂這個男人了。那一刻,他是知道自己不會死才擋在她身前,還是出於本能呢?戴昕怡想起,初夜那晚她也曾這樣被他背在身上下山,她當時許了個願意,希望他能有一個家。


    “你還記不記得,我上次這樣的背著你的時候,你說你看到了流星,許了個願?”薛尚突然問戴昕怡,他們兩想到了一塊兒。


    薛尚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會對戴昕怡說這個。戴昕怡現在是逃犯,和那個劉醫生隻怕也沒有機會吧?他是想試探戴昕怡對自己的態度嗎?薛尚覺得自己太無恥了,當初做了那樣的事情傷害她,憑什麽還覺得自己會有機會。


    “不記得了。”戴昕怡的聲音顯得有些冷淡。


    薛尚木然的點點頭,又想到戴昕怡看不見,於是“哦”了一聲,隻是突然覺得嗓子很緊,那聲音好像不發出來一般。


    在薛尚看不見的時候,戴昕怡悄悄抹掉了臉上的淚水。他還想怎麽樣?為什麽這時候要說這個?現在的自己已經是一個通緝犯,未來根本不知道在哪裏,還能給他什麽呢?他終會有一個自己的家,戴昕怡在心裏默默祈禱著,隻是那肯定與自己無關。


    一行人終於逃出叢林,楊連生早就在此處安排好了車輛接應。


    “你們先去伊斯蘭堡,”楊連生遞給費銘璋一張紙條,上麵寫了一個地址,“到這家旅館報自己的名字,我安排了人帶你們過克什米爾,不過翻越喀喇昆侖山迴家,就要靠你們自己了。還好,那片山脈比較荒蕪,隻要避開邊防也不太難穿越。”


    “嗯,”費銘璋接過紙條,“謝謝你,楊隊長。”


    三人脫下防彈衣,連同機槍一起還給楊連生,然後帶戴昕怡上了吉普車。


    費銘璋讓戴昕怡坐在後坐,婁翼已經坐進了駕駛室,薛尚則立刻鑽進副駕。此時此刻,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戴昕怡。


    費銘璋看了薛尚一眼,沒說什麽,坐到了妹妹身邊。


    自俾路支到伊斯蘭堡,他們不能走正規高速公路,因此有數十小時的車程。行駛了將近四個多小時才找一處補給站,戴昕怡在補給戰的洗手間換下了囚服。


    費銘璋提出替換婁翼,讓他休息一下。等薛尚買了點麵包和水迴來後,二人已經在前排坐好。他看了一眼換好衣服的戴昕怡,二人都有點尷尬,卻也不得不上車。


    深深的夜色中,一輛紅色的吉普車在不那麽平坦卻寬闊的路麵上行駛。薛尚和戴昕怡坐得很開,中間還能再坐一個人。此刻,他正看著窗外,心卻漂到了右邊的人身上。過了許久,他終於忍不住


    悄悄轉頭看向戴昕怡。


    女孩似乎是睡著了,卻一直皺著眉,似乎是在做惡夢。


    薛尚見她有些發抖,輕聲對費銘璋道,“銘璋,把冷氣調小一些。”


    “沒開冷氣,這裏夜涼。”


    “那把暖氣打開吧!”


    “還有很長的路,還是省著點兒油吧!”


    這一路窮鄉僻壤也不知有沒有加油站,的確不能托大。薛尚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的搭在戴昕怡身上,生怕將她驚醒。


    薛尚本來準備好路上與費銘璋換換手,讓他也休息休息,卻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到了。”費銘璋喚醒了車上的三人。


    薛尚醒來時才發現戴昕怡是靠在他肩上的。二人尷尬了片刻,戴昕怡立刻下車,跟隨哥哥進入旅館。


    前台接待是一名30多歲的少婦,東方人,看到幾人的膚色,便明白了眾人的來曆。無需費銘璋自報家門,便告訴他們,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房間,讓他們好好休息一日,晚上會有人來安排他們離開。


    四人被分別安排在了四間客房,費銘璋安慰了妹妹幾句,讓她別胡思亂想,好好休息,儲備精力。餐點也被貼心的送到各自房間。


    夜裏,一名旁遮普族青年男子來到旅館,在那名少婦的翻譯下,費銘璋得知他是受曹可達之托送他們穿越克十米爾的。男子將他們不多的行李放上


    一輛黑色商務車,並遞給費銘璋一個旅行帶,裏麵是一些手槍和上好子彈的彈夾。


    商務車上插著一麵藍色的小旗子,沿路路過不少軍營都沒有人攔他們。來到喀喇昆侖山腳下,已經是深夜。


    青年拿著一張地圖,用帶著口音的蹩腳英語給薛尚大致講述了行進路線,並告誡他們,萬一遇到邊警,隻能一殺了之。此處邊界線遼闊,又在山裏,崗哨之間距離遙遠,隻要幹掉邊警就有足夠的時間逃跑。


    交待完畢,青年駕車離開。一行四人開始了徒步翻越喀喇昆侖山的旅程。


    按照那名青年指引的路線,一路雖然跋山涉水,但並不險峻難行。黎明時分,四人行至山澗處。


    戴昕怡的體力畢竟是不能跟三個男人比的,已經累得有些脫力。費銘璋提議大家在此處稍做休息,他們身上帶著一些幹糧和清水,費銘璋叫上婁翼一起,說是去采摘一些野果。


    從去伊斯蘭堡的車上開始,薛尚就感覺到費銘璋是在給他機會,隻是如果戴昕怡不肯給他機會,他又能有什麽機會呢?


    二人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坐在小溪邊,許久都沒有人開口。


    終於,還是薛尚打破了沉默。


    “那天,你男朋友去過警局,可惜警察不讓他見你,他的簽證到期就隻能先走了,其實他還是很關心你的。”


    薛尚似乎是想安慰戴昕怡,縱然往後的日子不見天日,也始終有人記掛著她,其實這個記掛她的人就是自己,他卻隻能借由別人來表達。


    戴昕怡隻是默默的看著他,眼神中流露著複雜的情緒。


    “不過你迴去以後暫時別跟他見麵,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證據證明你的清白,等你脫罪了,你們再見也不遲。”說這話時,他甚至不敢看戴昕怡一眼,害怕隻一眼,就讓這表麵上的灑脫崩盤。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戴昕怡不想說謊,她實在搞不懂薛尚到底想幹什麽。


    薛尚聞言,終於看向了戴昕怡,眼神中充滿期待。


    戴昕怡決定誠實的說出自己的想法,畢竟往後的人生已經沒有了方向,有些話現在不說,或許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我這輩子隻愛過一個人,就是你。”戴昕怡看著眼前涓涓流逝的小溪,想起從前與薛尚的點點滴滴,那些映在他眼底的喜悅和緊張,那些在意和愛意,怎麽會是假的呢?然而他說那隻是利用她,為求自保,卻又在子彈襲向她時,毫不猶豫的擋在她身前。戴昕怡相信,那0.1秒間的本能反應,很難是經過縝密算計的理性選擇。因為戴昕怡覺得,如果易地而處,她也會毫不猶豫擋在薛尚身前,不管身上有沒有穿防彈衣。


    “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麽你為了我可以連命都不要,卻要那樣傷害我。我們之間是怎麽走到今


    天這一步的?”時光如流水,一去不返,她和薛尚也再迴不到當初。


    “我不知道……”薛尚的心仿佛被掏空一般,是啊,在他心中,戴昕怡比他的命還要重要,他怎麽能忍心那樣傷害她,“我不知道你懷孕了……”他有些語無倫次,他解釋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隻能說出這樣生硬的借口。但如果他知道呢?知道她懷孕了,他可以放棄自己的使命,不顧一切的和心愛的女孩走到一起嗎?


    “知道自己懷孕的那一刻,我真的覺得很幸福。”戴昕怡悠悠的說,“好不容易你迴來了,我好高興。我想告訴你,我懷孕了,我要做媽媽了,你要做爸爸了,我們就快要擁有一個家了。”


    薛尚的淚水刷的一下掉落,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衝到戴昕怡身邊,一把擁住她。


    “昕怡……”薛尚悔不當初,“我錯了,對不起,原諒我好嗎,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什麽都不要了,我隻要你!”


    戴昕怡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不知不覺也已淚流滿麵,“你叫我……怎麽還敢相信你。”


    薛尚決定,管他什麽使命信仰,他不要再做那個為萬家燈火負重前行的人,他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戴昕怡,失去戴昕怡,萬家燈火也照亮不了他的人生。


    “昕怡,你聽我說,其實我是……”


    “你們是什麽人,不許動,舉起手來!”突如其來的喊話打斷了薛尚,兩名邊警突然出現在二人身後。


    遇到邊警隻能一殺了之,那名旁遮普族青年的話該死的應驗了。這麽廣闊的邊防線,他們偏偏就撞上了巡查的邊警。


    “昕怡,你自首吧!”薛尚不想殺人,尤其不想殺害自己的同僚,“你放心,我一定能把你救出來。”


    戴昕怡看著薛尚,有些慌亂的搖著頭,“不行,不行……”


    薛尚立即明白了戴昕怡的心思。他們在俾路支劫囚鬧出那麽大動靜,如果戴昕怡被抓,他們一定會受到牽連。費銘璋和婁翼就在附近,如果這兩名邊警叫來增援,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聽到沒有,雙手舉到頭頂。”


    戴昕怡拉起薛尚的手,轉身逃跑。她自然不可能讚成薛尚殺人,薛尚甚至還沒來得及向那兩名警察表明身份,就被戴昕怡帶著跑了出去。這下麻煩了,邊警一定會開槍。


    果然,一聲槍響,戴昕怡應聲倒地。


    “昕怡!”薛尚心都要跳出來了,立刻撥槍麵向兩名警察。


    殺了他們,救下戴昕怡。一閃而過的念頭,在看到兩名邊警的製服時轉換成了腦海裏的聲音——我宣誓,我誌願成為一名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我保證忠於中國共產黨,忠於祖國,忠於人民,忠於法律……


    片刻猶豫間,兩名邊警發現此人居然是持槍暴徒,立刻調轉槍口,對準薛尚。原本他們對戴昕怡隻是以製伏為目的,那一槍隻是打傷了她的腿,然而麵對持槍的薛尚,依據規定,是可以直接擊斃的。兩聲槍響,薛尚以為自己的結局是要死在同僚槍下了,一道身影卻擋在他麵前。


    0.1秒間的本能反應,易地而處,她果然毫不猶豫。


    第一聲槍響時,就已經驚動了不遠處的費銘璋和婁翼,二人尋聲趕來,正看到兩名邊警一人一槍射向戴昕怡。


    婁翼立刻開槍將兩名邊警擊斃。


    此刻的戴昕怡已經倒在了薛尚懷裏,奄奄一息。薛尚僵硬的接住女孩,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女孩嘴唇嗡動,聲細如墳。。


    “昕怡……”衝到妹妹身邊的費銘璋沒聽清,他小心的用手觸碰妹妹的身體,還有溫度,溫暖鮮活,可卻沒有給費銘璋任何反應,連應該因唿吸而起伏的胸口也不再有動靜。


    費銘璋的眼神漸漸黯淡下去,他答應過帶妹妹迴去見媽,妹妹才剛剛獲得自由,為什麽會這樣?


    薛尚瞪著眼睛看著費銘璋,那一點一點黯然的眼神如一把刀將他的心削著一片一片,薛尚第一次明白了古人說的淩遲之苦。他雙手緊了緊,戴昕怡溫暖的身軀緊緊貼著自己。


    她剛剛說了一句什麽,薛尚的腦子一片空白,空白的讓他焦慮難安,他一定要迴想起來,她說:“為什麽……你這麽壞……我還是……舍不得……讓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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