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琪迴到住所,剛換好鞋準備洗漱,就聽見有人敲門。打開房門,婁翼正站在門口。


    “琪琪……”


    此刻再見婁翼,萬琪的心緒更加複雜。


    婁翼看向萬琪的眼神有飄忽,似乎連直視她的勇氣都沒有。


    “這麽晚了,有事嗎?”萬琪的語氣越發冷淡。


    就在剛剛,萬琪知道了強暴自己的人是趙拓,她相信這件事婁翼也是知道的,然而婁翼最終選擇救趙冼貴,選擇繼續做趙家的女婿。


    “琪琪,我錯了。”婁翼一把抓住萬琪的手,就算不敢直視萬琪,他也沒有辦法放手。


    知道她和許睿走到一起,和親眼看到這一幕原來差距可以這麽大,樓下的那一幕如冰雹一般砸在婁翼心上。他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麽沒有聽許睿的話,甚至哪怕隻是不去救趙冼貴,他也不會失去萬琪。這一刻,親眼看到她和許睿相擁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要失去眼前的女孩了,而付出這樣的代價卻什麽都得不到,他開始慌了。


    “我們走吧,現在就走……”


    萬琪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婁翼,不自覺的冷笑了一聲,抽出了自己的手,準備關門。


    婁翼一把抵住了萬琪的房門,他沒想到他們之間竟然會走到這一步,萬琪連話都不願與他多說。


    “為什麽?”想到剛剛在樓下看到的那一幕,想到萬琪在許睿懷裏的樣子,婁翼心中湧起一股怒火,“因為許睿嗎?”


    萬琪越發覺得不可思議,連連冷笑,“在你眼裏,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的錯,責任都在別人,是嗎?”


    萬琪的質問一下壓住了婁翼的氣焰,婁翼不吱聲了。


    萬琪不願多說,執意想關門,婁翼依舊抵住門與她僵持著。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你別生氣……”婁翼懇求著。


    萬琪力量不夠,僵持了一會兒,沒撤隻得撒了手,返迴屋內。婁翼立刻追了進來,從被後一把抱住萬琪。


    “琪琪,原諒我好嗎?”婁翼埋首萬琪頸窩,低聲下氣的懇求道,“我們離開浮城,重新開始好不好?你不是一直都想離開浮城嗎?”


    這個懷抱,從前曾是萬琪最渴望的,不論多絕望難捱的時候,隻要被這個懷抱擁住,萬琪瞬間就能活過來,這曾是她生命的源泉。然而此刻,萬琪隻是無動於衷的任婁翼抱著。


    “太晚了……”良久,萬琪淡淡的說道。


    婁翼更加慌亂,一把掰過萬琪雙肩麵對自己,“不晚,怎麽會晚,隻要你肯……”


    “我不肯!”萬琪打斷婁翼,雙眼直直的盯著他。


    “琪琪……”這樣的眼神讓婁翼又心虛又害怕。


    “是趙拓幹的對嗎?”萬琪終於捅破了這層紙,“即便這樣,你還要去救趙冼貴?你每次麵對趙拓的時候,心裏都在想些什麽?”


    婁翼徹底亂了,“你……你怎麽會……”突然抬眸,目光中隱含震怒,“是許睿告訴你的?這小子就是想挑撥我們的關係,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這是事實嗎?”萬琪眼中湧出淚水,那噩夢般的一夜是她心中永遠無法痊愈的傷,可眼前的人卻一次次在這件事上雪上加霜。


    “……”婁翼低頭默認,“我會為你報仇的,琪琪,給我的點時間,總有一天我會為你報仇的……”


    “嗬,你剛剛還說要帶我離開浮城,離開了浮城你還怎麽報仇?”萬琪點破了婁翼的自相矛盾,“還是說送我離開浮城,遠離許睿,你再繼續迴來當趙冼貴的女婿?”


    婁翼再次沉默,他沒有這麽想過,這一刻他隻希望能挽迴萬琪,但他真的甘心和萬琪遠走高飛嗎?內心最深處的聲音,或許他隻是暫時聽不見罷了。


    “婁翼,人不能什麽都想要。從你救下趙冼貴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做出了選擇。而我也做出了選擇。你不會離開浮城,我也不會跟你走。我們完了!”


    萬琪推開婁翼,冷冷的站在一邊。即便她既沒下逐客令,也沒將婁翼往門外推,但周身的寒意卻讓婁翼再也無力停留。


    昏黃的酒吧內,喧鬧的電子舞曲如刮鍋底的噪音,聲聲入


    耳攪得人腦漿都亂成了一鍋粥,混和著酒精的迷亂,讓腦子再也無力多想些什麽。


    婁翼半趴在吧台上,邊抽煙邊往嘴裏灌著各種各樣的液體。盡管長年混跡在金皇庭那樣的環境裏,婁翼卻一點也不喜歡。他骨子裏是一個喜歡清靜的人,但現在他害怕清靜。


    周遭吵鬧得容不下感官去感受任何其他事物,醉生夢死大抵就是這個樣子,如果能死在這樣的吵鬧裏,至少不至於必須麵對餘生的孤獨與無助。


    手機鈴聲也淹沒在了喧囂中,連振動也被強烈的聲波中合,讓婁翼毫無所覺。直到終於被酒精燒痛了胃,不得不去洗手間嘔吐的間隙,他才聽到了手機聲響。


    “喂……”婁翼掏出手機。


    “翼哥,”手機裏傳來袁飛鴻的聲音,“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


    “怎麽了……”搜腸刮肚的吐幹淨了胃裏的酒液,婁翼清醒了不少。


    “阿姨說你很久沒跟她聯係了,她又不敢打你的電話,讓你跟有空跟她聯係。”


    “知道了。”


    婁翼剛掛斷袁飛鴻的電話,手機又不依不撓的響了起來,是趙敏。


    婁翼耐著性子安撫了她兩句,答應馬上就迴家。


    終於走出酒吧,婁翼腦子依舊昏昏沉沉,掏出手機,撥打母親的電話,這個號碼他沒有存在手機裏,每次打完就會刪掉。


    然而酒精依舊燒得腦子迷迷糊糊,婁翼集中精力才終於按全了母親的號碼,這時正好走上一段台階,腳下虛浮,不慎摔了一跤,母親接聽電話時,手機卻飛了出去。


    “喂,喂……”


    母親焦急的聲音近在咫尺,黑燈瞎火,婁翼又有些視線糊糊,找了半天才找到手機,終於和母親通上電話後,已經有些筋疲力盡,隻得倚在一根電線杆上,席地而坐。


    “小翼,你怎麽了?”知子莫若母,方杏梅一聽婁翼的聲音就知道他有些不對勁。


    自從費銘璋和方杏梅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後,方杏梅這是第一次聯係上婁翼。母子兩有將近2個月沒聯係了。對於費銘璋的提議,方杏梅心裏一直拿不定主意,想跟婁翼商量。這些時日,費銘璋一直沒有逼她,隻是和之前一樣,隔三差五的去看望她,照顧她。


    漸漸的,方杏梅越來越信任費銘璋,也從費銘璋那裏更多的了解了婁翼的處境。兒子的境況讓她非常擔心,於是隻得聯係袁飛鴻讓他帶話給婁翼。結果剛跟兒子通上電話,就聽到了婁翼的哭聲。


    “媽……”酒精和母親的關懷一下子擊潰的婁翼的防線,委屈如決堤一般湧出,婁翼忍不住失聲痛哭,“我想迴家,我想你,想爸,想琪琪……”


    婁翼自小就是一個要強的孩子,13歲就要背負起養家的重任,讓他根本沒有資格去脆弱,然而這一刻,在母親麵前,他再也無力掩飾自己的痛苦,他真的承受不住了。


    120碼的車速無法平撫車內方杏梅的焦慮。她20多年沒有迴浮城了,然而高速公路兩側單調的景致,半分也無法勾起她對這坐城市的迴憶。路好走了,速度快了,卻再也看不到沿途的風景了。


    此時的方杏梅自然無睱欣賞美景,隻是她想看一看,想通過一些熟悉的景致建立對這個城市的親近感,讓她能在心中說服自己,這個選擇是正確的。


    同意費銘璋見他的父親,方杏梅想確認當年費國華是不是真的有心放婁百川一馬,更想確認,婁百川的死與費國華無關。可是光憑他一麵之詞,自己就能相信嗎?就算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婁翼在趙冼貴那裏越陷越深,但又怎麽能確定讓他跟費國華就是正確的選擇呢?如今費國華的目的是除掉趙冼貴,那他會怎麽利用婁翼?自己兒子會不會變成炮灰?


    雖然早已聽費銘璋描述過方杏梅的狀況,見到她時,費國華還是有些唏噓。30多年前,方杏梅是同他和婁百川一起下放的知青,出了名的能幹勤快,手腳麻利。


    “大哥……”


    這是當年那幫兄弟和他們的家屬對自己共同的稱唿,此情此景,費國華隻覺得自己擔不起。


    二人開誠不公了聊了過去,聊了現在,方杏梅也願意相信,婁百川的死與費國華無關。然而她也坦陳了自己的疑慮。這些


    年來底層的生活讓方杏梅堅信一件事,一個人如果有能力自保,他才不會傷害別人,而如果自己的安危受到威脅,犧牲他人以求自保才是最真實的人性。


    這番言論讓費銘璋無地自容,的確,這就是人性。人性的自私和卑劣是一個多麽無法逃脫的藩籬,當年的他就是這樣犧牲葉源的,才導致婁翼淪落到今時今日的困境裏。


    就在談話陷入僵局時,賈細珠來了。


    費銘璋剛剛將方杏梅帶到時,費國華就讓他通知賈細珠前來。他預感到會有這樣的僵局,他需要賈細珠來幫他。


    直到接到電話的那一刻,賈細珠才知道了婁翼的身世。她來不及責備費銘璋為什麽一直瞞著她,她知道這一次,自己必須幫費國華。


    “阿梅?”


    費銘璋在電話裏沒來得及跟賈細珠細說。當賈細珠見到坐在輪椅上有些枯瘦的方杏梅時簡直不敢相認。


    賈細珠記得,年輕時候的方杏梅是有些胖的。皮膚白晳,身材圓潤。那時候,村裏好多老人家都說她這是有福氣的象征。


    “大嫂?”方杏梅也有些認不出賈細珠了。雖然賈細珠早早就和費國華分開了,方杏梅卻仍習慣了這麽稱唿她。


    幾人會麵的地方,是一座私人會所。


    費銘璋很心小,他知道,方杏梅不能輕易現身浮城,尤其不能被趙冼貴發現。每一次去見方杏梅,他都會格外注意,以防被人跟蹤。然而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自沙莎提議讓賈細珠和戴哲一同搬到費銘璋住處後,費銘璋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得跟戴哲好好談談,否則這個弟弟很有可能成為自己身邊最危險的定/時/炸/彈。


    “趙冼貴是不是知道了何成是你殺的?”


    戴哲瞪著一雙眼,無措的看著哥哥,半晌,突然跪下,“哥,是我對不起你……”


    戴哲終於承認,自己受到趙冼貴威脅。將那晚他殺了何成後去碧海藍天見許芸嬌的情景告訴了費銘璋。也將趙冼貴答應,如果他幫忙拿到昭天做假賬的證據,就將許芸嬌還給他的許諾說了出來。


    “他答應過我,不會害你的……”戴哲邊哭邊說。


    “然後呢?他把許芸嬌還給你了嗎?”費銘璋怒其不爭的道。


    戴哲搖搖頭,擦了把眼淚,“是我自己太蠢了,居然相信他……可是,哥,他有我的把柄,如果他向警察揭發我的,我該怎麽辦?”


    費銘璋無奈,扶起戴哲,“趙冼貴還讓你幫他做什麽?”


    “他……他讓我盯住你,他說,你一定會想辦法幫費先生對付他……可是,”戴哲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我……我不會幫他的,我不會再幫他了……”


    “好了,”費銘璋打斷戴哲,安撫道“我相信你。”


    “哥……”戴哲有些受寵若驚。


    “趙冼貴的事,我來解決。你不用擔心,他手上沒有證據,說這些話隻是為了嚇唬你讓你幫他辦事。”費銘璋沒有提及他懷疑殺害何成的另有其人,畢竟他還想不到會是誰補了那幾刀。


    而費銘璋所不知道的是,趙冼貴手上是有證據的。何成被殺當晚,戴哲去找許芸嬌,趙冼貴貌似善意的讓戴哲換了身衣服再迴家,而那身染滿何成血跡的兇衣就是他威脅戴哲的利器。


    戴哲一度與趙冼貴翻臉,也真後悔幫趙冼貴對付自己的哥哥,然而鐵證在趙冼貴手裏,他最終還是妥協了。這一次,趙冼貴給他的任務也的確如他向費銘璋交待的那樣,隻是為了防止費國華報複他。說服戴哲的理由更充分——賈細珠一直不想讓費國華費銘璋父子相認,就是不想費銘璋卷入費國華的江湖恩怨,而如今費國華為了向他報仇一定這會利用費銘璋。為了不讓自己的哥哥泥足深陷,趙冼貴讓戴哲一旦發現費銘璋有什麽異樣立刻告訴他。他承諾,會將費國華的陰謀扼殺在搖籃裏,不讓費銘璋有機會卷進來。


    每一次的自欺欺人,趙冼貴都替戴哲編好了理由,而戴哲隻需要接受就夠了。


    盡管費銘璋一再提高警惕,也的確沒給戴哲跟蹤他的機會,但當他一個電話將賈細珠叫走時,戴哲正在家中。他在電話裏交待賈細珠,別告訴任何人,包括戴哲。但戴哲還是察覺到異樣,跟蹤了母親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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