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怡……昕怡……”


    薛尚趕到濱河路48號倉庫,在堆得一座座小山似的雜貨堆裏尋找戴昕怡的身影,此刻的他猶如在險惡叢林裏亂竄的獵物。


    他不知道魏學慶是什麽樣兒的人,無法想象現在的戴昕怡是否已經遭遇不測,如若魏學慶想報當日的被揍之仇,完全可以埋伏此處,輕而易舉就能取了他的性命。作為一個臥底警察,警覺本應是根植於骨血中的基因。這樣貿然闖入極易設伏的陌生環境,不僅是愚蠢,更是失職。


    薛尚的腦子被魏學慶戲謔的話語占據,他此刻隻想見到戴昕怡,確認她平安,完全失去了一個臥底警察,甚至是一個常人的思考能力。


    從那日婁翼在趙冼貴麵前提到戴昕怡開始,他的心就時時懸著。他知道所謂的墨菲定律,也強迫自己不要亂想,但今天的一切已經讓他沒法控製自己的思想。他不能失去戴昕怡,這是他一生最害怕的事。


    被綁住手腳遮住雙眼又封住嘴的戴昕怡聽到薛尚的聲音,很激動,很想叫喊,卻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戴昕怡努力站起身,一步步的往前跳,不知道被什麽絆了一下,整個人重重的摔到地上,押到了倉庫內糾纏不清的雜物,纏結在一起的雜物從高處落下,發出嘩啦啦的聲響,終於引起了薛尚的注意。薛尚跑向聲源處,終於發現倒在地上的戴昕怡。


    戴昕怡摔得有點暈,倒在地上暫時沒了動靜。薛尚看到戴昕怡,連唿吸都凝滯了。


    “昕怡……”薛尚小心翼翼的喊著戴昕怡的名字,心提到了桑子眼兒。


    戴昕怡終於動了一動,再晚一秒,薛尚覺得自己都會崩潰。


    他立刻扶起戴昕怡,小心翼翼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傷,以至於忘了給她解除捆綁。戴昕怡嗚嗚了幾聲,薛尚看到她似乎沒受傷,這才扯下她眼睛上的布條和嘴上的膠布。


    戴昕怡終於能睜開眼睛看著他,對著他露出熟悉的溫暖微笑。


    薛尚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下頜深深埋入她的肩頭秀發中,身體因為恐懼而顫抖。隻有這樣抱著女孩,他才能相信自己沒有失去她。


    薛尚的反應讓戴昕怡既感動又心疼,可此時的她卻沒辦法迴應他的擁抱,她的雙手仍被反綁在身後。


    “傻瓜,我這不是沒事嗎?”戴昕怡安慰著他,“你快給我解開吧,我都想上廁所了。”


    戴昕怡盡量用輕鬆的口吻緩解他心中的焦慮。


    薛尚這才鬆開手,給戴昕怡解開繩索。


    費銘璋接到沙莎電話的時候,正開著車跟隨仇傑去見費國華。


    沙莎將魏學慶說的地址告訴了費銘璋,並告訴他魏學慶聲稱有人會去救戴昕怡。費銘璋想到應該是薛尚。此刻的他分身乏術,隻能等待戴昕怡獲救後跟他聯絡。


    費銘璋跟隨仇傑來到了一棟隱蔽的別墅,正巧碰上歸來的鄧磊和霍勇。


    仇傑去昭天,原本就是去找費銘璋的,結果費國華的秘書告訴他,費銘璋去醫院看沙莎了。


    兩撥殺手,第一撥是趙冼貴安排的,第二撥是費國華安排的。郭昌明、聶國慶和樊兵準備對費國華動手的事經由魏學慶透露給了費國華,趙冼貴本就不希望那三人得手。他們分著趙冼貴手裏的羹,還想和魏學慶合夥算計他。無論對於費國華還是趙冼貴而言都是吃裏扒外。趙冼貴也想讓他們死,正好借刀殺人。然而如此一來,於費國華而言似乎也沒什麽損失。


    於是趙冼貴安排殺手圍攻昭天,倒並不一定指望他們能除掉誰,以費國華的敏銳,那些人多半就是去送人頭的。魏學慶與昭天三董事見麵的照片是趙冼貴寄給費國華的,最後送給道上一個警察的線人賺錢的機會,讓他將昭天內部準備火拚的消息告訴了警察。


    因此事情剛剛發生,浮城市公安局的警察們後腳就趕到了。甚至不能說趕到,所有事情的時間節點都掌握得恰到好處,目的就是要讓公安局的人看到這場火拚。


    仇傑沒接到費銘璋,便按費國華的要求引蛇出洞。郭昌明、聶國慶和樊兵三人約見他,應該是準備見麵後動手。他們和趙冼貴狼狽為奸,一定會跟趙冼貴合謀對付他。費國華猜測,趙冼貴借刀殺人,再在昭天門口製造事端,給公安局的人製造昭天內部火拚的亂象。公安局一定會調查費國華,然而郭昌明、聶國慶和樊


    兵三人死無對證,費國華認為自己扛得住。


    就在他從薛尚處得知照片不是他寄出的時候,趙冼貴的計劃他就猜到了八九不離十,於是緊急讓霍勇安排殺手準備黃雀在後。唯一欠缺的一點,就是戴哲送給趙冼貴的昭天洗黑錢的證據。


    費國華的座駕都是防彈的,普通槍彈奈何不得,於是殺手選擇先製造車禍,結果碰到了剛巧趕來的費銘璋。


    雖然沒指望那些殺手能除掉費國華,但能殺一個,趙冼貴也賺了,尤其如果能幹掉的人是費國華唯一的兒子。因此他通知了費銘璋。


    費銘璋的突然出現,讓仇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雖然這些年來他隻是費國華的保鏢,但多年的江湖經驗讓他的直覺比普通人敏銳得多,因此他立刻帶費銘璋來見費國華,他隱約覺得這件事可能比費國華預想的還要複雜。


    見到費國華後,費銘璋總算安心了一點。仇傑將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了費國華。


    “你不是去醫院了嗎?怎麽又迴昭天……”


    “趙冼貴給我打電話,說您可能有麻煩。”


    費銘璋也意識到,父親可能踩進了趙冼貴的陰謀,但具體的事情他所知甚少,沒法兒做出分析,隻得將自己知道的告訴父親。


    “另外……趙冼貴手上有昭天洗黑錢的證據。”此刻,費銘璋不得不將這件事告訴費國華。


    費國華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四虎們也個個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費國華有一種從頭涼到腳的感覺,趙冼貴策劃已久,終於將他圈進了圈套。費銘璋低下頭,等待著父親詢問是誰把證據交給趙冼貴的,等待著為戴哲求情。


    然而費國華什麽都沒問,隻是淡淡的說:“車撞壞了吧?仇傑,你們一起先去修車。”


    費銘璋還想說點什麽,費國華抬手製止了他,“走吧!”


    費國華鎮定嚴肅的神情,給了費銘璋不怒自威的壓迫感。費銘璋不得不接受費國華的安排,和仇傑一同離去。


    都說父愛如山,沉默又充滿壓力,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之後,費銘璋接到了戴昕怡的電話,今天的一切不管是好是壞,總算是過去了。


    婁翼通過電話將搶迴袁飛鴻的消息告訴趙冼貴,趙冼貴隻問了一句“魏學慶呢”,婁翼將他說服魏學慶的第二個理由重述給趙冼貴聽。趙冼貴有幾分驚訝,對這個女婿似乎又多了一份賞識。然而他對自己的女兒不忠,是不是一條養得熟的狗,還真不好說。


    趙冼貴讓婁翼找個地方安頓袁飛鴻,掛斷電話後,麵色顯得有些陰沉。此刻的他在許芸嬌處。


    “趙爺,怎麽了,剛剛看您心情還不錯。”許芸嬌小心翼翼的問道。


    “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很順利,除了沒幫我女兒除掉那個小三。”趙冼貴知道許芸嬌想為萬琪求情,既然她是知情者,有些事或許可以從她這裏得到答案,“你是想為她求情吧?”


    “趙爺,我弟弟喜歡她,那就是個傻丫頭,沒資格跟敏敏爭什麽,你放心,我保證她以後不會跟靳鵬來往,她會成為我許家的媳婦。”


    “嗬,”趙冼貴冷冷一笑,“那讓你弟弟帶她離開浮城吧!”


    許芸嬌愣住了,許睿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父母死後一直相依為命,她可舍不得讓許睿離開浮城。


    “否則我憑什麽相信你的保證?”


    萬琪和許睿逃過追殺後,還天真的問許睿為什麽這人要殺她,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人。許睿有些無奈,卻也隻能告訴她真相,趙敏、趙冼貴都是他們得罪不起的。然而死心眼的萬琪,直到這一步還不願意放棄婁翼。許睿無法,隻得轉而請求姐姐幫忙。雖然猜到姐姐的話在趙冼貴那裏並不一定有什麽分量,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果然,許芸嬌還是碰了釘子。


    “他們倆是怎麽搞上的?”趙冼貴問到了重點,他想知道萬琪到底是婁翼的舊愛還是新歡,他的女婿是一時興起還是執迷不悟。


    許芸嬌眼神有幾分閃爍,趙冼貴立馬看出她想說謊。


    “謊話就不必多說了,反正那女孩消失了,他倆怎麽迴事兒也無所謂了。”


    許芸嬌意識到自己被看穿,也意識到如


    果實話實說或許還能救萬琪一命。


    “我……我不知道他倆是不是在緬甸就認識,但是我在緬甸見過靳鵬,他救了我和……大少爺。”在趙冼貴麵前,許芸嬌不大願意談趙拓,此刻把對趙拓的稱唿換成了大少爺。她想避重就輕,想以婁翼對趙拓的救命之恩來打動趙冼貴。


    “看樣子,這小子和我趙家是有點緣份。”言盡於此,即便是婁翼救過趙拓,趙冼貴也不能容忍他傷害自己的女兒。


    將萬琪送迴住處後,許睿說什麽也不肯離開,他想等許芸嬌的好消息,否則他不放心。今天追殺萬琪的人突然消失,不知道是誰出手幫忙。他猜應該是婁翼,許芸嬌對他提過這個人,然而這個人既是為萬琪招來殺身之禍的源頭,又是唯一可以保護她的人。


    終於,婁翼用鑰匙打開了萬琪住所的房門,卻看到許睿也在這裏,他的表情看上去有點驚訝也有點不爽。


    “啊,你來了,”許睿感覺到了婁翼的敵意,有點尷尬,“那我就先迴去了。”


    許睿出門的時候,婁翼冷著臉,這個在他姐姐嘴裏行俠仗義的人,怎麽讓他感覺像是個……冷血殺手?這個念頭讓許睿打了個寒顫。這時候的婁翼還不知道,許睿是殺害葉源的元兇,許睿也不知道,正是葉源的死才令婁翼陰差陽錯的走到了今天,直至走向萬劫不複的未來。


    冥冥之中的天意,因緣際會的命運,此刻正一點一點露出鋒利的爪牙,準備開始撕扯芸芸眾生的血肉。


    “他怎麽在這兒?”許睿走後,婁翼問萬琪。


    換作從前,他並不是一個小器愛吃醋的人,但如今他和萬琪隔著趙敏,這份感情不僅無法讓萬琪感到安穩,也無法讓婁翼感到安穩。他知道自己虧欠萬琪太多,所以擔心此刻若有他人能給萬琪提供溫暖的港灣,他就會失去萬琪。


    “今天我被人追殺,是他救了我,他怕我有危險,所以一直不肯走。”


    許睿並沒有跟萬琪提及關於是誰救了他們的猜測。一來他也不敢完全肯定就是婁翼,二來如果真是,他覺得婁翼自己會跟她說的。


    然而於婁翼而言,這件事不必告知萬琪。在萬琪這裏,他從不談及自己做過的那些事和殺過的那些人。這一麵,他覺得萬琪可能接受不了。


    “他說是趙冼貴要殺我。”萬琪看著婁翼,想確認是否真是如此,更想知道如若真是如此,婁翼會怎麽做。


    婁翼坐到萬琪身邊,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抬眸略帶愧疚的說:“琪琪,你離開浮城吧。”


    你,不是我們。


    “那你呢?”萬琪覺得自己心髒裏的血液正在迅速流失,問了一個明知答案的問題。


    婁翼緩緩低下了頭,繼續沉默著。


    “是要救飛鴻嗎?我可以等你……”還是不甘心,還是不死心。


    “飛鴻已經救出來了……”婁翼沒有抬頭,他不敢直視萬琪。


    “你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浮城對不對?”一定要讓我的心涼透嗎?流空血液的心中漸漸湧起一股怨恨,“你舍不得趙冼貴女婿的這個身份,對嗎?”


    “你不要總是像我媽一樣好不好,”婁翼無由來的升起一股怒氣,如果有得選,難道我願意認賊作父嗎?為什麽連你也這樣看我? “你們女人遇到問題就知道逃避,離開浮城又能怎麽樣,別的地方就沒有趙冼貴這樣的人了嗎?如果我們沒有辦法成為人上人,就永遠隻能任人宰割。”


    萬琪看著婁翼,眼裏溢滿了失望的淚水。


    “琪琪,別這樣,我這也是沒辦法,”看著萬琪的淚水,婁翼更加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這樣無能,何至於要讓自己的親人愛人受這樣的委屈,“你先離開浮城,等我搞定了這裏的一切,一定會接你迴來的。”


    “不,我不走,你讓趙冼貴殺了我吧!”萬琪絕望的搖著頭,起身推婁翼出門,“你走,你迴去跟你嶽父說,我哪兒也不會去,我就在家等著他派人來殺我,你走!“


    “琪琪!”萬琪的倔強讓婁翼無計可施。


    將婁翼推出家門後,萬琪靠在門上無聲的哭泣著。


    婁翼站在門外,想敲門,又不敢。這個可以和他同生共死的女孩,這個為了她承受牢獄之災的女孩,自己終究是讓她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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