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薛尚拍到的,你知不知道這幾個人是誰?”趙冼貴指著照片上的人問婁翼。


    果然是薛尚本人拍到的,看來不能怪自己請的私家偵探沒本事,隻能說薛尚這個人太有本事了。


    “這三個人是昭天的董事,”婁翼一個一個指過去,“郭昌明、聶國慶、樊兵,”而後指著袁飛鴻道:“這個人我不認識。”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毒鴛鴦?”趙冼貴問二人。


    毒鴛鴦,薛尚是知道的,那是緝毒警察們都聽過的一個名號,婁翼卻不知道。隻不過他和婁翼一樣,知道也要裝作不知道。


    “我記得他們有一個兒子,”趙冼貴看著照片上的袁飛鴻,“說起來,這小子長得和那個女人還有點兒像。”


    婁翼眉頭輕蹙,他認識袁飛鴻那麽久,從沒聽他說過自己的父母是什麽毒鴛鴦。看來,袁飛鴻的父母還挺有名,有名到連趙冼貴都知道。


    “死亡森林,你們都知道吧?”趙冼貴繼續問二人。


    二人點點頭。


    “毒鴛鴦是唯一能從裏麵活著出來的人,如果這個人是他們的兒子,很有可能他也能走這條路。”


    二人心下明了,也就是說,通過袁飛鴻,魏家不必再依靠趙冼貴的途徑往浮城銷貨,而昭天的這三個人很有可能與魏學慶達成協議,將來由袁飛鴻負責給他們運貨。


    “殺了他!”趙冼貴下達命令。


    “等等,”婁翼心中一凜,趕忙阻止,“爸,我覺得,這是下策。”


    趙冼貴微微皺眉,看著婁翼示意他繼續說。


    “這小子既然能幫魏家走貨進浮城,將來也能幫我們走貨去緬甸。”


    “我們有什麽貨需要走去緬甸嗎?”薛尚問道。


    據他所知,浮城是有軍火出境的,但傳言中那是費國華的生意。就因為齊家隻認費國華,趙冼貴的軍火供應一直不太順暢,這也是他不敢跟費國華硬拚的最重要的原因。難道趙冼貴又從什麽途徑獲取了軍火需要私運出境嗎?


    “也許會有那一天呢?”婁翼盯著趙冼貴,表麵古井無波,心中焦急無比。


    趙冼貴沉默的每一秒,都在考驗著婁翼的心髒。


    趙冼貴突然抬眼,頗為讚賞的看著婁翼,“你說得對。這件事,我再想別的辦法解決,你們先出去吧!”


    二人領命離去。


    婁翼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他現在才知道,袁飛鴻當年救他的籌碼是什麽。那個他連餓死都不願意透路的販毒通道,卻為了救他而拿出來跟魏學東做交易。他原本可以脫離父母給他人生設下的樊籬,卻最終淪為和父母一樣的毒販。


    毒,想到袁飛鴻的心痛,讓婁翼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錯了。從前在史波麵前義正言辭的說不願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此刻自己又是為什麽在趙冼貴、趙敏、趙拓麵前卑躬屈膝,奴顏色相?爬上去,就意味著要成為一個毒販,這些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費國華收到一份快遞,裏麵放的正是薛尚拍攝到的魏學慶和昭天那三個董事以及袁飛鴻在一起的照片。


    昭天的賬目有問題,費國華一直知道,但他不能確定是誰在裏麵做的手腳。


    除了楊大虎,昭天四虎的其他三個人背景都不夠幹淨,雖然都是昭天的股東,但股份一直由他人代持,也進不了董事會,昭天旗下幾個子公司也分別由他們在做實際控製人。


    董事會一共有9個人,何成死後,又補了一名高管過渡。直到費銘璋死裏逃生後,便由費銘璋接替那名高管成為昭天的董事之一。而昭天所有的董事都有接觸核心財務資料的機會。因此費國華一直將做假賬的事按住不聲張,一是不想打草驚蛇,二是不想錯怪他人。如今這幾張照片擺在麵前,他終於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


    郭昌明、聶國慶和樊兵,這幾個人從前都是範興邦的手下,是在他死後,才來到費國華身邊的。那時候,費國華已經開始慢慢處理掉白貨生意。可以說,除了他們從前跟範興邦的時候,幫費國華販毒以外,之後費國華從未讓他們接觸過這些生意。想不到他們倒向了何成,從趙冼貴那裏拿貨,再走昭天從前的出貨通道,從中漁利。


    他們現在跟魏學慶有來往,明顯是想越過趙冼貴直接跟魏家做生


    意。


    站在魏家的立場,他們也想在浮城扶植一個趙冼貴的對家,就像當年他和趙冼貴競爭一樣。否則就隻能被一家獨大的趙冼貴踩得死死的。


    這是費國華所不希望看到的。黑道上的人各種各樣的生意都做,唯有兩種生意被看作最為傷天害理,一個販毒,二是販賣人口。


    想要徹底鏟除趙冼貴,費國華必然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而如果他們兩敗巨傷,浮城其它大大小小的黑幫就會浮出水麵,漁翁得利。就像郭昌明、聶國慶和樊兵,他們會搶著跟魏家做生意,浮城的白貨市場隻會更亂。


    這麽多年來,費國華一直隱忍不發,就是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情況。丁明被調走後,他固然少了一把保/護/傘,但沈和平或許能成為懲辦趙冼貴的一股力量。


    費國華早就想金盆洗手,也慢慢說服了齊仲衡,如果趙冼貴能夠被繩之以法,那他才能無後顧之憂。


    然而還不等趙冼貴倒下,就已經有人蠢蠢欲動。他們都是昭天的董事,如果被查出來,昭天難逃幹係。


    但是,這些照片會是誰拍的,又為什麽要寄給他?


    費國華腦海裏其實已經有了一個名字,但他還不敢確定,有時間他想去核實一下。不過當務之急是約見魏學慶。


    費國華坐在一張龍紋雕花的茶幾麵前,依據茶道工序,一步一步的洗著茶杯泡著茶。


    這裏是浮城最有名也是最昂貴的一家茶社,叫做“陋室”,取劉禹錫《陋室銘》之境。費國華所在的這間包間叫“鶴雲軒”,取閑雲野鶴之意。


    “巧了,你父親叫魏鶴來,如果他能來浮城,應該讓他到這來坐坐。”


    費國華將茶杯推到魏學慶麵前。


    “謝謝費叔。”在費國華麵前的魏學慶,乖順得像一個小學生。


    “來浮城怎麽也不跟我打個招唿。”


    “我爸說了,沒事兒盡量不給您添麻煩。”


    “那……”費國華從懷裏掏出那照片,“找他們三個幹嘛!”


    接到魏學東的電話,說費國華要見他時,魏學慶就感到有些不妙,那日見昭天的三位董事和袁飛鴻時,他是小心又小心,想不到還是被人給跟蹤了。


    “我和你爸二十年前就有過君子協定,我給他軍火,他不得再把毒品賣給我昭天的人,你不會不知道吧!”


    “費叔,這是個誤會,我們其實一直隻是在跟趙冼貴做生意,但是自從趙冼貴在浮城一家獨大,這十幾年來都沒給我們加過價,我們就想著找些別的途徑走貨,好不容易,我們找到一個小兄弟會走死亡森林那條通道,又被你們昭天這三位董事給扣了,我們隻是來跟他們談交人的事。”


    費國華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費叔,這三個人瞞著你一直在跟趙冼貴合作,也是這次他們抓了我們的人,我們才知道這事兒,我們從來沒有和他們合作過。”


    “從前沒有,以後呢?你敢說你這次來不是打算扶植他們跟趙冼貴競爭?”


    魏學慶被噎住了。


    “二選一吧,你們是要軍火,還是要和這三個人做生意?”


    “當然……我們當然隻認費叔您了。”


    “那好,這三個人我來處置,你的兄弟你自己帶走。”


    “是。”


    能夠要迴袁飛鴻,至少是個不錯的結果,有了他,即便沒有昭天那三個吃裏扒外的董事,也不必再看趙冼貴的臉色。


    就在費國華跟魏學慶見麵的當天晚上,趙冼貴約見了郭昌明、聶國慶和樊兵。


    依然是在匯豪邸聚賢閣包間,趙冼貴是這裏的vip客戶,這間包間隱秘程度最高,裏麵還設有信號幹擾係統,竊聽器、追蹤器什麽的,在這裏一律失去信號。


    郭昌明、聶國慶、樊兵三人正在看費國華和魏學慶先後出入陋室的照片。或許費國華一直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沒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他並沒有趙冼貴這樣小心謹慎。


    而趙冼貴,除了好事什麽都做,自然喜歡選在晚上在“安全”的地方和人見麵。


    “早就跟你們說過,何成隻是老狐狸的第一步。”趙冼貴看著三個臉呈屎黃色的董事,直接將危機拋給他們。


    “魏學慶該不會出賣我們吧?”聶國慶不敢相信,魏學慶明明是說願意扶植他們跟趙冼貴競爭,怎麽轉眼就去見了費國華。


    “你們可以出賣我,魏學慶為什麽不能出賣你們?”趙冼貴一句話噎得三個人的臉色更像屎了,而且還是便秘的那種。


    “趙爺,我們隻是想知道那小子到底走的哪條兒道,想讓魏學慶跟魏學東說,以後不能私自走貨了,否則就幹掉那小子。”樊兵辯解道。


    “是嗎?那怎麽你們抓了人都不跟我說一聲呢?”


    三人再次被噎住,臉色又遞進一層,仿佛吃了屎。


    “行了,我們之間本也就是互相利用罷了,我利用你們打壓費國華,你們利用我發財,這麽多年來,我沒有虧待你們,你們卻一直不肯幫我幹掉費國華,這筆買賣,我做得有點虧啊!”


    郭昌明道:“趙爺,不是我們不肯,我們不是他的對手啊!跟他作對,不是找死嗎?”


    “不找死……那就等死咯。”趙冼貴兩手一攤,露出事不關己的表情。


    三人默然,都有一種在劫難逃的悲愴感


    “你們以為,沒有魏學慶,費國華就不知道你們幹的那些事,這陣子費國華一直在查昭天的賬目,要不是我安排的人幫你們攬著,你們早就暴露了。”說罷又將戴哲盜取的昭天有問題的賬目清單的複印件從一個牛皮紙帶裏拿出來,讓三人過目。


    “不過,費國華認定了除了何成,昭天還有其他人在販毒,並且利用昭天的生意洗黑錢,我安排的人怕也已經瞞不住了。事到如今,你們覺得費國華會放過你們嗎?”趙冼貴繼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郭昌明鼓起勇氣道:“趙爺,那你說,我們該怎麽辦,你來安排,我們都聽你的。”


    “當然是先下手為強了。”


    樊兵:“但是我們手頭上家夥不夠啊,費國華背後可是有齊爺撐腰的!”


    “你們放心,我們背後也有齊二少撐腰。”


    三人大驚:“齊二少?”


    魏學慶待在酒店房間裏,他整整一天沒有出去花天酒地,他的行蹤一直有人盯著,而且盯他的人非常專業,這讓他很不安。


    袁飛鴻現在已經被他藏起來了。他答應了昭郭昌明、聶國慶和樊兵的條件,以後直接通過死亡森林向他們出貨。如今費國華不允許他這麽做,他就得等一個確切的消息,否則那三個人很有可能跟他翻臉,將魏學通過死亡森林向浮城其它毒梟出貨的事告訴趙冼貴。


    然而魏學慶沒料到,這件事,趙冼貴已經知道了。


    門鈴響了,他打開房門,來人居然是婁翼。


    自從和萬琪的事被趙敏知道後,除了見趙冼貴,他天天都在趙敏身邊,幾乎快要寸步不離,直到今晚秦喜打電話給他,讓他將魏學慶帶來見趙冼貴,他才勉強得以脫身。他一直惦記著萬琪,那天的傷害過後,他甚至沒法兒給萬琪打個電話。


    魏學慶和費國華先後出入陋室的照片,婁翼的私家偵探和薛尚都拍到了。婁翼將照片交給了趙冼貴,薛尚沒有。雖然不知道魏學慶怎麽會去見費國華,但事關費國華,他總是不自覺的留有餘地。


    他的養父的確是塗興強,但領他迴遁空禪寺的卻是他謊稱是他養父的定性大師。


    塗興強告訴過他當年在緬甸發生的一切。因此當沙莎通過工商信息查詢到當時的戴銘璋將股份質押給如意行,而跑到如意行麵試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就接受了。並且告訴了塗興強這個女孩還活著,已經來到了浮城。他隻是不知道這個女孩同時也是魏學慶的女人。


    塗興強備感欣慰,感歎佛祖冥冥之中給每個人安排的緣法,讓他這麽多年來祈求沙莎平安的願望得到了迴應。


    當塗興強知道他被趙冼貴派去費國華那裏時,就對他說過,費國華心存善念,做人有底線,是可以感化的。如果薛尚能成功,他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再跟這位大哥一聚。


    薛尚差點死在費國華手裏,顯然是沒有成功,但他依然相信,費國華和趙冼貴是不同。即便現在需要得到趙冼貴的信任才能繼續自己的任務,他也不願意幫趙冼貴做傷害費國華的事情。隻是盯梢魏學慶的不隻他一個人,婁翼肯定會將照片交給趙冼貴,不知道趙冼貴下一步會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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