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莎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費銘璋就在她身邊。


    “你醒了,好些了嗎?”


    沙莎輕撫自己的額頭,昨晚的記憶漸漸迴籠。


    從碧海藍天迴來後,她也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印象中,她是看到了晨曦的初光,才斷片兒的。那一刻她臉上還掛著微笑,心裏想著,又天亮了。


    之後,直到傍晚,她聽見敲門聲,她想去開門,卻怎麽都站不起來。她發現自己沒有睡在床上,而是伏在茶幾上。別扭的姿勢讓她的身體酸痛不已。她抬起頭,看到夕陽落下最後一縷微光,就悄悄溜走了。天又要黑了。


    隻聽“哐”的一聲,家門被人撞開,費銘璋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她隻感覺到一陣眩暈,費銘璋似乎在跟她說些什麽,完全聽不清。跟著她就被費銘璋抱出屋,下樓,塞進了他的車裏……


    “你……”費銘璋看著沙莎,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麽。


    “我沒事了。”沙莎的聲音有些沙啞,她清了清嗓子,又說了一遍,“我沒事了,謝謝你。”


    在費銘璋麵前的沙莎,極少顯露出歡場上的那份老練和熱辣,大多數時候都是這樣清冷而疏離的。除了前天在碧海藍天情緒崩潰外,她總是冷淡的像個機器人。


    “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麽嗎?”


    這個女孩酒精中毒,他不知道是她蓄意為之,還是僅僅隻是意外。


    “你又不欠我什麽。”


    這是費銘璋第二次聽到這種話。他明明欠了很多人,但他們都說他不曾虧欠。費銘璋很想跟沙莎說,以後別再做傻事,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我不是自殺,”沙莎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會自殺。雖然有時候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活著,但隻有活著才有機會知道為什麽,對嗎?”


    沙莎衝他笑了笑,笑得他一陣心酸。


    沙莎看向窗口,溫暖的晨光鋪滿了窗台。


    “天亮了,”沙莎微笑著,她喜歡天亮,喜歡晨光,“雖然還會黑,但隻要願意等,總能再等到天亮的。”


    眼前這個女孩的堅韌,常常讓他想起自己的母親。大多人在這世上接觸的第一個異性都是自己父母,他們會深深影響自己的擇偶觀。雖然從小到大賈細珠對費銘璋更多的是教訓、責備,但他打從心底裏是敬愛自己的母親的,他所做的那些讓賈細珠不滿意的事,說到底都是希望能讓母親過得好一些。


    “你會離開浮城嗎?”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費銘璋心裏下意識的一緊,這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沙莎收迴看向窗台的視線,“我昨天曠工,費總是要炒我的魷魚嗎?”


    “不……”費銘璋心下一鬆,“當然不是。”


    “那就把手機還給我吧!我現在工資這麽低,可沒錢隨便換手機。”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但二人都想起那部手機裏錄製了什麽,一時默然。


    費銘璋掏出沙莎的手機,“裏麵的視頻我刪了。”


    “嗯,”沙莎接過手機,突然調皮的笑了一下,“我還以為費總會說要給我加工資呢!”


    費銘璋也笑了,他知道沙莎是真的放下了。


    沙莎收迴笑容,“但是你弟弟很可能真的把昭天的財務資料泄露給了趙冼貴,你打算怎麽做?”


    “我現在就是想知道,他到底給了趙冼貴什麽。”


    “我大概知道他搜集的資料在哪個檔案櫃,我幫你一起去查。”沙莎說著便要起身。


    費銘璋按住她,“你先好好休養,等你好了,咱們再查,而且還得等公司同事都下班了,才能去查。”


    沙莎複又躺迴病床,卻並不認同費銘璋讓她休養好再行動,“今天晚上就開始吧,我總覺得,趙冼貴要開始行動了。”


    沙莎不知道當年母親死亡到底是意外,還是那四個人中誰動的手,但這時的她卻希望能幫到費銘璋,而不再去想她所幫的這個人的父親很有可能是當年殺害母親的兇手。


    每個人活在世上都需要尋找一些與這個世界的關聯,這一點對沙莎而言尤其艱難。這麽多年,她


    常常處於一種找不到這種關聯的狀態,或是偶爾獲得了一些關聯,很快又失去了。如今,她留在浮城,一來可以代替葉源照顧葉翠翠,二來總有人可以讓她有些事情做,不至於陷入又一次失去關聯的茫然。


    趙敏還沒起床,婁翼就已經出門了。他又到了萬琪的住處,萬琪現在正在上班。


    這些時日,他白天基本都是一個人待在這裏。派出去盯梢的人時不時會發給他幾張魏學慶的照片。這位大少爺似乎來浮城隻是旅遊,每日聲色犬馬,歌舞升平。除了那次交通事故,基本也沒惹出什麽亂子。


    在那次交通事故後,他又去了浮城第一醫院,仿佛是準備去騷擾戴昕怡,但戴昕怡身邊有費銘璋安排的保鏢,他也隻能無功而返。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以後,除了婁翼安排的暗哨以外,又多了另一個尾巴。


    薛尚猜到他還會出現,特意讓費銘璋安排人保護戴昕怡,而他正好借此機會跟蹤魏學慶。


    魏學慶的動向匯報到趙冼貴那裏無非就是這些無關痛癢的信息,他真就像個無所適事的太子爺,成日裏花天酒地,唯一有點不一樣的也就是幾次三番往浮城第一醫院跑。


    “你跟魏學慶動過手?”趙冼貴看著這些照片,有點驚訝的問薛尚。


    那些照片正是婁翼通過跟蹤沙莎找到魏學慶後偷拍的,薛尚看到也有點驚訝。他並不知道婁翼的真實身份,隻覺得依據多年前的一張畫像就能找到並認出魏學慶,婁翼非常不簡單。


    於婁翼而言,他需要在這件事上證明自己的能力,才能贏得趙冼貴的信任。


    “我當時不知道他是魏學慶。”薛尚據實以告。


    “後來他還幾次三番的往醫院跑,就是為了這個女孩吧?”趙冼貴指著薛尚和魏學慶動手前,魏學慶拉著戴昕怡的那張照片。


    “這是費銘璋的妹妹,”不等薛尚迴答,婁翼就開口道:“也是薛尚的女朋友。”


    “這件事情跟她沒有關係……”還未等趙冼貴發話,薛尚就搶白道。


    趙冼貴微微挑眉,意味深長的看著薛尚笑了笑,卻什麽也沒說。


    薛尚意識到自己不該急著說這句話。他不知道婁翼為什麽要把些告訴趙冼貴,是別有用心,還是僅僅闡述事實。他和婁翼共同為費國華做過事,婁翼的心狠手辣他是見識過的。但除此之外,他們並沒有什麽矛盾。他也不清楚,婁翼跟趙敏結婚,究竟是攀高枝,還是另有所圖。而自己對於現在的婁翼來說,是競爭對手,還是普通同事?


    他更不知道趙冼貴那一笑是什麽意思,是笑自己方寸大亂,還是覺得又有了一份可以利用的籌碼?如果是後者,他又打算怎麽利用戴昕怡。


    “行了,”趙冼貴發話,“你們繼續盯著。我就不相信,他來浮城真的隻是為了吃喝玩樂。”


    二人領命離去。


    “為什麽要在趙爺麵前提起昕怡?”離開趙冼貴的辦公室,薛尚問婁翼。


    “爸問到了,我就告訴他,有什麽不妥嗎?”


    哪怕麵對趙冼貴,除了婚禮當天,婁翼從來沒叫過他一聲爸,此刻卻在薛尚麵前這樣稱唿他。這跟當初費銘璋阻止婁翼殺薛尚時是一樣,親疏有別。婁翼這麽做,是讓薛尚知道他是爭不過自己的。


    人性就是如此複雜,即便婁翼這樣恨趙冼貴,為了往上爬,他也會努力打壓其他對他有威脅的人。人們到底是痛恨不公平,還是痛恨自己不是特權的擁有者呢?如果自己有機會製定遊戲規則,是否又能做到公平呢?


    “那你有必要強調她是銘璋妹妹嗎?”這才是重點,趙冼貴想要除掉費國華,而戴昕怡是費銘璋的妹妹,盡管沒有血緣關係,但他多疼戴昕怡,他們都知道。


    “她不隻是銘璋的妹妹,也是你的免死金牌。你不也是利用她才找到魏學慶嗎的?”


    婁翼不了解薛尚,正如薛尚不了解婁翼一樣。他本以為薛尚對戴昕怡根本就是利用,如果能幫到自己,薛尚是會願意犧牲戴昕怡的。但看薛尚現在的態度,似乎是他想錯了。那麽對他來說,是好還是壞呢?如果薛尚肯利用戴昕怡,趙冼貴當然樂見其成,但如果戴昕怡是薛尚的軟肋,那或許會成為他將來戰勝薛尚的籌碼。


    薛尚一


    把揪起婁翼的衣領,咬牙切齒的道:“我警告你,別打昕怡的主意。”


    這樣的薛尚,別說是婁翼,任何人都沒有見過。他是在乎的,太在乎了,所以關心則亂,連不能讓別人看出他的在乎都忘記了。


    在魏學慶的事情上,薛尚的確是利用了戴昕怡,雖然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但仍然讓他備受煎熬。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的站在戴昕怡麵前,告訴她,你的信任是值得的,再也不必對她有任何隱瞞。


    臥底做久了,真的會格外想念陽光。


    婁翼一時間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還是錯。從前的他不會有這樣的心機,而現在的他,除了對萬琪和母親外,對任何人,他都保留著這份心機。如同薛尚想念陽光一樣,他最想念便是那些從前的時光。隻是天黑了,隻要願意等,總會亮。然而時光一去不複返,從前的那些日子,他是再也迴不去了。


    婁翼的話攪得薛尚心煩意亂。


    自從盯梢魏學慶,他已經有一陣子沒接送戴昕怡上下班了。此時此刻,他非常想見到戴昕怡,仿佛隻要不親眼看見她,她就會遭遇不測一般。


    趙冼貴那意味不明的笑容,讓他心驚肉跳,他必須去見戴昕怡。


    戴昕怡見到薛尚的時候,顯而易見的眼神一亮,小跑著到他跟前,後麵還跟著兩個保鏢。


    “你怎麽來了?”


    “我來接你下班。”


    “我還有2個多小時呢!”


    “沒事,我等你。”


    “嗯。”


    戴昕怡繼續迴去工作,保鏢也跟著她,可以說她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起初戴昕怡極不習慣,無奈哥哥的安排她也無法拒絕。


    看到這一幕,薛尚總算鬆了一口氣,費銘璋會保護好她的。


    戴昕怡下班的時候,那兩個保鏢還要跟著。戴昕怡無奈,隻得給費銘璋打電話,他們隻聽費銘璋的命令。本來以為費銘璋會不讓戴昕怡跟薛尚走,結果沒想到費銘璋讓戴昕怡將電話給一個保鏢。保鏢接完電話後,就自行離開了。


    費銘璋態度的改變讓戴昕怡驚喜萬分,看向薛尚的眼神也更柔情更燦爛了。


    二人迴到家,薛尚做飯,戴昕怡則抓緊時間看書。她要參加今年的醫師資格培訓入學考試。


    薛尚在廚房裏看著戴昕怡,這樣溫馨靜謐的場景,讓他想起一句話:天上人間,莫過如此。


    雖然從前也有養父,但寺廟是一個大家庭,他和僧人們過的是集體生活。於他而言,那裏更像一個避難所,一座烏托邦。養父除了是他的養父,更是一位心懷慈悲想要普渡眾生的修行人士。他慈祥和藹,卻不是可以和小薛尚玩樂打鬧的那種父親。他不曾在養父麵前撒過嬌耍過賴,他總是仰著頭看著高尚的養父低頭看著他微笑。


    隻有戴昕怡,才讓他有了對家的具體真實的感受。他渴望著,有朝一日能天天接送戴昕怡上下班,每晚可以迴到家一起吃飯。a house is not a home,隻有親人愛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婁翼當晚到tiffany專櫃,買了一隻手鐲。他已經很久沒有送過萬琪禮物了。雖然從前送得也不多,基本都是些很實用的東西,比如衣服、鞋子什麽的。他不是一個浪漫的人,更不是一個浪漫的有錢人。但那時候他可以給萬琪全心全意的愛,現在的他隻能通過這些貴重的禮物來彌補心中對萬琪的虧欠。諷刺的是,這10萬多一隻的手鐲,也是用趙冼貴給他的錢買的。無論他在趙家人這裏受過多大的屈辱,他從不會讓萬琪感受到一分一毫。萬琪、母親和袁飛鴻,是這世上僅有的可以讓他在他們麵前活得有尊嚴的人。所以他最不想讓他們看到的,就是自己所受的屈辱。


    收到禮物的萬琪心花怒放,其實她並不知道這是什麽品牌的手鐲,tiffany她聽都沒聽過,就更不可能知道這個手鐲以她的工資需要不吃不喝5年才買得起。隻是,這是婁翼送給她的。婁翼每出現在她眼前一次,二人每親密一次,都讓她能多感受一些婁翼的愛。這份禮物也是這樣。這些愛,是她人生的動力,是支撐她走過無望歲月的薪火。


    然而,正是這隻手鐲給婁翼和萬琪,帶來了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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