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被禁足的消息傳到景仁宮之時,皇上正扶了香琬在庭院裏散步,眼看著到了產子的日子,香琬深知自己這一胎不是很安穩,唯恐到了臨盆那一天會遭遇不測,好不容易處理完了手頭上繁雜的事務,清靜下來,她強迫自己拖著笨重的身子多在院子裏走一走,多加鍛煉一番。


    近來朝政不是很繁忙,皇上一得空,便趕過來陪著香琬散步。


    得了禁足消息的紅羅輕手輕腳走到香琬身邊,伏在她耳邊稟告了一通之後,又徑自去忙手頭上的活兒。


    “怎麽了?”皇上蹙眉問道。


    略微遲疑了一下,香琬輕聲說道:“皇上,皇額娘那邊給皇貴妃娘娘下了禁足令,傳旨的李公公這會兒已經曉諭了六宮。”


    皇貴妃是自皇上成年之後,在選秀上,第一眼就喜歡的女人,這種感情不摻雜任何其他關乎利益的雜質,隻是純純的喜歡,一如皇上寵愛皇貴妃,是因為她清純絕美的外表和那舉手投足間的恬靜。


    誰也想不到,那一日在選秀大殿上一身碧水青長衫的女子在經曆了嫁人、喪夫,再迴到皇上身邊成為至高無上的皇貴妃之後,心腸已變得如此陰狠毒辣。


    她一向善於在皇上麵前偽裝嬌弱,皇上身在局中,自然迷迷糊糊看不通透,到頭來,葉妃的一席話將皇貴妃背後做的事情一並揭露,也隻有當皇上親眼讀到了那張罪狀上所寫的字之時,他才明白,皇貴妃如並非他所看到的那樣。


    自皇貴妃以襄親王遺孀的尷尬身份進宮以來,太後就不喜她,甚至不願接納她,亦或者太後早就用那雙鋒利的細長眼睛看透了她,現在皇貴妃所做的惡事水落石出,太後自然不肯再輕易放過她。


    事到如今,香琬漸漸明白,在眾多妃嬪之中,太後並不會偏袒哪位妃嬪,她要的隻不過是六宮雨露均沾,堅決不允許個別人獨占恩寵,恃寵而驕,說到底,太後的這一番苦心,是為了維持後宮平衡,是為了皇上著想。


    聽聞皇貴妃被禁足,香琬注意到皇上臉上有一絲絲窘迫。


    “朕一直以為,芙兒還是多年前的那個芙兒,不想,人是會變的,她還年輕,經曆的事情太多,竟讓她變得這樣麵目全非,讓朕不敢相信。”


    “皇上,葉妃的那些話,多多少少帶了些瘋癲的意味,她接連做了兩件惡事,自己害怕得不得了,難免會有亂咬人的心思,皇額娘知道皇上喜歡皇貴妃娘娘,也願意再將這件事情查一查,故而才沒有對皇貴妃娘娘下狠手,隻是禁足而已,四阿哥被葉妃害得染上了天花,皇額娘也擔心天花蔓延到別宮去,將承乾宮的人全數關在裏頭,也是為著這一層考慮。”


    惆悵地點了點頭,“皇額娘最是疼朕,知道朕喜歡芙兒,雖然生氣,但也並沒有將她趕上絕路,你方才說起那葉妃滿嘴皆是瘋癲之語,可是無風不起浪,朕知道這其中定有貓膩,禁足便禁足罷,皇額娘思慮總是比朕要周全得多,皇貴妃預謀殘害玄燁,本是死罪一條,將她圈在承乾宮,也好叫她好生反思一番。”


    聽得皇上這樣說,就可知皇上並未真正對那皇貴妃斷了情,心裏湧起一層失望來。


    細細勻了海棠香粉的精致臉龐隻能將這層心思按壓下去,唇邊牽引起一抹善解人意的微笑來,“臣妾知道皇上擔心皇貴妃娘娘宮裏的情況,臣妾奉旨協理六宮,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待會就派人前往承乾宮,做好消毒和人病隔離等工作,一定會確保皇貴妃娘娘鳳體康健,還請皇上放心。”


    香琬說得一臉真誠,卻引得皇上無比震驚地看向她,“香琬,皇貴妃存了心要置玄燁於死地,你竟然還願意這樣幫她?”


    “皇上與臣妾生分了這樣久,無非就是皇上誤會臣妾,沒有人在中間說上一兩句話罷了,臣妾想著,皇貴妃娘娘這會兒的處境,和之前的臣妾是一樣的,臣妾那樣難過,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臣妾不想這樣的事情再發生在皇貴妃娘娘身上,皇額娘既然能這樣大度,那麽臣妾也是一樣的。”


    感動地將她的手放入自己的掌心,“香琬,你與皇額娘……”


    香琬知道,此時皇上心裏對她的偏見已經開始動搖了。


    她幫著太後說服皇上迎新皇後入宮是真,可皇上自己也知道,太後是他的皇額娘,又怎麽會存心去害他。


    “皇上,無論臣妾與皇額娘是怎樣的親密,從始至終,皇額娘是真心疼惜您,臣妾,是真心愛慕您,臣妾與皇額娘是一心為皇上著想,還請皇上明鑒。”


    驀然將眼前的人擁入懷裏,皇上溫暖的聲音在香琬耳邊響起,“香琬,朕知道朕自皇貴妃進宮後,對你太過冷落,兩相對比之下,朕才知道,你是真心想要陪在朕身邊的人,朕不知道,還能否來得及,你還會不會願意和從前那樣,與朕心心相惜?”


    耳邊聽他說著這些話,之前的委屈一齊湧上心頭,香琬鼻頭一酸,大滴大滴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而下,她嚐試著展開自己先前蜷縮著的手,試著去反抱住皇上,她細細地啜泣聲懸浮在空中:“皇上,臣妾會的。”


    此時正是盛夏,院子裏各種各樣的花兒開了個遍,混雜到一處的香味齊齊湧向一對擁抱在一處的璧人。


    皇上不欲多說,隻是愛憐地親了親懷裏的人兒,繼而將她抱得更緊。


    等皇上迴了養心殿,香琬才迴到裏間歇下,寧貴妃就由雲珠攙扶著走了進來。


    寧貴妃款款走進來坐下,看到床邊的凳子上擱了一碗剛熬好的安胎藥,還冒著熱氣,便將藥碗端起來,細細地吹涼,才遞到香琬的手裏。


    她貴為貴妃,這些事本來是該交給宮女去做的,她很是殷勤的樣子,不過是想要彌補之前她對香琬的傷害。


    “有勞寧姐姐了。”香琬笑吟吟地接過藥碗,強忍地全數喝下。


    “本宮聽說,皇上方才來過既然,應該也知道了皇貴妃被禁足的消息,你瞧著,可有反對的意思?”


    “皇貴妃姿色秀麗,在這後宮之中是少有的清純可人,一時想要皇上相信她做了那些事,皇上可能不會相信,但葉妃畫押過的罪狀又擺在他麵前,他不得不信,皇額娘並沒有對皇貴妃怎麽樣,隻是禁足,皇上也隻好同意了。”


    寧貴妃接過她喝完的藥碗,又遞上來一盤她帶來的紅豆糕,“太後娘娘一向不容皇貴妃,這次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把柄,本可以連根拔起的,卻想了這個法子,本宮估摸著,也是在顧忌皇上的反應,隻能慢慢來。”


    聽她分析的有理,香琬微笑著點點頭。


    其實,方才皇上在院子裏陪她散步的時候,她完全可以將葉妃那天在永和宮說的那些話一並告訴皇上,可是皇貴妃能盛寵多時,可見她在皇上心目的分量舉足輕重,太後都不敢輕易下手,更何況她們隻是妃嬪,更不敢多說一句話,免得招來皇上的反感。


    再說了,香琬受冷落那段時間,皇上之所以離她越來越遠,定是皇貴妃在其中添鹽加醋的作用,香琬卻不願做這落井下石之人,正好與皇貴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好讓皇上清晰地看到她和皇貴妃的不同為人風格。


    “皇貴妃野心勃勃,這樣驟然被打翻在地,一定心有不甘,來日定會再度露出馬腳,皇上目前不肯完全相信葉妃的話,也就是對皇貴妃沒有死心,若是以後親自看到了她做的那些事,才會願意真正將她驅趕出心裏,這時候皇額娘做得太急了,反而會招來皇上的袒護之心。”


    寧貴妃一來是恨皇貴妃白白利用了她一迴,二來是擔心皇貴妃再度翻身,會伺機報複她,所以才會顯得這樣焦急。


    知道了她的心思,香琬少不得要安撫她一番,“姐姐,難道您還擔心皇貴妃會東山再起嗎?永和宮已然變成一片無聲之地,有葉妃的供詞在頭上壓著,皇貴妃就是那主使殘害皇子之人,這個罪名,她是無論如何也洗不清的,姐姐安心好了,她不會再有力氣咬人。”


    “還記得她剛產下四阿哥那幾天,皇上日日守著她,她起了得意之心,竟將福全趕了出來,這下招了報應,不出幾天,她連自己的兒子都保不住了,繈褓中的嬰孩,怎麽能抗得過天花之災?”


    寧貴妃說的是,葉妃也並沒有說謊,永和宮封宮的第三天,承乾宮裏就傳出四阿哥染上天花的消息。


    內務府的江公公得了香琬的吩咐,隻送了幾筐子白炭,要承乾宮宮人趕緊燒開大鍋熱水,做好裏裏外外的消毒。


    承乾宮宮裏伺候的人也知道皇上對四阿哥得病的事情不聞不問,又眼睜睜地看到內務府送來的吃穿用度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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