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哪門子皇貴妃?還不是靠……”一提起皇貴妃,怡妃瞬時憤憤不平起來,僭越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不過一覷到香琬麵上的神情,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也沒有說出什麽來,“娘娘,臣妾不該說這些,讓您煩心了。”她圓潤的臉盤上現出羞愧來。


    知道她是無心之失,香琬寬和地搖搖頭,“無妨,既然她已是皇上欽定的皇貴妃,咱們往後小心捧著就是了,其他多餘的話就不要說了,要記得,禍從口出,尤其是你,剛登上妃位,要萬事小心才好。”


    按理來說,皇貴妃她們是不可能主動在皇上麵前提請封怡嬪為怡妃的,無非就是正好四妃少一妃,前段時間皇上去怡妃宮裏多一些,因而順理成章地晉封了她而已,現下怡妃又主動來景仁宮請安,難保那些人不會對她多留一個心眼。


    “是!”怡妃乖巧地低頭應了。


    此次皇上為了皇貴妃肚子中的孩子大封六宮,就連位分最低的恬貴人也被提請封為恬嬪,因著這個緣故,葉妃和恬嬪這些人往後恐怕會更巴巴地趕到承乾宮奉承著那位主子,皇貴妃一時風光無兩,隻怕就連坤寧宮裏的皇後都要被生生比下去。


    嫻妃擔心香琬心裏不舒服,笑吟吟地撫慰道:“葉妃雖是妃位,但到底是後來者居上,再者四妃之中有三妃是咱們自己人,娘娘不必擔心她以後在您麵前耀武揚威。”


    香琬懂得她這話中的意思,怡妃初入宮得不到皇上的寵幸,寂寥了好一陣子,後來還是香琬在皇上麵前提了一兩句,皇上才臨幸了她,雖說所受恩寵和皇貴妃不能比,但此次能得到晉封就可知皇上待她不錯,她得到晉封的消息,就與嫻妃結伴來了景仁宮,無非是報答香琬那一點的恩情。


    入宮已有好幾個年頭,香琬感覺自己的心境成熟了許多,看著眼前來來去去的人還在為位分高低而計較,她隻能暗自苦笑。


    位分又有什麽至關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皇上的恩寵,丟了皇上的垂憐,爬得再高也無濟於事。


    嫻妃和怡妃本來還擔心香琬會為此件大事而苦惱,特意前來景仁宮預備安慰她一番,現下看到她的表現很是淡然,她們也便放下心,與香琬說說笑笑了一陣,便起身告辭,各自迴了宮。


    她們前腳剛走,吳公公後腳就趕到了,要香琬即刻前往養心殿見皇上。


    乍然聽到皇上宣召她的消息,香琬驚得站起來,“公公,皇上他不是說……”


    一想起皇上那晚說話的語氣那樣絕情,香琬以為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和他單獨相對的機會了。


    “娘娘,皇上是有事要宣召您,至於具體何事,奴才也不清楚。”


    還想繼續追問,卻被紅羅輕輕扯了扯袖子,對著她搖了搖頭,香琬隻好作罷,“那好,本宮這就隨吳公公前往養心殿。”


    款款步入養心殿,皇上伏在書案上寫字,香琬眼一熱,忙收斂起不該有的情緒,恭恭敬敬地屈身行禮,“臣妾參見皇上,皇上金安。”


    正在專心寫字的人聽到她的聲音,筆尖稍微停頓了一下,便又繼續寫起字來,頭也不抬地吩咐道:“嘉妃來了,坐吧。”


    從前每每進了養心殿,這兩把椅子香琬是從來不坐的,一般都是直接走到皇上的麵前,看他寫好的字,或者挽起袖子為他研磨,亦或者兩人手握手共同寫字。


    往昔重重美好場景交織在一起,與今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竭力忍住心酸,香琬走到椅子旁虛坐了,挺直了脊背,等著皇上發話。


    等了許久,皇上才寫完了一幅字,似乎嫌棄寫得不夠好,便將宣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這才走到香琬的對麵坐下。


    “芙兒懷有身孕已久,本來這個皇貴妃位分是朕早就該給她的,無奈皇額娘一直不應允,這不,朕前幾日又在皇額娘跟前提了這事,費了好大的勁兒,皇額娘才同意晉芙兒為皇貴妃,也算是給芙兒和芙兒肚中的皇兒積攢福氣了。”


    麵上撐著飽滿得體的笑,香琬柔聲賀喜,“黃貴妃娘娘賢淑有德,品性溫潤,堪當六宮表率,臣妾聽了也很為皇貴妃娘娘高興。”


    “扶芙兒為皇貴妃,朕算是得償心願了,隻是可恨之處就在於,皇額娘答應朕之前竟然還有一個附加條件,為了芙兒,朕不得不答應,實際上,嘉妃自己心裏應該也很清楚,以你的德行,根本不配坐上貴妃之位。”


    他的聲色很清冷,有如窗外幾天未化的積雪,又如夏日的雷霆,震得香琬一個機靈,連說出的話也變得顫抖不已,“皇上這話是何意?恕臣妾愚鈍,實在聽不懂。”


    皇上冷然一笑,“你何必在朕麵前惺惺作態?皇額娘要朕封你為貴妃,無非就是你長久以來依附她老人家罷了,朕從前總以為你不在乎位分,可是你佟香琬自進宮以來,竟也背著朕拉了好幾位妃嬪下水,可見還是渴望著能爬到高處的,既然如此,朕便順了皇額娘,一了你這夙願,也免得你再胡亂折騰。”


    自己在他的心裏已變成了那種利欲熏心、胡亂折騰的人了嗎?


    緩緩站起身,“臣妾從未奢求過貴妃之位,臣妾一直以來對皇上真心相待,臣妾傻傻地以為皇上與臣妾之間是有信任存在的,不想竟是如此脆弱,事到如今,所謂的人證物證都擺在皇上麵前,叫皇上判定了臣妾的種種不好,可臣妾還是想想說,臣妾沒有,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皇上的事,有些事情,真的是臣妾萬不得已。”


    “真的沒有做對不起朕的事情嗎?那皇額娘為何要在朕提出為芙兒晉位分時,非要朕連帶著晉一晉你的位分?你以為你這個貴妃來得有多光彩?”


    麵前站著的人是皇上,是香琬心愛的仰慕的夫君。


    提請晉她為貴妃的人是太後,從前太後總對香琬的家世耿耿於懷,不肯她登上貴妃之位,現在願意了,無非是皇貴妃獨寵多時,太後擔心皇貴妃妖媚惑主,想用她來製衡皇貴妃罷了。


    可是,皇上寵她,太後用她,對於香琬來說,哪一方是她自己可以決定的?


    包括晉封禮單上已經赫然有了她的名字,她也是方才知道此事,知道了,又能奈何?


    眼前的皇上是救她出火海的人,是給了她無數個溫情瞬間的人,是與她一起許下山盟海誓的人,卻也是這宮中最不相信她的人。


    縱然太後如此,可香琬的心卻一直向著皇上,念著皇上,就在來養心殿的路上,她還奢望著皇上的怒氣平息了,冷靜下來,又記起了她的好,願意與她相守一生。


    可是,此刻他的眼裏滿是不相信,不相信,在此刻徹底摧毀了香琬對皇上濃重的愛,心底的失望、絕望一起湧上來,卻凝固成了她臉上波瀾不驚的麵具。


    福了福身子,香琬艱澀地扯動嘴角,“臣妾自知不配登上貴妃之位,既然太後娘娘和皇上賞賜臣妾這份恩典,臣妾在此謝過皇上,謝過太後娘娘。皇上這樣不願相信臣妾,那上一句話,是臣妾對皇上的最後一次辯解,以後不會再說,不會再惹皇上煩心。”


    皇上明眸微轉,站著的香琬一張消瘦的小臉未施粉黛,滿頭情絲僅插了一枝茉莉小簪,那雙大眼睛裏偶見血絲,兩頰便卻早不見了那對好看的梨渦,身上一件半舊不新的蜜合色刺繡薄羅長袍襯得膚色更顯蒼白。


    數日不見,她竟憔悴成了眼前這般模樣。


    衝到嘴邊的關切之語卻又變成了責問,“嘉妃果然對朕薄情,到底是不願解釋,還是無從解釋?”


    麵對皇帝的年輕氣盛,香琬的心一寸寸變得冰涼,她慢慢抬起頭,“皇上曾說過,不會再召臣妾來養心殿,這已經算是極重的懲罰了,臣妾確實無從解釋,也無心解釋。”


    “朕說了,除了朕不會再寵幸你之外,你還是嘉妃,有了皇額娘的幫扶,你還將是一月之後的嘉貴妃,這養心殿,有事之時,你自然可以來,隻是麵見的是皇上,不再是以前的朕。”


    皇上的意思她明白,無非是表麵風光,實則是抽去了他對她所有的憐惜。


    他以為她不是他的知心人,不是他能依賴的人,以為自己看錯了人,以為自己白費了一番苦心,他傷心、失望,所以才會動用這樣折磨人心誌的懲罰。


    好在以後的日日夜夜裏,讓香琬黯然傷神。


    “臣妾遵旨,多謝皇上賞賜。”輕聲說罷,低頭,一顆碩大的眼淚猝不及防地落在手背上,她忙用另一隻手揩去,不願再在他麵前暴露自己的脆弱,那樣隻會換來皇上的嘲諷罷了。


    沉默相對之間,卻見皇貴妃從後頭的西暖閣托著還沒有凸起的肚子走了出來,嬌滴滴地喊了一聲:“皇上怎麽出來了寫字了?倒留臣妾一人在裏邊傻傻地睡著。”


    不想這養心殿裏除了皇上,皇貴妃也在,隻不過他們說話時,她一直在裏麵躺著。


    見她睡得滿頭是虛汗,皇上快步走上前,替她擦去汗水,再將她牽至椅子旁坐下,“朕看你睡得香甜,便沒有叫醒你,看來太醫的藥很管用,你睡得比以前踏實了許多。”


    “臣妾膽小,多虧皇上時時關懷著,臣妾的病才能好起來。”


    她的聲音本就清脆,此時滿大殿裏都是她的輕柔笑語,一襲全新的煙霞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更顯出她的嬌嫩來。


    那抹煙霞色與皇上龍袍上的明黃色交織在一起,實在是美極了。


    對他們兩人的親密恍若未聞,香琬麵向皇貴妃,“臣妾參見皇貴妃娘娘,皇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嘉妃妹妹來了,快請起!”皇貴妃這才好像看到她,連忙起身準備扶起她,卻被皇上按住了,“你還有著身孕,不要動不動就隨意走動,坐著就是了。”


    皇貴妃嬌嗔一笑,又繼續說道:“本宮還未恭喜嘉妃妹妹呢,皇上馬上封你為貴妃了,三阿哥一向聰慧,妹妹又位居貴妃高位,真讓本宮羨慕。”


    宮裏之前盛傳香琬利用三阿哥拉攏皇後,此時她驟然提起這事來,皇上不悅地皺了皺眉,重新看向香琬時,連之前的那一點憐憫之色也沒有了。


    香琬自然感覺到了皇上神色的變化,既然已沒有了情誼,少了那一絲憐憫又有何妨?


    “臣妾多謝皇貴妃娘娘,臣妾也正要恭喜皇貴妃娘娘。”


    親自遞給皇貴妃一盞紅棗燕窩粥,“你即將榮升皇貴妃,朕的意思是等你明年生了皇兒,出了月子,就和寧貴妃一起協理六宮,你這樣賢惠,一定會幫朕打理好後宮,無奈你總是萬般推辭,讓朕頭疼不已。”


    她肚中的胎兒還未顯形,遑論男女,皇上卻已稱皇兒了,可見對皇貴妃的重視程度。


    嬌笑著抿了一小口上好的粥,皇貴妃滿是愛意地看皇上一眼,好像香琬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隻聽她不緊不慢地說道:“皇上就不要再為此事為難臣妾了,臣妾身子一向弱,恐怕難以擔此大任,再者將來等咱們的孩兒出生了,臣妾還要用心照顧他呢!再說,嘉妃妹妹素來辦事有力,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簡直讓臣妾佩服不已,既然妹妹日後和寧貴妃平起平坐了,由兩位貴妃協理皇後娘娘治理後宮再合適不過。”


    說起香琬辦事有力,又引來皇上的一記白眼,在他們兩人麵前,香琬簡直如坐針氈。


    “皇貴妃娘娘謬讚了,臣妾惶恐。”


    “嘉妃又何必如此謙虛,本宮雖進宮不久,但也知道嘉妃的一些事跡,從前的蘭貴人賣主求榮,赫貴人驕縱,庶人石瓊梅心如蛇蠍,不都是嘉妃幫著一一處理掉的嗎?若是沒有嘉妃,這後宮還不知道有多吵鬧,故而本宮覺得該由你來協理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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