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旨貴妃娘娘,嘉妃娘娘,那恪妃娘娘接下來該如何處置?”香琬知道吳公公的意思是把恪妃放置在何處。


    沉吟了一番,寧貴妃一字一頓地吩咐道,“就先關押在萬壽宮吧,皇上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這件事,對外宣病即可,最終還是等皇上的處置吧。”


    如此,吳公公便叫了小太監,將恪妃駕了出去。


    彼時的恪妃已放棄了掙紮,任由那些人粗魯地拖著她癱軟的身子,惟有那盯著香琬的目光還帶著一絲怨恨。


    偌大的殿裏,隻剩下翡翠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她剛才拗不過良心的拷問,將自己的主子供了出來,自然不敢再跟迴去伺候,恪妃心狠手辣,說不定會要了她的小命。


    “翡翠伺候恪妃不周,不許再迴恪妃身邊侍奉,就罰去做雜役宮女吧。”香琬這樣處置,也算是給她找了一條生路。


    本以為包庇主子惡性,一定會遭到嚴懲,不想還能得以保全性命,翡翠少不得感恩戴德,連磕了好幾個頭,“奴婢多謝貴妃娘娘,多謝嘉妃娘娘。”


    吳公公忙不迭捧了恪妃的罪狀,送去給養心殿裏的皇上過目。


    真相突然浮出水麵,香琬和寧貴妃都有些難以消化,一時相對無言,看時間不早了,也便行禮道別,暫且迴了自己的宮。


    一迴到景仁宮,小純子就湊了上來,“娘娘,小銀子按著您的吩咐扮鬼嚇恪妃,果然嚇出了許多東西,現在恪妃的罪行也已經昭告於皇上,您看,小銀子該怎麽處置?”


    “娘娘,小銀子不能放出宮去,他為了錢,可以為恪妃利用,後來又為您所用,難保日後不被別人利用,若放了他出宮去,奴婢擔心會後患無窮啊。”紅羅走上前一步,謹慎地提醒道。


    審了這大半夜,香琬隻覺得身心疲累,她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本宮知道,既然小銀子早在兩年前就失蹤了,那就不必再出現,小純子,你想個法子,讓他自此真正失蹤,記著,悄悄的,不要讓別人看了去。”


    “奴才知道了,事不宜遲,奴才這就去辦,還請娘娘放心!”


    目送著小純子躬著身子快步走到殿外去,香琬疲倦地閉上雙眼,一直以來,香琬以為自己找到了事情的答案,卻不想被恪妃蒙蔽了這麽久,一夜之間,以前許多論斷都被無情地推翻。


    身居這後宮之中,有時候一味地追求真相,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但凡是哪宮主子娘娘想要處置一個小太監,那都是在悄無聲息的黑夜裏進行的,可能到了第二天,這座紫禁城還似平常那樣寧和。


    但那高高矗立的紅牆,經由歲月的浸潤,卻顯出一抹暗紅來,豈不知在那牆根之下,買了多少個無聲的魂靈。


    不想,自己也有這一天,纖細白皙的手掌之上,也沾上了小銀子的血。


    雜亂的念頭紛紛湧上心頭,縱然再好的補藥也救不了急,香琬隻覺得頭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往下掉,渾身疲軟,怎麽也提不上勁來。


    端了藥進來的繡珠發現了香琬的異常,忙走上前一把扶住她,“小姐,您這是怎麽了?臉色怎麽會這麽蒼白?奴婢扶您進去躺一會。”


    再強撐不起來,隻能任由繡珠扶著,腳下虛虛實實的,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樣,跌跌撞撞地向裏間走去。


    恪妃心狠手辣,牽扯的人和事過多,且手上早已是血跡斑斑,香琬想著皇上知道了這些事情之後,按著皇上的脾氣,一定會就地處置了恪妃,不想等了好幾日,一直沒有等來養心殿裏的消息。


    而自從周啟正和景春去世之後,恪妃就索性將自己關在萬壽宮裏,過起了閉門謝客的日子,因而自從她在靜和宮接受了寧貴妃和香琬的審問,被押迴萬壽宮後,再沒有出來過,這件事在三宮六院中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都以為她是和從前一樣,病情加重,在萬壽宮裏靜心養病。


    這一天午後,很難得的,太後派人來宣了香琬前往慈寧宮覲見。


    香琬許久沒有和太後單獨敘話了,因而一聽到太後宣見的命令,立即簡單收拾了一番,快步趕往太後那裏。


    因為香琬懷著身孕,太後倒對她也客氣,待她行了禮,就叫人給她看了座。


    “嘉妃有孕在身,本不宜太過操勞,不過哀家聽說你前幾日晚上參與了審問恪妃?”


    “臣妾隻是妃位,本沒有審問的資格,不過恰巧那一日皇上與臣妾同行前往景仁宮,撞上了瘋瘋癲癲的恪妃,皇上厭惡恪妃,這才將審問的權力轉交給了貴妃娘娘和臣妾。”


    打量地看她一眼,“聽聞恪妃瘋瘋癲癲,是因為有人拿了蘭貴人生前的衣物在她的萬壽宮了裝神弄鬼,嘉妃可知道這件事?”


    “臣妾偶有聽聞,不過臣妾從來隻敬畏神靈,不懼怕魂靈,恪妃之所以會害怕,還是因為心懷鬼胎,做了太多的壞事所致。”


    “你說得對,哀家也從不相信魂靈之說,隻會認定是有人在其中搗鬼,無非就是想要問出一個真相來,那麽哀家問你,嘉妃你知道了真相,有何感想?”


    自皇後進宮之後,太後對香琬遠遠沒有之前那般親近了,現在兩人這樣相對著,太後的話裏話外都帶了責備之意,連那眼神也不友好得很。


    站起身福了福,鎮定心緒,才慢斯條理地迴話,“皇上不許臣妾將那晚審問恪妃的細節說出去,可是臣妾一直想知道靜妃娘娘生前已經習慣了用寫字修身養性,怎麽會突然想要去加害蘭貴人肚中的孩子,現在才知全是恪妃一手所為,靜妃娘娘是被冤枉的。”


    靜妃枉死那件事過去已久,不想香琬還是念念不忘,說到底是忠心之人,太後微不可見地歎息了一聲,“現在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左不過,靜妃已過世,說到底也是她也和愛新覺羅家無緣,你叫人寫了罪狀給皇帝送去,皇帝也不見得會認真去讀,倒是哀家,想告訴你一件事。”


    “還請太後娘娘明示。”


    “前天夜裏,冷宮裏的赫貴人因病歿了,赫貴人一向驕縱,但按著你查出的真相來說,她也是無辜之人。”


    香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麽?”


    “冷宮裏的宮人來將這件事報給了皇後,皇後不敢自作主張,這才來迴稟了哀家,恪妃作惡多端,還連累了許多人,赫貴人無罪但也得病而死,陪同前往的人不該在冷宮裏聊度殘生,哀家想著既然如此,就將葉嬪放出來吧。”


    看得出來,放葉嬪出來這件事是太後思量了許久的結果,當時葉嬪就是被太後調遣前去伺候赫貴人的,既然赫貴人已經去世,那她也就沒有理由再在冷宮裏待下去。


    “太後娘娘,臣妾越走越糊塗了,臣妾總覺得靜妃娘娘這件事是惡性循壞,臣妾固執地去尋找真相,但越接近真相,臣妾才越發現,靜妃娘娘是無辜枉死的,每每想起來,臣妾就心痛不已。”香琬說著,掏出帕子使勁按壓著眼角。


    太後冷然一笑,“嘉妃,哀家是皇帝的皇額娘,在這件事上,哀家並沒有過多的幹預皇帝的決定,你對靜妃一片忠心是不錯,但這件事,你追得太深了,更用不著叫人裝神弄鬼去嚇瘋恪妃!”


    不知太後為何會知曉這件事,香琬恐懼地抬起頭,卻不敢直視太後淩厲的目光,“太後娘娘,臣妾……”


    “你是幫靜妃找出了元兇,但你看看你,牽扯出這一大堆皇家醜聞來,你知道皇帝為何遲遲不下定論嗎?恪妃本就讓皇帝顏麵盡失,你一個小小妃子,竟敢再揭起皇帝的傷疤來,簡直是膽大包天!”


    聽得出太後的話裏早已帶了震怒,香琬不敢再站著,忙跪在地上,“太後娘娘息怒,臣妾不敢。”


    “不敢?你還有何不敢?這宮裏有太多無頭無尾的案件,難不成都要你一一去查清?你以為你是對身邊的人著想,可是皇帝那麽寵愛你,你有沒有顧及他的顏麵?皇帝是九五之尊,但他最寵之人竟如此自私,嘉妃,你可知罪!”


    太後訓斥到這裏,香琬才頓悟,自己一味地去追求所謂的真相,到最後查出真相之後,卻諷刺地揭露了皇上處置靜妃是錯誤,處置恪妃就相當於是向全天下宣告,恪妃背叛了天子,這其中的任何一件事情傳出宮去,都會被天人下所恥笑。


    而香琬想要的為靜妃正名,為周啟正和景春正名,礙著皇家顏麵,那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妄想。


    就在香琬一心一意為身邊人謀劃的同時,她卻已經深深傷害了皇上!


    看她麵有愧色,太後嗤嗤一笑,“你佟香琬以為你為人正直,可你的那雙手難道真就那麽幹淨?先撇開赫貴人不說,你肚子裏的孩子又有何錯,要陪著你大半夜在怨氣那麽重的靜和宮聽恪妃的那片險惡之心?”


    香琬知道,太後不僅知道了小銀子的事情,連赫貴人去世,她也覺得有香琬參與的成分,眾人皆知,當初赫貴人是香琬她們一手送進冷宮的。


    現在迴想起來,從前那個驕傲的貴妃,除了霸道一些,好像並沒有什麽大罪,卻因為恪妃,蒙受一身的冤屈,拖著病體,在冷宮裏走完自己煎熬的後半生。


    “嫁為人妻者,就要相夫教子,你捫心自問,你做到了其中的哪一點?你配不配為我們大清的嬪妃?”


    “臣妾有罪,還請太後娘娘降罪。”


    “皇帝寵你,無意處置你,哀家自然不會說什麽,你還是迴去吧。”


    從慈寧宮退出來之後,香琬慢慢走在青石小路上,春日刺眼的陽光讓她渾身感到一股虛熱,從慈寧宮大殿裏帶出來的冷汗混合著熱汗,浸濕了貼身穿著的小衣,滿臉汗漬漬的,連眼簾也掛了一層霧蒙蒙的水汽,看不清前方的路。


    總以為自己隻要持一顆真摯之心,就可以保護好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實際上卻是在步步走入別人設好的陷阱之中,越走越迷失。


    她到底年輕,夜夜叫小銀子拿了那水紅色長紗去萬壽宮,鬼神之說自古以來就飄忽不定,自己心裏怎麽可能完全不怕?


    這幾日的夢裏,又總是出現靜妃臨死前在火海裏旋舞的那一幕。


    赫貴人被挪去冷宮前,就瘦得隻剩下了一把骨頭,死之前的慘象一想便知。


    紫禁城是豪華,是天下無雙的豪華,但香琬卻幾乎最真實最近距離地觸到了宮殿之下積澱起來的森森白骨。


    這樣驟然想起來,頓然覺得心驚無比。


    “紅羅,本宮覺得好累,這路好長好長。”動了動幹涸的嘴唇,香琬低聲訥出這幾個字眼來,隨之身形一晃,幾乎要站立不住。


    眼見著主子要倒下來,費了好大的力氣,但紅羅和潤芝實在架不住她,隻好臨時找了一塊大石頭,鋪了帕子讓她坐下。


    紅羅少不得要小心翼翼地勸著,“娘娘近來尤其多思,太後娘娘所說都是為皇上著想,也是為娘娘著想,娘娘不要往心裏去。”


    自進宮以來,太後為了皇後,雖不喜香琬獨占恩寵,不過也從沒有這樣嗬斥過她,今天這樣咄咄逼人,可見是真的震怒。


    一陣春風拂過,香琬覺得身上一會冷一會熱的,幾乎快要暈過去,隻能軟軟地靠在潤芝懷裏。


    費力地支撐著眼皮,小腹一陣陣暖流湧過,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在流失,她害怕極了,在這一刹那之間,根本就感覺不到腹中孩子的存在。


    紅羅眼尖,早看到香琬穿著的層層疊疊的紗裙之上逐漸浸透出血色,空氣中立馬氤氳著淡淡的血腥味。


    她驚慌失措地喊起來,“娘娘,不好了,娘娘,娘娘見紅了!來人啊!”


    是嗎?這種感覺就是是見紅了嗎?


    倚靠在潤芝懷裏的香琬虛弱地笑著,怪不得,自己渾身像被抽空了真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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