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羅轉身跑了出去,殿裏隻餘香琬一人對著鏡子慢慢梳著長發,沒有心思再做繁複的裝扮,隻簡單用一枝茉莉小簪簪起長發,撿了一件碧水青色絲竹長裙來穿,略微塗了一層粉,喚了潤芝進來,“潤芝,你隨本宮前往坤寧宮向皇後娘娘請安。”


    自周啟正出了事,繡珠整日恍恍惚惚,紅羅忙裏忙外地跟著景春奔波,景仁宮宮裏也就隻剩下了一個潤芝能堪當眾人,能跟著香琬外出見人,且眼疾手快,伺候得很周到。


    漸漸的,她進殿伺候的時候便多了起來。


    此時聽到香琬吩咐,忙走上前穩穩扶了香琬,“奴婢謹遵娘娘旨意,娘娘這邊請。”


    坤寧宮內,皇後正坐在屋簷下,指揮著青蕊給院前的一溜秋菊澆水,自從有孕之後,她穿的衣裙明顯寬鬆了些,她本就是那種圓潤臉盤,太後和皇上每日精心照料著她的飲食和藥膳,此時一身亮橘色國色牡丹蘇錦宮裝,舉手投足間顯出一抹華貴來。


    隻是她比平日起得更早,可見也是心裏有事。


    香琬忙走上前行禮,“臣妾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金安。”


    嘴角含笑示意她起來,“嘉妃來了,今早宮裏的新鮮事兒想必嘉妃也知道了,其他宮估計正躊躇著要不要來給本宮請安,都這會了,還不見人影,嘉妃倒先來了。”


    “皇後娘娘是後宮之主,臣妾們理當每天來向皇後娘娘請安,這會還早,臣妾先來一步而已。”


    由青蕊扶著迴了外間,“景春一接到消息就迴去處理周啟正的後事了,走的時候哭成了淚人,一再請罪說連累了本宮,本宮倒不如此認為,隻是苦了她,年紀輕輕就守了寡。”


    皇後雖語調平平地說著,香琬還是從她話語之中聽出了擔憂,“皇後娘娘宅心仁厚,隻是周侍衛出了這檔事,確實是他自己行事不小心所致,娘娘方才說的其他人正在猶豫要不要來向皇後娘娘請安,臣妾倒覺得是娘娘多慮了,娘娘做事公正,從未偏私過景春,更何談偏私周侍衛?皇上和太後娘娘洞若觀火,一定不會聽信謠言風向,還請娘娘安心。”


    聽香琬誠懇地說著,皇後滿意地抿了一口茶水,“早就聽聞嘉妃體貼,不想說出話的竟是這般柔軟,讓本宮聽著很是舒服,本宮聽聞昨日你去了養心殿,還勸皇上去親自審問周侍衛?”


    既然為了景春早來一步,香琬也不欲隱瞞她,“皇後娘娘聖明,受景春所托,臣妾確實去了養心殿一趟,不過皇上早有心思要單獨審問周侍衛,臣妾隻是稍加附和了一番而已。”


    挑了挑細長的眉毛,“景春是皇額娘賜給本宮的貼身侍女,怎麽周侍衛一出事,她倒先跑去找你了?”


    麵上含了謙卑之色,“迴皇後娘娘的話,景春知道您管理後宮辛苦,在這種事情上理應避嫌,您又有孕,她不願您為此事煩心,再者從前臣妾與景春一起伺候過靜妃娘娘,總有陳年情誼在,她實在沒有法子,這才跑來找臣妾商量,臣妾曾與景春僥幸脫離火海,不忍看到她那樣傷心,盡可能幫一把,心裏求個安心。”


    “你倒實誠,本宮問你什麽,你答什麽,滴水不漏。”


    “臣妾不敢違逆、欺瞞皇後娘娘。”


    “這會還未到請安時間,你就先其他人一步來了,有什麽特別的事嗎?”


    皇後問到這裏,香琬愈加認定眼前的皇後,並非是她和寧貴妃心中所想的那種心思單一的人,相反遇事思維敏捷,幾乎要點破她提前到來的目的,所幸香琬行的端做得正,沒有什麽遮遮掩掩的。


    “啟稟皇後娘娘,今早臣妾宮裏的小太監來傳說皇上認定了周侍衛穢亂宮闈之罪,被亂棍打死定有皇上的道理,隻是景春,她做事一向謹慎,侍奉娘娘勤勤懇懇,雖然一提到周侍衛,難免不牽扯到她,但還請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等周侍衛的喪事過了,還允準景春迴宮來伺候,她年紀輕輕就失去了周侍衛,如若再失去了糊口的生計,恐怕難以活下去。”


    淩厲的目光在她身上狠狠刮過,“嘉妃,本宮不救周啟正,不代表本宮不想幫景春,景春是本宮的貼身侍女,本宮怎麽會不心疼她?至於她處理完喪事迴宮來伺候,本宮自有安排,本宮怎麽做,還需要你來教嗎?自以為是。”


    聽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便不想在意皇後說話的語氣,她知道自己此次前來,本就是越俎代庖了,隻是為了景春,不走這一遭,她總是不能安心。


    站起身福了福,“臣妾與景春有昔日的交情,所以才會多這一句嘴,臣妾也知道皇後娘娘待景春很好,多此一舉隻是為了盡一盡臣妾的心意,還請皇後娘娘諒解臣妾,再者這件事,是否有別的人在背後搗鬼,臣妾奉命協理後宮,自然會替皇後娘娘好好查一查,臣妾希望的,隻是皇後娘娘能安心養胎而已。”


    看著下首站著的人脊背挺得直直的,語氣滿滿是對主母的尊敬,皇後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唇邊重新浮起淡淡的笑,“嘉妃話說得好聽,希望事兒也能做得體麵些,本宮對這次的事也有許多疑惑,那就等著嘉妃來為本宮一一解惑了。”


    感覺到皇後的語調趨於平和,香琬惴惴不安的心這才放下來,“臣妾謹遵皇後娘娘旨意,必定為娘娘排憂解難。”


    氣氛瞬時融洽起來,宮門口依次傳來了太監此起彼伏的通報聲:


    “寧貴妃娘娘到!”


    “嫻妃娘娘到!”


    “恬貴人到!”


    不一會兒,坤寧宮的大殿裏就鶯鶯燕燕地坐滿了人,大家向皇後行過禮後,隻由寧貴妃略微提了一提周啟正醉酒夜闖恪妃萬壽宮,皇上一氣之下,處死了周啟正的事,眾人唏噓了一番,景春是皇後的貼身侍女,知道不宜多說,也便將這個話題輕輕帶過了。


    乖覺的嫻妃轉了其他話頭,眾人興致勃勃地說起了中秋節家宴的準備工作。


    靜靜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聽著眾位妃嬪鶯啼般清亮的說話聲,唇上帶著淡漠的笑,皇家向來如此,慣於用金銀珠寶、山珍海味的大排場掩過一場血腥事件。


    好似那個在淩晨,剛剛死去的人,從未在宮裏出現過一樣。


    三日之後,景仁宮內。


    香琬正抱了玄燁玩耍,繡珠在一旁心不在焉地逗著,玄燁咯咯笑個不停,小嘴不住啄著香琬的臉蛋,甚是可愛,繡珠也隻是敷衍地笑笑,香琬不想勉強她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振作起來,也便由著她去了。


    更何況,今日是周啟正的出殯之日。


    活在世上,不害怕愛著的人不愛自己,最怕自己愛著的那個人突然就去了。那種感覺就像乘著一葉扁舟沉沒到水裏,溺水的感覺,簡直難以唿吸。


    得了命令,紅羅昨晚就被派出宮去,也好給景春搭一把手。


    這會已經臨近中午,紅羅滿身塵土地走了進來,想著她剛參加過喪事,身上多少帶了些晦氣,擔心過給玄燁,忙囑咐乳娘帶了孩子下去。


    不僅身心疲憊,就連紅羅的眼圈也是紅紅的,一見到香琬,剛在宮門口收迴去的眼淚又撲簌撲簌掉落下來,香琬心裏一酸,出言安慰道:“一定是景春太過傷心引得你如此難過,周啟正人順利下葬了就好,你這幾天也辛苦了,就不要難過了。”


    原本以為紅羅隻是觸景生情,都是宮女,紅羅是同情景春的遭遇,不想紅羅“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娘娘,娘娘,景春沒了,景春沒了,是奴婢不好……奴婢怎麽就沒想到她會那麽傻,奴婢……”


    她泣不成聲地說著,驚得香琬從凳子上彈起來,向後退了一步,定定地看著她,“你說什麽?”


    “娘娘,今早周大人出殯,景春本來好好的,可是起靈時,陰陽師合上了棺材板,景春受不了與周大人陰陽兩隔的刺激,猛地撲了上去,撞得頭破血流,當下就沒了氣,她跟著周大人去了。”向來做事老練的紅羅也受不了這個刺激,伏在地上大哭起來。


    “怎麽會?怎麽會?景春不會這樣的,不會的。”


    “娘娘,您不知道,景春去的時候,已經懷著周大人的孩子了,她大概實在受不了,受不了獨自一人背負著被眾人恥笑,受不了自己和孩子孤零零地活在世上,這才跟著周大人去了啊!”


    感覺到心口在劇烈地跳動著,香琬撫了撫心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去,去告訴皇後娘娘一聲,請她那邊也好有個準備,再去告訴貴妃娘娘一聲,你先去吧,先容本宮冷靜一下。”


    早就香琬與景春的濃重情誼,景春這樣去了,香琬一定痛心疾首,紅羅竭力忍住了眼淚,柔聲勸道,“奴婢記下了,還請娘娘節哀順變啊!”


    “你去吧,去吧,本宮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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