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票兌不出,就意味著紅封包不出、貨款交不上、原料定不了…


    從人事、財務、市場等方麵,對陳記都是很大的打擊。


    要是在平常,兌不出就兌不出啊,她還能仔細欣賞一下古代大額鈔票的尊容…


    偏偏在年底!


    顯金急得十爪撓心,臉上卻分毫不現,甚至早上起來還在庭院裏打了一套八段錦——前先心病患者的被準許活動之一。


    董管事腳下生風地來時,見顯金穿了套寬鬆對襟的米白外衫罩子,腳踏純黑老布鞋,頭頂束支深褐木簪,桌邊的石凳上還放了一盞熱氣騰騰的蓋碗茶。


    董管事愣了愣。


    他仿佛看到了隔壁商行,那位年邁又精神矍鑠的王老東家…


    在經曆了空手套千兩、會館筆戳喉管子等著名戰役後,董管事對於顯金代行陳敷之職表示默認,在看到顯金精神矍鑠地打拳後,這份默認默默飆升到高點。


    “怎麽了?”


    顯金收了拳,雙拳並腰間,氣沉丹田後再吐納。


    更…更像了…


    董管事猛甩頭,道,“我去票號問了,可以提前取用,但基於朱管事信用…”


    斟酌了個用詞。


    在古代,信用不好是踏天大禍。


    但著實找不到詞含糊過去。


    董管事便轉了話頭,意思到了就行,“票號要收咱們接近四個點的月息。”


    意料之中。


    嗯…就像在現代,你本來在銀行存了個定期,你突發奇想想取出來,銀行也不能答應——誰知道銀行把這筆錢挪到哪兒去了?可能在中東買石油,也可能砸在虛擬市場挖比_特_幣。


    你的錢進了銀行,就不全是你的錢了。


    道理都懂,但….四個點?


    顯金簡直想報警。


    在現代,年利轉化率超過百分之二十四,也就是月息兩個點就算是高利貸,不受法律保護。


    而這裏正式票號叫出的息是四個點。


    顯金麵無表情地在心裏罵了句,狗*的無法無天的封建王朝!


    一千兩,一個月的息就是四十兩。


    現在還不到正月,如果他們目前要將現銀提出來,就要損失二百八十兩,到手才七百二十兩。


    而,涇縣作坊一個月的利潤才五十兩。


    這是近三成的虧損啊!


    顯金端起蓋碗茶,克製地淺啜兩口。


    就作坊目前的狀況看,他們真的有這個底氣承擔二百八十兩的虧損嗎?


    “提現銀嗎?”


    董管事焦急,“票號臘月二十八關門,正月十五開門,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李三順師傅迴來了嗎?”


    顯金放下蓋碗茶。


    董管事點頭,“預備明日迴來,他倒是一直想給三爺請安。”


    “三爺呢?”顯金皺眉。


    董管事悶了悶。


    好吧,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戀愛腦不是去吃喝,就是去拉撒了。


    “把三爺綁…”顯金吞下“綁”字,“把三爺請到鋪子去。”


    顯金又問,“酒?還是茶?”


    董管事沒明白。


    瞿老夫人搞來的這個耳目,業務能力堪憂啊——當總助還要再修煉幾年啊。


    顯金耐心,“李三順師傅是愛喝酒?還是愛喝茶?”


    董管事想了想,“茶吧!頂尖的造紙師傅不能多喝酒,酒喝多了,雙手要抖,撈紙時就容易不勻稱。”又笑道,“昨天我到鋪子,見有好幾個包漿茶筅,茶漏、茶勺、茶匙俱全,李師傅約莫還是個中高手。”


    嗯…


    雖然不能當總助,當個總經理秘書還算稱職。


    顯金點點頭,念及兩宋時茶藝盛行,點茶風雅,便道,“在田黃溪邊找一間雅致的茶舍,挪兩盞紅泥小爐,準備些許鹽漬花生、小黃柑、紅棗,備三個攢盒的糕點,把三爺珍藏的茶帶去,再請個茶百戲的高手。”


    “賬就從公家支。”


    預算應該能控製在七百七?


    現代在江邊搞個圍爐煮茶,也搞不到小一千吧?


    “如果實在超支,寫個憑條從三爺的私賬走。”顯金心裏盤算,“等賺錢了,立刻把錢補迴私賬。”


    企業想做大,絕不能公賬私賬不分。


    前世她做完第n次手術後,她爸公司的財務姐姐來看她,為逗她笑,神情誇張地說,“…你猜我見過最離譜的賬是啥?”


    “賬目明細寫的,給老板小情兒租房子四千三百塊!”


    “我的個媽!我趕緊跑了!我怕我再不跑,老板先進去,下一個就是我!”


    她笑得不行。


    半年後就聽說那家公司垮了。


    待董管事複述一遍走後,顯金換了身粗布短打火急火燎向作坊趕,正好在門口遇見陳敷。


    “沒吃飯吧?”


    顯金搖頭。


    陳敷手裏拿著兩個油浸紙包,遞給顯金,“…猜你就沒吃飯!小稻香的蔥香豬肉包,好吃著!”


    顯金笑了笑,伸手接了,便跟在陳敷後麵進了作坊裏頭。


    上迴她到鋪子來,隻在外部的店肆看了賬本,沒進裏來。


    造紙說一千道一萬,是純手工藝活兒。


    靠的是原料的篩選和匠人手上的技術。


    她一個外姓女人,獨自去工坊不太合適,怕別人誤以為她有偷師之嫌。


    跟著陳敷,就名正言順。


    作坊周二狗在,鑰匙一打開,撲鼻而來的水汽、濕熱還有草木獨有的泥土腥氣。


    幾個碩大的水缸子、數十張竹簾、縫隙透露出歲月痕跡的石槽…裏麵冷冷清清的,上迴在長橋會館裏見過的幾位姓鄭小哥都百無聊賴地坐在水槽邊,嘴裏叼著根狗尾巴草。


    周二狗一巴掌打在其中一人後背,“少東家來了!”


    幾個人忙提起身,先朝陳敷行個禮,再朝顯金鞠一躬。


    喲嗬。


    這躬鞠得可真瓷實。


    快九十度了吧。


    “臘月年關,坊裏工少,李師傅又沒迴來,掌舵的人不在,大家夥也不是故意偷懶的。”周二狗連忙解釋。


    陳敷擺擺手,“別提了,寒冬臘月,年節將至,誰想出工?狗都不想上工!我要不是…”


    陳敷看了眼顯金,“我這時候還在小稻香吃八碗呢!”


    說實話,前世患有先心的顯金一直以為自己沒機會雞娃。


    不曾想,老天待她不薄啊!


    重來一世,竟賜予了她無痛雞娃,哦不,雞爹的機會!


    顯金悶了悶,“先去庫房看看。”


    資金緊張的時候咋辦?


    可收迴外債,可銀行貸款,可發行債券。


    這些,都沒有。


    那他們還剩一條路可以走:


    清倉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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