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第193節:李廣利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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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據一家幾乎蒙難,隻留下尚在繈褓中的一個嬰孩,這個嬰孩長大後,榮登九五至尊,把他的爺爺劉據封為“戾太子”,以此為祖父鳴冤。


    內心最為痛苦的仍然是劉徹,死去的人不會再有痛苦與憂愁,而活著的人卻還是要硬生生地受著折磨。


    當他看到皇後,兒子,兒媳,孫子,孫媳,眾多臣民冷冰冰的屍首時,他的怒火終於煙消雲散,襲上心頭的是深入骨髓的痛。


    他多希望這隻是一場夢而已,但是揉揉眼睛,它卻不是。


    燭光慘淡,夜色凝重。


    劉徹屏退眾人,他睜著老眼瞄了眼戾太子,隻見戾太子他麵容安詳,嘴角似乎還有一絲笑意,隻是毫無血色,他顫顫巍巍聊起袍子,盤起雙腿,一屁股坐在了戾太子的棺樽身旁。


    劉徹斟了兩杯酒,端起其中一杯,他的手稍微有些顫抖,飲之前,他用有點沙啞的聲音說道,“太子啊,朕前陣子忙於國事,身體日差,不願見人,咱爺倆有好些日子沒見麵了吧,今兒啊,咱爺倆來好好喝幾盅。”


    劉徹一飲而盡,又將剩下一杯倒於地上,然後又艱難地將兩杯斟滿。


    他想象著太子往昔陪侍左右之時,這個孩子總是小心翼翼,雖說爺倆有諸多抵觸,不過他卻總能盡量不冒犯自己。


    “太子啊,朕的第二杯酒可是有來頭的,你七歲立為太子,至今已有三十八年矣,朕知道你聰明仁慈,輔朕軍國大事,士民有口皆碑。朕敬你一杯!”


    劉徹又是一飲而盡,當他將另外一杯倒向地下的時候,卻仿佛看見活著的太子又在跟他說笑。


    他不禁老淚,他揩了揩,心底竟然有一個聲音在說,如果太子能活著,我願意把皇位傳給他。


    他淒慘的笑了笑,笑中帶著自嘲。


    “皇位?國家?”他邊斟酒邊冷笑著搖頭,當他飲盡第三杯時,他嚴厲地訓斥道,“太子啊,你不孝啊,朕這萬裏江山,將來不都是你的麽,你為何不能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他嗓子沙啞,激動地劇烈咳嗽起來,“這些本不算什麽,父皇也沒有幾年了,你有這個想法並非壞事,可是你,可是你可知,你卻做了件更為不孝的事,”他扔下杯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局促不安地背著手在殿中來迴地踱步,那是他教育太子時最習慣動作,在太子誦讀先賢文章時,劉徹甚至會跟著搖頭晃腦,“你不孝,你比你的父皇先走了,你這個不孝子,你怎麽能扔下你的父皇,先走了呢?”


    劉徹再也抑製不住,高聲痛哭起來,他的心就像刀在刮一般,痛得撕心裂肺。


    侍從們都不敢打擾劉徹,隻能看著這位老人一次次錘著自己胸膛,一次次痛徹心扉的大哭。


    劉徹在皇後,太子,皇孫等親人的棺樽前時而踱步,時而坐下,時而痛哭,時而絮叨,可是無論他說什麽,怎麽哭,他們都聽不見了。


    也許太累了,喝了不少酒,劉徹竟沉沉睡去。


    當劉徹再度醒來時,已經在寢宮中,他現在頭痛欲裂,這種感覺似曾相識,那還是在霍去病暴亡的時候。


    他喝了盞醒酒湯,便披衣起身,走向禦案,以劉徹的經驗,忘記痛苦的辦法便是強迫自己沒有時間去痛苦。


    他病居甘泉宮,已有多日未理朝政,連大臣送來的折子都懶得看。


    現在他撿起案頭上的奏折,準備細細地閱覽,他發現長安發生這麽大的事,卻鮮有大臣敢對此事進行議論。


    如果不是前些天親身經曆,光看奏折,你還會以為長安一直平靜如常,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劉徹從中隻找到一篇並非大臣的奏折,這篇奏折他之前看過,是基層小吏壺關三老的上書,書中勸解他們父子關係,意思是太子遭受江充□□,起而殺充,釀成大錯,可是即便犯了錯,畢竟是自己的血脈,是大漢的繼承人,不能逼他逃亡,而應速速召其迴來待罪建章宮。


    劉徹此時重讀這篇奏折,真是後悔異常,他當時若聽了壺關三老的意見,何至於斯?


    可惜他沒有,劉徹召集大臣,布置完所有的善後工作,又陷入了沉思。


    太子死了,他麵臨著又一個重大的問題。


    誰可為繼?


    他的幾個兒子,他最中意的幼子劉弗陵,年紀不過三歲。劉徹當然明白這是個嚴峻的命題,自己已是風燭殘年,隨時有撒手人寰的可能,若讓劉弗陵登位,就必須給他物色顧命大臣。


    但是劉徹的這些事情隻能暗中做,他不能讓臣子們發覺,以免滋生更多事端。


    劉徹不動聲色,大臣們也不笨,暗中也在未雨綢繆。


    隻是讓大家沒想到的是,新的儲君之戰中會讓劉徹輸掉一次戰爭,損失一員大將。


    征和三年(前90年),三月,為了匈奴人複起的囂張氣焰,劉徹派李廣利,巫蠱之禍中受益的商丘成,馬通分兩路領兵出擊匈奴。


    主將李廣利不擔憂出征,卻擔憂另一件事---------儲位。


    在出征前,他當著前來送行的丞相劉屈氂說道,“願君侯早請昌邑王為太子,如果昌邑王將來登基,您也不用擔心前程了。”


    劉屈氂不是傻瓜,他欣然允諾。昌邑王劉髆是李廣利的外甥,一旦劉髆成為皇帝,他李廣利就是國舅爺。與國舅爺交好,為儲君出力,將來自己的待遇自然也不會差。


    李廣利得到丞相的允諾,自然安心地領兵出關。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他走之後不過兩個月,劉屈氂就出事了,確切地說,他與李廣利被人告了黑狀,告密之人把他們在渭河上共謀立昌邑王為太子的話告訴了劉徹。


    劉徹當然不能不重視,共謀之人必須得到嚴懲。


    在沒有替未來的太子選好合適的顧命大臣時,他不允許任何人在這方麵作非分之想。


    六月,劉屈氂腰斬於東市,其妻子梟首,而李廣利在京的家眷全部下獄。


    消息傳到前線的李廣利耳中,頓時坐臥不安。


    他的屬吏向他獻策,他認為為今之計,隻能在前線立功,才能將功贖罪。


    李廣利為了救家人,隻能采納,於是連日冒進,在郅居水打敗匈奴左賢王,斬殺一員匈奴左大將。


    李廣利認為這點功勞還不保險,遂下令準備直搗黃龍,深入匈奴腹地作戰。


    李廣利想到勝仗,可心思又受妻兒牽絆,終日憂心忡忡,愁眉不展。


    這讓李廣利的軍中長史陷入恐懼,他擔憂主帥不能全心作戰,敗於匈奴。於是,他找來幾個帳中同僚,希望他們意識到危險,把李廣利綁迴長安,省的把性命丟在這連鬼都看不到幾個的地方。


    屬下們還沒動手,李廣利就知道了長史的主意,他將長史抓來,就地正法。


    沒想到,這件事情卻引起軍心不穩,士兵們士氣低落。


    李廣利被迫引兵推至燕然山,並在此安營紮寨,休養士氣。


    是夜,匈奴單於率領五萬騎兵尾隨而至,此時的匈奴單於名叫狐鹿姑單於,他的父親且鞮侯單於死於太始元年(前96年)。


    狐鹿姑單於沒有跟漢軍過幾招,見到眼前的漢軍,就像獵人看到獵物般,兩眼放光。他命人在漢軍前進挖好塹溝,等到一切準備好的時候,他便下令騎兵從後衝擊。


    漢軍本就士氣低落,防備鬆懈,如此一來,死傷甚眾,漢軍向前逃命,卻紛紛陷入了壕溝之中,這其中就包括李廣利。


    狐鹿姑單於很看重李廣利,當他投降的時候,狐鹿姑單於親自為他鬆綁,拍著他身上的塵土,拉著他的手。


    李廣利到達單於庭,獲得了極大的優待,後來得到消息說李廣利的妻女已經被劉徹誅殺,狐鹿姑單於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李廣利。


    李廣利得到的厚待讓服務匈奴的衛律十分眼紅,幾年之後,衛律趁狐鹿姑單於臥病,以胡醫誣陷李廣利,狐鹿姑單於聽信讒言,下令處死李廣利。


    李廣利死前留下一句狠話,他說,“我死必滅匈奴。”


    李廣利死後沒多久,匈奴遭受天災,狐鹿姑單於以為這是李廣利的詛咒受致,特地為李廣利恢複名譽,享受香火。


    受李廣利降匈影響,公孫敖,趙破奴一並被處理。


    李廣利的失利,最終讓劉徹重新打量自己多年以來的伐匈策略,打量的結果是,出台了謝幕前最為有名的一份詔書,也是中國曆史上首份此類型的詔書-----皇帝罪己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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