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平定齊國後,鮮花和掌聲如潮水般湧來,現在的他,隨便走到哪裏,都能引起轟動,他成了一代偶像,世間楷模。


    什麽蓋世奇功,千古名將等等之類的讚語不絕於耳。不管是別人奉承也好,真心話也好,韓信,確實當的起這些稱讚。在糖衣炮彈麵前,韓信變得自滿起來。


    滿招損,謙受益。我們不能責怪韓信。捫心自問,在巨大的成功麵前我們自己能擺正心態,不驕傲,不自滿嗎?我們今天迴過頭來看曆史的時候,可以批評韓信不該自滿,但是各位想過沒有,如果換作我們自己,我們又會怎樣?韓信也是人,他無法擺脫人間煙火,世俗名利,很多人認為他的悲劇在於他的自滿,而我卻不這麽看。難道他的功勞還當不起那頭上那個王字嗎,難道他不能以己為榮,稍微的驕傲自滿嗎?自滿得死,不自滿也得死。他的悲劇不在於他自身思想觀念的變化,而在於封建製度的弊端,在於專製社會的陰暗。


    韓信從一個被無數人恥笑的市井之徒成為名震天下,手握重兵的大元帥,這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榮耀,又是何等的不易。


    一路走來,他品嚐過艱辛,他品嚐過寂寞,他更品嚐過痛苦。他發誓絕不做人下人,他發誓要一舉成名,他發誓一定要建功立業。他都做到了,按理說,他應該滿足了,應該欣慰了。


    可是,人永遠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麽,做一個普通老百姓的時候,可能隻想有碗飽飯吃就好,等能吃飽飯的時候又想著吃肉,等吃上了肉又想風光,等風光了又想要權,等有了權又想成仙…


    我們的祖先對人性早就有過深刻的總結,而且為此創造了一個非常貼切的詞,這個詞就是欲壑難填。


    韓信以前的夢想隻是做個大將軍而已,而現在他有了更高的追求---做諸侯。


    對,做諸侯,做統轄一方的諸侯。韓信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激動的幾乎無法入睡。


    對於此時的韓信來說,做諸侯其實很容易,看看他打下的遼闊土地,看看他手裏的部隊,如果他願意,他隻需要召開一次新聞發布會,當眾宣布自己為齊王,這就夠了,沒有人可以反對,也沒有人能夠反對。


    楚漢之際,無數先輩梟雄就是這麽幹的。


    但韓信還是沒有這樣做,自立意味著與漢軍決裂,與劉邦決裂。他不願意這麽做,他始終將漢王的恩情記掛在心,劉邦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想做個忘恩負義之人。


    他的心意是好的,但是他的做法是錯的。


    古時候的人們,都有這麽一種思維,你的欲望不能由你直白的說出來,你自己說出來就是不謙虛不穩重甚至不要臉,會招人一片罵。


    韓信隸屬於劉邦,他的部隊扛得是漢軍旗。作為部下,自己請封為王,很創新也很反傳統,可這是部下該幹的事情嗎?


    韓信不了解劉邦,更沒有細細的去考量其中的得失,巨大的榮耀已經衝昏了他的頭腦。他頭腦發熱的認為劉邦大度到可以接受他任何要求,無可否認,劉邦是很大度,但他的大度也有限度。


    古時候,自請封王,是一種變相的犯罪,這種犯罪行為有個很冠冕堂皇的學名叫作僭越。


    作為臣子,幹你本分外的事情,就僭越了,罪可致死。


    可想而知,劉邦收到韓信請封為假齊王(代理齊王)的書信時會多麽的不爽,劉邦再聯想起以前韓信給張耳請封為趙王那件事,融會貫通,他似乎有點了明白了:原來韓信所做的一切,是在給自己稱王鋪路。


    韓信想稱王,卻惴惴不安,遮遮掩掩,隻請封做假齊王,而且還準備好了一套說辭,他的真實目的是試探劉邦。


    作為一個老狐狸般的政治家,在劉邦看來,這些說辭純粹就是三腳貓的功夫,他真正想要得到什麽,劉邦一眼就看出來了。


    寡人困在這裏,日夜盼他來相救,他居然還要請封為王。劉邦心中已是怒不可揭。


    正當劉邦打算把來使臭罵一頓,打發迴去的時候,張良陳平在邊上心照不宣地踩了踩漢王,張良又對劉邦耳語道:如今我方不利,怎麽能管得住韓信稱王呢!倒不如順水推舟立他為齊王,好好對他,以防生變。


    好在劉邦的長處就是很會打圓場,張良這麽一說,他立刻明白過來:韓信現在手握重兵,占有北方大片土地,如果不滿足他的要求,那很容易出事。


    於是,他故意高聲大罵道:男子漢大丈夫,要當就當真王,當什麽假王!


    劉邦的脾氣在軍中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平常他喜歡亂罵人,罵起人來完全不顧自己的身份與形象,一來二去,屬下早已習以為常,所以韓信來使並沒有留意劉邦一前一後的神色及語氣變化。


    為了籠絡住韓信,劉邦鄭重其事地派張良親自前去宣封,以示恩寵。


    見著齊王大印,韓信終於喜笑顏開,本想會惹怒漢王,沒想到還被封為名副其實的齊王。


    韓信端詳著齊王大印,心中不免感慨:漢王待我真的不薄啊!我這一生能遇到這樣的明主,死而無憾了!


    因此,韓信更加堅定了不背叛這位恩人的決心。


    可是,在劉邦的心裏,韓信請封的時候劉邦就已經把他列入了背叛者的黑名單。劉邦這樣想不無道理,人心險惡,誰知道韓信到底在想什麽,在那個你死我活的年代,他今天能稱王,明天就可能弄死你。這種事情劉邦見得不要太多!


    古人講:聽其言,觀其行。劉邦從韓信的行為作出正常的判斷,本是無可厚非。


    兩方都情有可原,兩方都無可厚非,但最後的結果卻令人扼腕。權力鬥爭是你死我活的遊戲,既然玩了這個遊戲,不管你的本意如何,結局隻有一個,要麽你死,要麽我亡,別無他途!


    明知道這個遊戲這麽可惡,為什麽那麽多人還要去玩?


    有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被人拖進去,有的卻是挖空心思削尖腦袋自己鑽進去。比如韓信,他沒有與劉邦爭權的意思,可劉邦卻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威脅,既然你要稱王要統兵,那麽你自覺不自覺的就要分掉別人的權力,這是當權者最不能容忍的。


    權力是能讓人上癮的毒品。


    既然如此,有沒有辦法避免呢?


    答案很簡單,有,有辦法,治療所有專政弊端,治療權力鬥爭毒瘡的辦法有且隻有一個--民主法治。


    民主法治是個現代詞語,古人是沒有這種概念的。學習曆史的目的最終也是為了宣揚對的,摒棄錯的。先人犯的錯誤我們不能再犯,先人有的優秀傳統我們繼續發揚。


    既然看到了專製的弊端,那就不能再犯。


    隻有徹底剝奪所有個人和集體的生殺大權,把人的生命交給以民主為基礎的法製。如果我們要跳出興亡周期律,跳出幾千年來鬥來鬥去的權力遊戲,也隻有這個辦法,除此之外,都是死路一條。


    我們的先人是無法實現了,隻能希冀於我們和我們的後代的努力吧。


    韓信大營洋溢著一片歡騰之時,楚使武涉來訪。


    不用問,都知道楚霸王派來做說客的。韓信心裏很清楚武涉的來意。


    按理說,他剛剛受了劉邦的恩惠,跟楚使應該沒有見麵的必要,可是他還是見了:人家大老遠跑來做說客,見一下無妨,他說什麽不聽就是了。


    韓信在政治上的能力的確讓人不敢恭維,既然都打定主意不聽,又何必見麵,周圍全是劉邦的耳目,萬一傳到劉邦耳裏,他會怎麽想?不管你跟楚使談什麽,隻要劉邦耳目稍微添點油加點醋,劉邦就得多一份戒心。


    韓信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沒想到這個問題。所以他見了武涉,聽他羅嗦了一大通,最後迴給人家一句話:不用說了,漢王對寡人恩重如山,而霸王卻視寡人如無物,寡人不會背叛漢王的。


    楚霸王第一次派人做說客,就宣告淒慘地失敗。


    武涉走後,蒯徹馬上入帳,給韓信仔細的分析了當前的形勢,跟武涉意思一樣:靜觀其變,三分天下。


    韓信同樣沒有采納蒯徹的意見。


    蒯徹的政治投機宣告徹底失敗,為了明哲保身,他離開韓信,裝瘋賣傻。


    同年七月,英布也完成了由人臣到諸侯王的蛻變,他被劉邦封為淮南王。


    項羽派人拉攏韓信失敗,糧草又快要用光,韓信又舉兵攻楚,楚軍已經到了舉步維艱的境地,他焦慮不堪,又苦無良策。這個時候,劉邦在張良陳平的建議下,派能言善辯的侯公前去講和,其實,講和是假的,目的是迎迴太公和呂雉。


    項羽已經被劉邦耍過很多次了,可這次他還是上當了,能怪誰呢?


    項羽答應了。


    為了表示和平的誠意,項羽將關押了兩年的太公和呂雉放迴,楚漢經過反複的談判後,與公元前二零三年九月,達成和平協定。


    史稱“鴻溝之約”,雙方以滎陽東南二十裏外的一條鴻溝為界,東為楚,西為漢,鴻溝也是象棋中楚河漢界的由來。


    如果這是結局,那這個結局很美滿。


    可惜它不是結局,既然不是,那麽劉邦與項羽之間,注定要倒下一個,而倒下去的那一個,將永遠定格成悲劇,讓人們世世代代惦念不休,哀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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