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城向南,有一座高山斷崖,名斷魂崖。


    斷魂崖因地勢陡峭險峻,常有常山獵戶藥農等因不慎跌落山崖,屍骨無存;且由於斷魂崖地理位置特殊,每有山風唿嘯而過,林濤卷雲海,都會發出幽咽嗚鳴的聲音,仿似惡鬼哭泣哀嚎一般,到了夜深人靜之時,尤為滲人,即便相隔數裏都能聽到。


    常山百姓都說這是那些不慎跌落山崖的冤魂不甘喪命,前來找尋替身了,斷魂崖前人斷魂,那些冤魂唯有找到替身,才能投胎轉世。久而久之,斷魂崖之名就傳播開來,倒成了常山一個不大不小的景點,常有外地人慕名前來斷魂崖欣賞那詭譎而又大氣的自然天籟。當然,對於所謂的冤魂索命,大家都是嗤之以鼻!


    但不管怎麽說,斷魂崖地勢險峻,頗為危險,所以常山百姓沒事很少去斷魂崖,尤其是月黑風高的夜晚!


    但現在,卻有兩人一前一後,伴著山風夜色,悄無聲息的落在斷魂崖上,而後在林海山石之中穿梭不休。


    在追逐的過程中,後方一個黑影的雙手恍若撫琴弄瑟般不斷揮動,真氣化形,劍意磅礴,揮灑而出,前方巨大的林木山石不斷倒塌破碎,轟鳴之聲不絕於耳。


    但前方那抹黑影則如輕盈的蝴蝶,身形飄忽不定,每每都能於千鈞一發之際躲開後方密集如雨的劍氣和倒塌的樹木,且保持速度不減,所以兩人間的距離不但沒有縮近,反而有愈拉愈大的趨勢。


    但後麵的人影看似絲毫不急,閑情信步,白衣絕然,依舊揮灑著劍氣,綴著前麵的人影。但若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前麵黑影看似在森林中亂躥,占據先機,但實則在始終在朝山頂前進,無法擺脫後麵白衣人影的劍氣。


    等再纏鬥了半晌,前麵的黑影仿似終於發現的不妥之處,惱羞成怒,身形不斷變幻,嚐試向左右兩邊突圍,看似想避免被逼上山頂,但後麵白衣男子的劍氣仿若一張巨網一般,籠罩著數十丈方圓的天地虛空,無論其多麽努力,也無法擺脫白衣男子劍氣的束縛,徒勞無功,漸漸被逼上山頂。


    斷魂崖的山頂,有一片十數丈方圓人工開鑿出來的開闊平台,上麵修建有六座雅致精美的涼亭閣樓,其內裝飾華美精致,臥榻桌椅一應俱全。


    其餘三個方向,則是雲霧繚繞數百丈高的懸崖,雲霧籠罩之下,涼亭閣樓若隱若現,如似仙境;山風徐徐間,崖下雲海翻湧不休,幽咽之音不絕,恍若閨閣女子思慕情郎素手把琴弦的哀怨纏綿,別有一番風味。


    正是這樣的美景,才使得斷魂崖頗有盛名,這些涼亭閣樓,也是常山權貴富商出資修築的觀景休閑之地。


    正因為如此,斷魂崖的山頂除了北邊一條下山之路外,其餘三個方向,都是懸崖絕境!


    所以,當兩個黑影先後踏上斷魂崖山頂時,就意味著這個山頂,隻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白衣男子守著北邊唯一一條下山的通道,看著山頂已然逃無可逃的黑影,清朗無鑄的聲音響起:“韓世伯真有雅興,三更半夜帶著小侄來這裏賞雲海攬山嵐!”


    “嗬嗬,賢侄也是雅興不淺,不在天涯海閣隨劍絕前輩習武,竟有閑暇追著我這個老頭子滿山亂躥!”


    韓嘯川看著眼前這個身著月白長衫,月華為神,星輝為骨,似聚天地精華為一體,人榜排名第五十九,人稱無痕公子的常山天驕子,深深歎了口氣,繼而臉上擠出一抹笑意:“不知賢侄是什麽時候迴來的,怎麽不通知世伯一聲,世伯好給你擺個接風宴啊!”


    “不勞世伯破費,無痕這次迴家也隻是小住幾天,等除夕過後,就要迴閣隨師傅修行。”蕭無痕淡淡道。


    “嗬嗬,年輕人嘛,以修習為重,不像我家那混小子,和你年紀差不多,卻整天都惦記著玩!”韓嘯川嘿嘿笑道,眼眸深處閃過戲劇不可察覺的殺意和痛苦:“真羨慕蕭老弟能有你這樣一個兒子,真希望下輩子不要再碰到他那種不求上進的混小子!”


    聞言,蕭無痕儒雅俊逸的臉上露出一抹不忍和怒意:“想來下輩子,世兄也不想碰到你這樣的父親!”


    “看來你都知道了?”韓嘯川麵色不變,隻是眼中多了一抹森然。


    “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不少!”蕭無痕長歎一聲,道:“我輩江湖人,為人做事雖然不循章法,不遵規矩,隻求一個自由自在,逍遙無羈,但說到底,人之為人,終歸要有一個底線,世伯,這也是我最後叫你一聲世伯,人在做,天在看,你是會下地獄的!”


    “哈哈……底線……下地獄?”韓嘯川眉頭微挑,臉上扯出一個癲狂肆意的笑容:“何為江湖人,我輩江湖人求的不就是“天地為樊籠,霜天競自由”嗎?佛門求解脫,道家求逍遙,儒家思無邪,但求來求去,終究還在這個天地樊籠之中,講究一個”舉頭三尺有神明”,依舊心有敬畏,不得大解脫,大逍遙,束手束腳。”


    “我求大解脫大逍遙,天地萬物於我塵埃,天地萬物於我為山石,天地萬物於我為風雷,皆是可用便用之,可棄便棄之,可殺便殺之,無情無性,無愛無恨,樊籠於我,自不存在,殺個把人,又算得了什麽?”


    “況且,殺妻滅子以求逍遙自在,這春秋江湖,又不是沒有人做過,百年前,七絕散人孟繁秋,為證心中大道,拋妻棄子,任其被仇家所殺;七十年前,大雪山老怪程無度,為修《三殺度天功》,殺妻殺子殺友,求超脫無上;五十年前,快雪山莊劍無情,為練《滅情寶鑒》,弑父殺師,將快雪山莊滿門誅絕,以求無情無欲!其手短之殘酷狠毒不下於我,反而成就了聖人大道,可見大道萬千,不分正邪好壞,隻分對錯,不是嗎?”


    “所以,他們雖然成就了聖人,橫行逍遙一時,但最終都落了個悲慘寥落的下場。七絕散人孟繁秋被刀尊段清凡廢去丹田竅穴,打落凡塵,淪為乞丐,最後被活生生餓死;程無度被爛柯寺的的無覺聖僧鎮壓在琉璃塔中,日日夜夜承受爛柯寺《伏魔度魂經》的神魂洗練,以贖其罪;劍無情被真武宗的攬月尊者陳攬月以陰陽散手震碎全身經脈,淪為廢人,最後被快雪山莊莊主的遺孤,刺了六百三十五劍,一劍祭一冤魂,六百三十五劍,祭快雪山莊死亡的六百三十五條冤魂,生生將劍無情淩遲而死。”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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