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息後,杏花樓廢墟之中,忽然伸出一條胳膊,滿是淋漓鮮血和土灰煙塵。


    而後悉悉索索的聲音越來越響,一個狼狽襤褸的人影從廢墟中爬了出來,正是慕雙言。


    好似從廢墟中爬出已經耗費盡了全身氣力,慕雙言雙臂撐住地麵,幾次試圖站起身子,但始終功虧一簣。


    “嗬嗬,沒想到我慕雙言也有今天……”


    苦笑一聲,慕雙言放棄了努力,不顧形象的趴在地上喘著粗氣,額際虛汗涔涔,順著布滿汙漬塵灰的臉頰淌下,留下一道道清黑的斑駁,恍若一頭喪家之犬。


    “喪家之犬嗎?”


    慕雙言自嘲一聲,曾幾何時,這個詞從來都是他對別人說,沒想到今天竟然淪落到自己頭上。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到頭來還是這句他以前認為無能之輩牢騷滿腹的話語最是應景應情。


    “嗬……”


    慕雙言喉頭發出怪異嘶啞的聲音,努力片刻,終於支撐著站起身子,而後順著一條偏僻的街巷,扶著牆壁,踉蹌而行,每走數步,其喉嚨都會發出如破爛風箱般的聲音,眼耳口鼻間鮮血涔涔,一路行,一路鮮血淋漓。


    雖然明知道這樣會給對方留下明顯的線索,但他現在卻實在是無能為力,“幽蘭升魔功”的後遺症對他這種非精善佛陀金剛體魄之人而言,後果尤為嚴重。


    若非不得已,他也不會使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但攸關性命,也由不得他猶豫不決。


    他現在需得快點離開,雖然他利用白羽等人的思維誤區,先以雷霆之威重創對方,而後順理成章的讓對方以為自己逃跑。


    實則他壓根就沒離開,隻是用秘法模擬了四道氣息迷惑對方,調虎離山而已。


    以白羽等人的精明,很快就會意識過來,到時候若他還未能逃離,等待他的就真的隻有死路一條了!


    這絕非什麽危言聳聽,若他隻是一個人人厭惡的人口販子,說不得還有什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機會,以蕭家在常山的勢力,足以保他一命。


    可惜,他是邪魔九道之一九幽魔宮的人,這就注定了他生是九幽的人,死是九幽的鬼,沒有立地成佛的機會。


    自古正邪不兩立,雖說江湖上沒有絕對的敵人朋友,隻有永恆的利益,背地裏正邪勾結之事也不是沒有,一旦被發現,向來為江湖同道所嗤笑詬病,裏外不是人。


    但不管背地裏有何齷齪勾當,明麵上卻不得不得敬而遠之,口誅筆伐以彰清白。


    這是江湖約定俗成的規矩,一旦有人越線犯規,丟的不僅僅是臉麵,還有利益。


    所以,自從他用了“遮天手”和“幽蘭升魔功”這兩門九幽核心弟子才有資格學習的功法後,就意味著他和自詡正道的蕭家走到了對立麵,蕭家也絕不會違眾怒以庇護於他。


    就算蕭家有這個魄力,但九幽也絕不會放過自己。


    對於叛徒,九幽向來秉持誅絕殆盡的態度,一旦被活捉,三刀九洞、蟲豸噬身之流隻是小兒科,九幽一百零八種刑殺弑身之法,足以讓一個鐵血豪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所以,正如慕雙言先前所說,他沒有良禽擇木而棲的資格。


    因為他本就在高山之上,這座高山,上山容易下山難!


    當然,邪魔之途,從來都是肆意妄為的自私自利之人,弱肉強食,他也斷不會為了宗門利益而犧牲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並沒有利用“幽蘭升魔功”來直接逃命,“幽蘭升魔功”特征明顯,威力強橫,很容易識別,隻要往人群中一站,足以讓九幽安插在常山的其他人得知消息。


    但這樣一來,他就會淪為眾矢之的,被所有自詡正道或意圖討好蕭家之人盯上,屆時他就真的十死無生了。


    所以慕雙言才演了這麽一出,雖然依舊是九死一生,但相比先前的十死無生,多了一條生路不是?


    慕雙言此時也是後悔無比,若非他自恃修為和才智,太過輕視周承玄,沒有安排後手,也不致落至如斯絕境。


    “好在……隻要再堅持片刻,穿過前麵那條巷子,就會進入西城區著名的煙花柳巷,屆時魚龍混雜,隻要能換身幹淨衣服,掩人耳目,或就能逃出生天。”


    想到這裏,慕雙言的眼裏不禁閃過一絲希冀。


    扶著牆壁,慕雙言每走一步全身都會顫抖一下,喉嚨間發出沉重的嘶吼聲,仿似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但那股求生的渴望,始終支持著他沒有暈厥倒下,慢慢向前行去。


    ……


    “這麽大動靜,是什麽人在這裏打鬥?”


    摸著鼻子,唐笑風看著狼藉的杏花巷和充斥著無窮磅礴勁氣的廢墟,神情凝重道。


    縱然打鬥已經結束,但殘留在廢墟中交織的拳意劍罡掌勁,依舊令他膽顫心驚。


    環顧一圈,唐笑風自然發現了小巷中殘留的血汙痕跡,猶豫著該不該追上去。


    他原本和餘味、王鍾等人在清風樓喝酒,四人本著痛宰肥羊的打算,壓根就沒給唐笑風省錢,整整點了四壇清風樓最著名的竹葉青,要了一大桌子下酒菜,不亦樂乎飯桌上,不醉不歸杯酒間,四人喝得是酣暢淋漓。


    幸而常山城的物價也不算離譜,四壇竹葉青和一桌子飯菜還不足以讓唐笑風破產,但卻讓他心痛不已。


    原本他是打算化悲憤為食量,好吃喝個夠本,然而看著四個抱著酒壇不鬆手的“酒鬼”,他也隻能作罷。


    畢竟,還得留一個清醒的人買單結賬不是?


    毫無疑問,四人都喝了個酩酊大醉,好在酒樓的掌櫃對他這位慷慨解囊的主顧頗為有好感,也認識王鍾等人,所以囑咐小二幫忙將四人送迴了平安鏢局,累得那位隻會兩手莊稼把式的店小二氣喘籲籲,臨走時還對他這位沒打賞幾個小錢,隻報以燦爛笑容的摳門鬼憤憤不平地嘟囔了幾句。


    將四人安頓好後,唐笑風又折返迴清風樓,將遺落在酒樓的佩劍等物取迴。


    正準備返迴平安鏢局時,忽然聽到巨大的響動,於是好奇心作祟之下,就看到了眼前這幅場景。


    “難道是蕭家對慕雙言動手了?”


    唐笑風略一思忖:“對,也該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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