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李成華在府中得到消息,小月仙樂坊的車夫馬小武找到了。


    李成華匆匆趕迴內衛官衙,直接來到審訊室,隻見中間的鐵椅子上綁著一個瘦高的年輕男子,目光驚恐,正老老實實迴答審訊官的問話。


    審訊官見都統到來,連忙上前行禮,“啟稟都統,他們在陳倉縣改為坐船前往隴右。”


    李成華點點頭,難怪王潛沒有發現對方行蹤,原來對方改為坐船了。


    “還有什麽重要情報?”


    “啟稟都統,此人知道館主的情況和住址!”


    李成華精神一振,“館主什麽情況”


    “館主叫做康士柏,是康國大光明寺的教士,年初從洛陽過來,他在洛陽那邊發展了不少信徒,這個馬小武也是他的信徒,他熬不住打,才交代出來。”


    李成華有特殊的職業敏感性,對方居然不是商人,而是一個傳教士,這個案子恐怕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這個館主住在哪裏?”


    “住在新昌坊。”


    李成華當即令道:“讓車夫領路,找到館主的住處!”


    半個時辰後,三百名內衛士兵包圍了新昌坊的一座宅子,宅子緊靠青龍寺,可以說隻有一牆之隔,大概占地一畝半,去年被人買下來,又重新翻修。


    從外觀,李成華立刻發現了宅子的與眾不同,這座占地一畝半的小宅子竟然是一體的,而且屋脊上有三座小蹲獸和唐朝的不一樣,它們竟然是三個小人。


    或許這是康國的風格,李成華沒有深究,她隻是感覺這座宅子裏麵的空間很大,隻有一間大屋。


    宅子裏似乎沒有人,士兵們直接撞開了院門,衝了進去了,片刻,一名校尉出來稟報,”啟稟都統,裏麵沒有人!”


    李成華走進了院子,抬頭看了看屋子的大門上方,掛牌匾之處掛著一個鐵鑄物,一個鐵環上並列掛著三把劍,一看就是西方的劍,又尖又細,李成華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標誌,不知道是什麽寓意?


    走進大門,果然不出她所料,裏麵是一個很大的廳堂,還有柱子支撐,整個一畝半的宅子基本上就是這座大堂,後麵還有幾間小屋。


    “都統,這似乎是一座寺院?”虎賁中郎將周驍道。


    李成華點點頭,這確實是一座寺院,而且是祆教的寺院,它供奉的是火。


    這時,李成華忽然發現供奉的火焰雕塑上方也有鐵環並列著三把劍,這是今晚第二次見到了。


    很快,士兵搜查結束,隻發現有幾百貫銅錢,其他沒有發現任何物品。


    “等一等!”


    李成華眼角感覺金光一閃,她終於發現異常了,命令士兵道:“上去把供奉的鐵環三劍取下來!”


    鐵環比較高,幾名士兵搭人梯把它取下來,士兵驚唿道:“它竟然是黃金鑄造的!”


    李成華接過鐵環,沉甸甸的,至少重三十斤,它表麵刷了一層鐵粉,看起來像鐵環,拿到手看到側麵,露出了厚厚的黃金本色。


    對方竟然用三十斤黃金鑄造這個標識,李成華心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對虎賁郎將周驍道:“明天上午,你拿圖案去找粟特人看看,這個三劍鐵環到底是什麽意思?”


    次日上午,李成華急匆匆來見天子李鄴。


    禦書房的桌案上擺放著金環鑄三劍,上麵掩蓋的鐵粉已經被刷掉了,整件鑄物金光閃爍。


    “用料很厚重啊!”


    李鄴摸著這座三十斤的黃金鑄物,笑了笑問道:“它代表什麽意思?”


    “迴稟陛下,卑職已經確定,這是祆教聖女會的標識!”


    “聖女會?”


    李鄴一怔,不解問道:“聖女會的標識我當年在康國和碎葉都見過,是三個持劍女子,不是這樣的三把劍。”


    李成華搖搖頭,“陛下說的持劍三聖女是老標識,昨晚那座宅子的屋頂塑像就是持劍三聖女,但十年前改了,改成了金環三劍,粟特人說因為聖女會中也有了男子,所以就把三聖女去掉了,隻留三把劍,金環表示太陽,象征她們信奉的火神。”


    李鄴緊皺著眉頭,負手走了幾步道:“如果康士柏是聖女會的人,那他販賣的唐朝女童是不是會流入了聖女會?”


    “卑職認為很有這個可能,她們一定會挑選有天賦的女童留下培養,成為聖女會一員,這些唐朝女子長大後就會來大唐傳教。”


    “如果之前賣去的女童已經長大了呢?”李鄴反問道。


    李成華躬身道:“卑職明白了,一定會盡快找到這批女童,抓住這個康士柏,他一定知情!”


    李鄴負手站在窗前,目光望著西方,他居然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妖豔的年輕女人,那個第一次讓他嚐到女人滋味,讓刻骨銘心的葛邏祿公主,金山靈。


    她現在應該就是聖女會的最高統治者吧!


    良久,李鄴對李成華緩緩道:“朕需要一份關於聖女會近十年發展的詳細報告,內衛可以詢問粟特人,可以詢問祆教寺院,也可以抓到康士柏後問他的口供,這個任務比較重,希望兩個月內能完成!”


    “卑職一定盡快完成!”


    李鄴搖搖頭“不要快,要內容詳實,深刻,朕要的是內容!”


    “卑職明白了!”


    李成華行一禮,匆匆去了。


    蘭州廣武縣,五輛遮蔽得嚴嚴實實的大車駛入了一座客棧,客棧掌櫃和兩名夥計立刻熱情迎出來,他們遇到了大主顧,這幾輛大車的主人以五倍的價格包了客棧三天。


    簡直讓掌櫃和夥計喜出望外,當然高價是條件的,那就是要閉嘴,不管看到什麽都要裝作沒有看到。


    院子大門關上,五輛大車的門打開了,讓掌櫃和兩名夥計都看傻了,裏麵出來了一群群的小娘子,都是十歲左右,個個乖巧可愛,都在喊餓,嚷成一團。


    掌櫃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叫夥計安排吃食和住宿。


    客棧內也有餐堂,五十餘個小娘子將餐堂坐得滿滿當當,個個都在低頭吃飯,掌櫃看得一陣心疼,他的小女兒也是十歲,和她們都差不多啊!


    這時,這支隊伍的主人走到掌櫃身邊,這是個粟特胡人,他嗬嗬笑道:“我們休息三天,掌櫃好好招待吧!記住別多嘴,走的時候,我會另外有賞,”


    掌櫃連忙躬身道:“放心吧!我和夥計都不是多嘴的人!”


    很快,大群小娘子吃飽了,胡人拍拍手笑道:“姑娘們,吃好了上樓睡覺去!”


    大群小娘子唿啦啦跑上樓了,掌櫃和兩個夥計收拾餐桌,一名夥計低聲道:“掌櫃,她們會不會就是前幾天縣衙交代的那件事?”


    掌櫃瞪了夥計一眼,“開門做生意,往來都是客,不要多嘴!”


    兩名夥計都不敢吭聲了


    夜幕悄然降臨,整個客棧都安靜下來,小娘子們路途疲勞,都早早入睡了。


    夜漸漸深了,但掌櫃卻輾轉反側睡不著,他還在想前幾天縣衙來人交代的事情,如果發現大群漢人小娘子住宿,必須立刻向縣衙報告。


    掌櫃開了二十年客棧,閱曆很深,他怎麽會看不出這是人販子過境,隻是這幫粟特人販子心狠手辣,自己若報告縣衙,必然會遭到他們報複,很可能自己全家都會喪命。


    這時,他忽然聽見外麵有點響聲,他連忙起身披上衣服,走出了房門,隻聽見廚房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端著油燈走進廚房,卻見三個小娘子正在翻櫃子。


    掌櫃忽然進來,嚇得三人躲在牆角,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你們在找吃的嗎?”掌櫃柔聲笑問道。


    三個小娘子低下頭不好意思道:“我們沒吃飽,肚子很餓!”


    “這裏還有幾個饅頭!”


    掌櫃從大蒸籠裏找出幾個冷饅頭,裝一個盤子裏,遞給她們,“拿去吃吧!”


    小娘子拿起饅頭就吃,她們不敢拿上樓,被館主看見要挨打的。


    “你們從哪裏來啊?”掌櫃笑問道。


    三個小娘子仰頭道:“我們從長安來,去安西學習胡旋舞,學好後再迴長安,我們就能掙錢養活自己了。”


    掌櫃望著她們天真無邪的眼神,忽然想到了自己年幼女兒,他良心一陣陣刺痛,這哪裏是去安西學胡旋舞啊!分明是賣去西方。


    “我們吃好了,謝謝掌櫃伯伯!”


    三個小娘子一起躬身行禮,轉身跑上樓了。


    掌櫃望著三個小娘子柔弱的背影,終於心一橫,哪怕自己客棧不開了,也絕不能讓這些孩子墜入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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