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到了十二下旬月,連續兩場暴風雪襲來,整個河隴和朔方都變成了白雪皚皚的世界,黃河接了冰,大雪封路,郵路阻斷,隴右和長安也暫時失去了聯係。


    可以說,這段時間是隴右家家戶戶關門生活的日子。


    朔方的難民營在經過艱辛和充分的準備後,也安然進入了冬季,沒有發生凍餓而死的慘劇。


    大部分官員都從朔方迴來了,步入正軌後,不需要那麽多官員,最後隻留下一百七十名官員和一萬士兵,就能照顧好一百五十萬難民。


    這天上午,李鄴和往常一樣來到東市,雖然城外白雪皚皚,大雪封路,但城內卻依舊熱氣騰騰,充滿了生活氣息。


    臨近新年,李鄴最關心的當然是米價,米價是一切物價的基礎,隻要米價一漲,除了工錢不漲,其他什麽都跟著瘋漲。


    他昨天晚飯時聽管家婆說,金城縣糧價漲了,這件事他便放在了心上。


    從去年開始,金城縣的米價就維持在鬥米三十文到四十文之間,當然這個米不是指大米而是粟米,去殼的麵粉也是這個價,如果是麥子會便宜一些。


    李鄴倒不是今天突然來興致要看物價,而是他前兩天收到獨孤明的鷹信,就一句話,‘長安米貴,鬥米三百文。’


    長安的米價一直在五六十文左右,到年底一下子漲了五六倍,說明關中又發生糧食危機了。


    關中因為耕地少,人口多,又是都城所在,所以糧食全靠外麵輸送,運輸暢通就會有盛世,比如開元盛世,就是因為漕運暢通,大量極為廉價的江南糧食物資運到長安,使長安空前繁榮,所以被稱為開元盛世。


    可一旦運輸不暢,交通阻斷,長安就會發生饑荒,比如安史之亂後出現藩鎮割據,嚴重阻礙運輸,長安動不動就爆發饑荒,糧價漲到鬥米千錢。


    許叔冀的投降引發了嚴重後果,史思明的大軍勢如破竹,殺到了江淮,緊接著唐軍內部發生內訌,江淮都統劉展叛亂,自立為王,他雖然沒有投降史思明,但整個淮河以北,徐州以西全部淪陷。


    江淮外運糧食銳減七成,本來要運給長安三百萬石糧食,最後隻運送了一百萬石,長安乃至關中怎麽可能不爆發糧荒。


    正是在這個背景下,李鄴特別關注金城縣的糧食波動,肯定會受影響,關中賣糧有利可圖,糧商一定會囤積糧食等機會賣到關中去,一旦糧商屯糧,市場上糧食供應減少,隴右的糧價就會上漲。


    進了東市,李鄴直接來到去年他問價那家小糧鋪,還是那個中年店主,一臉老實模樣,他一眼認出走進店門的李鄴,頓時腿都軟了,“殿殿下!”他正要跪下,親兵一把抄住他的胳膊,不讓他下跪,李鄴擺擺手笑道:“你不用害怕,我就是詢問一下糧食,你就實話實說,我又不會為難你。”


    店主連連點頭,“小人明白了!”


    李鄴看了一眼店裏的糧食,笑道:“怎麽還和去年一樣,品種不多。”


    店主苦笑道:“小人一直就是小本經營,隻賣幾樣最重要的糧食,其他品種小店沒有那麽雄厚的本錢。”


    李鄴抓了一把黃燦燦的粟米,牌子寫著鬥米七十文,果然漲價了。


    “什麽時候漲價的?”李鄴問道。


    店主抹一下額頭上的汗水道:“這個.三天前剛漲的,原本是鬥米四十五文,一下子漲了一半。”


    “為什麽要漲價?”


    “不是小人要漲價,我們都是看大戶的。”


    店主指指對麵的羅氏糧鋪,“主要是看他家,每天上午都要去看一下他家的價格,他家漲了,我們就必須跟著漲,殿下,聽說還要漲!”


    “他家為什麽要漲價,知道原因嗎?”


    “小人.小人不敢說!”


    “伱但說無妨,和你無關!”


    店主歎口氣道:“其實所有人都知道,是因為長安糧價大漲,都準備開春後向長安運糧賺錢,這邊還按照原價賣肯定不甘心了,所以就先漲到七十文再說,過年前肯定要漲到一百文。”


    李鄴點點頭又問道:“你們這裏有行規嗎?”


    “殿下是說哪方麵的行規?”


    “比如說,他漲到七十文,但你依舊按照每鬥四十五文賣,會有什麽後果?”


    店主滿臉苦澀道:“後果就是明年小人進不到貨,沒有人會告訴我什麽原因,但供貨方對我停止供貨,或者單獨對我漲價。”


    李鄴著實惱火,“這不就是糧霸嗎?”


    “殿下,哪一行都是大魚吃小魚,連國家都是這樣,何況商人?”


    李鄴點點頭,店主說得也有道理,他又逛了幾家糧鋪,便返迴了官衙。


    迴到官衙,李鄴立刻派人把劉晏找來,不多時,劉晏匆匆趕來。


    “劉司馬,身體好點了嗎?”


    劉晏從朔方迴來後感恙病了一場,最近才漸漸康複。


    “感謝殿下關心,卑職已經康複了。”


    李鄴見他氣色還不錯,便擺手笑道:“司馬請坐!”


    劉晏坐下,李鄴沉吟一下道:“剛才我去了一趟東市,發現糧價異常,司馬知道嗎?”


    劉晏點點頭,“是羅家大前天開始提價的,從四十五文漲到七十文,我和二當家羅清談過了,他的意思是說,源頭漲價了,源頭漲到每鬥六十文,他不得不跟著漲。”


    “源頭是哪裏?”


    “隴右河西的二十幾座莊園,包括辛家和李家的莊園,卑職看了羅家的進貨賬簿,發現他們都是統一價格,這些莊園背後應該有某種聯係。”


    李鄴負手走了幾步,又問道:“農民散賣的糧食價格呢?”


    “卑職昨天早上去城門墟市看了一下,有三家賣糧食的農民,價格都在每鬥六十五文,隻比糧鋪便宜五文錢,這些人也是了解行情的。”


    “那司馬有沒有什麽應對方案?”


    “這兩天卑職也在調查市場行情,發現其他貨物並沒有跟隨糧食漲價而漲價,也沒有出現搶米風潮,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雖然肉禽蛋類都有所價格上漲,但它們是在糧食漲價前就漲了,這和過年有關,每年都是這樣,過完年後,價格就會下去,卑職建議暫時不要立刻幹涉,再觀察一下,如果再出現一次糧價猛漲,常平倉就要出手。”


    李鄴點點頭,“我的底線就是鬥米七十文,不能再超過這個價格,長安糧食漲價和咱們沒有關係,咱們得維持糧價穩定。”


    劉晏歎了口氣,“殿下,朔方難民的糧食壓力太大,希望殿下能順利拿下洛陽,否則我們真的撐不住。”


    李鄴默默點頭,劉晏很少叫苦,他現在都歎氣了,可見難民帶來的壓力有多大。


    雖然壓力很大,但收獲也大,收獲了十萬大軍,豐州那邊也有二十萬人報名,朔方、河西和隴右也各有二十萬人左右願意留下,差不多有八十萬餘人願意留下,成為自己的子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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