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鄴很了解李亨,生性多疑,監視自己這麽重要事情,怎麽會輕易交給李家?他又怎麽信得過李家?


    天子一定也是在考驗李家,看看李家有沒有被自己拉攏過去。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麽天子一定在隴右設有監視點,這樣才能核對李家有沒有說謊。


    不多時,李成華匆匆趕來,躬身行禮,“參見殿下!”


    李鄴緩緩道:“剛才李虯來找我,說是天子要李家負責監視我,可如果李家被我拉過去了呢?天子難道會沒有想到這一點?


    所以我感覺天子有點畫蛇添足,反而讓我意識到,他肯定也在監視我,這是他的愛好,連我父親都被監視,更不用說我了。”


    “殿下是讓卑職找到這個監視點?”


    李鄴點點頭,“盡量找到它,但找到後,不要打草驚蛇。”


    “卑職明白了!”


    李成華想了想道:“以前長史謝縉就是天子派來的監視者,後來安西畢思琛也是負責監視殿下,所以卑職懷疑,這次監視人還是官員。”


    “這倒不一定,以前是太上皇安排的監視者,這一次是新天子安排之人,準確說是李輔國安排之人,宦官一般指揮不動朝官,李輔國一般都是安排小人物監視朝官,那麽監視我應該也是小人物,甚至不在官府中。”


    “如果在外麵,卑職就有點懷疑黃河酒樓了,那裏是官員們密集之地,打聽什麽情報非常容易。”


    “黃河酒樓是誰的產業?”


    “原來是劉家的財產,後來拍賣了,聽說被一個大商人花三萬貫錢買下了,具體是誰,卑職暫時不了解。”


    李鄴點點頭,“你就從這個黃河酒樓開始調查!”


    李鄴一邊喝茶,一邊翻看桌上的牒文,隴右道路開通後,大量牒文紛至遝來。


    和地方打交道,朝廷的製度是在尚書省內設置都省,六部二十四司每天都會有官員來都省坐鎮,對麵則是天子各地進奏院的官員。


    這就相當於後世的政務大廳,都省官員會把批複的文書交給各州進奏院,由進奏院官員派人送迴各州。


    同時,進奏院官員又會把各州送來的文書牒文交給都省官員。


    唐朝雖然還有道這個地方級別,唐初天下分為十道,中唐則再細分為十五道,像李鄴就任職過山南東道觀察使。


    但道不是行政官,而是監察官,觀察使巡視各州,各州的政務還是直接對接尚書省。


    但節度使就不一樣了,節度使軍政皆管,為什麽會讓節度使幹涉政務,因為朝廷無法提供足夠的錢糧軍俸,隻能讓節度使自己想辦法籌措,那麽朝廷必須放權。


    李亨登基後,朝廷吸取了安祿山造反的教訓,不再允許節度使幹政。


    但實際上還是辦不到,你不讓節度使幹政,那就必須提供足量的錢糧軍俸,但朝廷根本辦不到,關中自己都糧食不夠,朝官自己還欠俸,哪裏還有財力解決軍俸,解決不了,就必須放權。


    所以唐朝後期出現數十個節度方鎮,基本上都有很大的自主權。


    而像李鄴河隴節度府又很特殊,它是被吐蕃占領了,原來的官僚體係都被摧毀,而李鄴收複後,又要重建地方官僚體係。


    那麽這個重建由誰來主導,這就至關重要了,這就是襄陽談判的重中之重。


    原本朝廷態度強硬,堅持由朝廷主導,但最終還是被李鄴的十四萬兩白銀摧毀了,加上形勢逼人,天子李亨全麵讓步,改為節度府主導重建,所有官員都由節度府任命,除了刺史,刺史是李鄴推薦,朝廷任命。


    李鄴也有讓步,那就是錢糧軍俸自己解決,朝廷一概不管,朝廷負擔大大降低,當然也意味著失去了控製權。


    這時,李泌、陳渙和王維三人來見李鄴,三人將一份文吏招募章程交給了李鄴。


    現在河隴節度府和各地方州縣最缺的不是官,而是吏,吏是官衙的根基,沒有了吏,官衙就會停轉了。


    “需要四百人!”


    李鄴有點驚訝,“之前不估算三百人左右嗎?”


    李泌笑道:“殿下即將攻打河西,還有剩下的隴右三州,我們都要考慮進去。”


    “隴右人願意去河西當文吏?”


    王維微微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隴右有大量河西逃來的文人,可以從他們中選取。”


    王維之前做過安祿山的偽官,後來棄官逃到藍田,遇到了李鄴大軍,他害怕被朝廷清算,索性就為李鄴效力了,被任命為節度府副司馬兼吏部司都判,就是吏部司主官,這次招募文吏的具體事務就是由他負責。


    李鄴點點頭,又問道:“什麽時候開始招募?”


    陳渙道:“因為隴右的道路剛剛開通,很多人才開始上路,我們商議後,決定在三月初八考試招募。”


    李鄴眉頭微微一皺,“這是不是和朝廷的科舉有點衝突?”


    “是有衝突,但實際上報名人數已經超過了萬人,最後估計會有兩萬人左右報名。”


    李鄴嚇了一跳,“有這麽多人?”


    陳渙點點頭,“確實有點出乎意料,主要是我們在隴州和長安設了兩個報名點,超過一半人都是隴州和長安那邊報名,尤其是長安點報名最多。”


    “也就是說,關中很多人想過來?”


    “其實不止關中,還有洛陽、鄭州、汴州那邊的中原士子,很多原本是去參加科舉的,他們估計自己也考不上科舉,便轉而報名參加河隴文吏考試了。”


    旁邊王維也道:“所以我們決定在雍縣設一個考點,這樣就省去了考生長途奔波隴右的艱辛了。”


    李鄴微微笑道:“在朝廷嘴邊拔毛,朝廷能容忍?”


    李泌也笑了笑道:“招募文吏而已,朝廷至於那麽小氣嗎?”


    四人大笑起來,李鄴當即在草案上簽了字,“方案可以,盡快實施吧!”


    陳渙和王維先走了,李泌卻留了下來。


    他沉吟片刻,緩緩對李鄴道:“這次招募文吏,卑職建議還是要給朝廷寫個說明備案一下,否則會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誤會,這些誤會積累多了,會影響到殿下名聲。”


    “軍師不妨具體說說!”


    “比如殿下招募的文吏中,有判司這個職務,還不少,但判司不是吏,是官,是九品官,這就讓朝廷認為殿下在玩手腕了,本來殿下招縣官和州官都無可厚非,但殿下卻打著招文吏的方式,偷偷摸摸給人做賊的感覺,會讓人反感。


    還有殿下在任命涼州都督這件事上,沒有及時向朝廷備案,這也會讓朝廷認為殿下是在玩手腕。


    微臣的意思,有什麽事情就堂堂正正、大大方方給朝廷說,朝廷不同意這個任命,殿下就堅持,幾個迴合下來,朝野還是會同意,但這就讓人感覺殿下在堅持原則,從而對殿下產生信任。


    相反,偷偷摸摸或者偷梁換柱玩手腕,都會讓人想到安祿山,久而久之,殿下的名聲就會變成第二個安祿山。”


    李鄴點點頭,“軍師勸說有道理,很多時候,我其實是不想給朝廷解釋,認為沒必要給他們解釋。”


    李泌微微笑道:“男人在十歲時想出去遊玩,還是要得到父母同意才行,到二十歲時去遊玩,需要給父母留張條子,到三十歲時,自己成家立業了,想做什麽也就不用再經過父母的同意,現在殿下還是二十歲,給朝廷寫個說明,做個備案,還是很有必要的,等到真正成熟後,不理睬朝廷也無所謂了。”


    李鄴緩緩點頭,“軍師的勸說,我完全理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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