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鄴走進母親住的西院,一眼便看見大女兒,小小的身軀蹲在台階下,全神貫注看著什麽,旁邊還蹲著另一個年輕少女,用手指向地上花草給女兒說著什麽?


    李鄴從背影沒認出來,還以為是個侍女,他也蹲在女兒旁邊,笑眯眯問道:“寶兒在看什麽?”


    小家夥一下子看見爹爹,高興得跳起來,撲進他懷中,伸開小胳膊抱住了爹爹的脖子,奶聲奶氣歡唿,“爹爹迴來了!”


    李鄴沒蹲穩,險些坐下,他連忙用手摁在地上,支撐住身體,笑道:“你這個小肉團子,爹爹差點被你撲倒。”


    “怎麽是你?”


    李鄴這才看清對麵的少女,竟然是女道士清羽,她沒有穿道服,梳了一個半月望仙髻,刻意留了一縷青絲垂在臉上,烏黑的秀發上插著一支翠綠的碧玉簪,下身穿一條絳紅色百褶裙,上身穿一件綠色的半袖襦衣,又套一件淺紅色比甲。


    她俏臉上的肌膚細膩如白瓷,嘴唇紅潤,鼻梁高挺,一雙含情脈脈大眼睛,黑如寶石一般的眼珠蕩漾在水銀中,一對精致的柳葉眉天生而成,臉上不施一絲粉黛,卻又天生麗質,仿佛剛出水的芙蓉,又如仙女下凡,清麗絕倫,李鄴一時看呆住了。


    清羽有點含羞地低下頭,不知該怎麽迴答?


    這時,裴三娘走到院子裏笑道:“清羽是我請來幫忙的,幫忙照顧一下寶兒,要不然我哪裏忙得過來?”


    李鄴連忙站起身,躬身致謝,“感謝小師妹來幫忙!”


    清羽低頭不好意思道:“王妃送了我好多首飾衣服,我是出家人,哪裏需要這些?”


    裴三娘急道:“我給伱說過多少遍了,不入世又怎麽能出世,修行在於修心,不在於形式。”


    李鄴啞然失笑,看來母親為了給清羽洗腦,不知費了多少口舌,卻似乎沒有效果。


    李鄴又笑道:“這次我去江南,見到你父親了。”


    清羽眼睛一亮,“啊!他怎麽樣?”


    當初父親幫永王當說客,勸說自己嫁給永王的兒子,讓清羽很生氣,但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年,清羽的氣也消了很多,但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她知道父親混得不如意,又好喝酒,所以也比較擔心。


    李鄴微微笑道:“你父親已經從永王那裏辭職了,接受我的邀請,來給我做幕僚。”


    清羽歡喜道:“那太好了,我就希望他能穩定下來,不要再顛沛流離,最好把酒也戒了。”


    這時,一名侍女在門口道:“啟稟殿下,外麵有貴客,請您去一趟。”


    李鄴點點頭,把孩子遞給母親,又再次感謝清羽,這才匆匆去了。


    望著兒子走遠,裴三娘笑道:“我兒子小時候是頭蠢牛,在長安永和坊整天打架鬥毆,但十四歲時他挨一棍,一下子就像變了個人,他的故事很傳奇,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清羽笑著點點頭,李鄴能把顛沛流離半生的父親安頓下來,就憑這一點,她心中便對李鄴生出一絲感激之情。


    來拜訪李鄴的是李泌和仇玄,他們給李鄴帶來一個重大消息。


    仇玄道:“消息是三天前從長安情報站傳來的,天子派太常卿李瑀為使者,前來襄陽和殿下談判。”


    “談判什麽?”李鄴問道。


    旁邊李泌緩緩道:“消息應該確切,天子決定調殿下出任隴右、河西節度使。”


    李鄴冷笑一聲,“調我去和吐蕃軍對抗,還是真是妙計,難道他不知道,我會不答應嗎?”


    “天子當然知道,所以才讓李瑀來和殿下談判。”


    李鄴沉默了,負手來迴踱步,半晌歎口氣道:“我知道天子肯定會對荊襄下手,但我以為天子會封我為江南西道兼黔中道節度使,命我讓出荊襄,所以我才親自去江南售貨,同時拉攏江南的巨商,為將來吞並江南東道做準備,沒想到天子居然調我去隴西和河西,完全南轅北轍了。”


    李泌淡淡笑道:“但殿下也賣掉了一百五十艘大船,應該也有另外一種準備吧!”


    李鄴點點頭,“先生說得對,我父親給我的信中也提到了朝廷會調我去隴右的可能。


    所以我確實有兩手準備,一方麵去江南,另一方麵去西北,隻是我以為天子讓我去江南的可能性比較大,卻沒有想到天子最後選了西北。”


    旁邊仇玄道:“據說李輔國和魚朝恩主張讓殿下去江南西道,但韋見素堅決反對,正是他提出讓殿下去西北,天子也最終采納了他的方案!”


    李泌也微微笑道:“他們提出什麽方案其實不重要,重要是殿下願意放棄荊襄嗎?”


    李鄴苦笑一聲道:“坦率說,我有點不舍,好容易才控製了荊襄,就這樣放棄,我覺得自己的心血白費了,又要重頭去隴西、河西艱難創業,我不知道自己是傻子,還是聰明人?”


    李泌笑了笑道:“但我認為殿下一定會選擇隴右和河西!”


    “為什麽?”


    “因為殿下在奪取長安後,滅大唐易如反掌,隻要當時和安祿山達成一個協議,殿下就能坐等大唐被安祿山滅亡,然後開始建立自己的王朝,但殿下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了大義。


    在關鍵時刻,殿下一定會選擇大義,而非私利,去隴右和河西也一樣,殿下絕不會坐視隴右和河西被吐蕃吞噬,一定會選擇大義,重新奪迴漢家江山。”


    李鄴很清晰地記得這段曆史,安史之亂後,西北唐軍全部東調,隴西、河西盡失,安西和北庭最終也失去了。


    上百萬農耕漢人淪為吐蕃人的奴隸,被押往吐蕃做牛馬,當他們迴頭最後看一眼家鄉,無數人悲痛欲絕,跳崖自盡。


    雖然荊襄富庶,江南更是魚米之鄉,但想到那段悲痛的曆史,李鄴覺得這就是上天賦予自己的責任,讓自己來到大唐。


    安史之亂朝廷最終可以剿滅,但西北一去四百年,漢人衣冠盡斷,就算再艱難,他也必須擔負起這個責任。


    李鄴最終緩緩點頭,“先生說得對,我絕不會坐視隴右和河西被吐蕃人占領,也絕不會讓數百萬漢民淪為吐蕃人的奴隸!”


    李泌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和朝廷談判吧!獲取最大的利益,讓出荊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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