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鄴來甘州的第三天,終於見到了河西節度使高仙芝,在河中軍臨時大帳內,李鄴和高仙芝分賓主落座。


    雖然高仙芝曾經是李鄴的上司,但現在不是了,李鄴可以尊敬高仙芝,但已經用不著行大禮。


    “高帥在河西感覺如何?”


    高仙芝笑了笑道:“河西走廊空氣濕潤,水土養人,條件比安西好得多,短短幾個月,我就胖了十斤,但我還是很懷念安西。”


    李鄴也笑道:“人往高處走,高帥也一步步接近朝廷,下一步高帥就要爭取進朝廷了。”


    “那是以後的事情,現在不考慮,倒是你,你在河中打算怎麽做?”


    “我揣摩天子的意思,他是想在河中建立州縣,所以我想在第一個任期內建立三個州。”


    高仙芝搖搖頭,“想法是不錯,但不現實,如果設州縣容易,我早就在安西設州縣了,關鍵是沒有漢人,如果你能說服朝廷遷徙一萬戶漢人百姓去河中,那確實大有可為。”


    “是比較難,但是還要爭取!”


    高仙芝沉默片刻道:“我覺得你今年最關鍵的是要防範吐蕃!”


    李鄴連忙欠身道:“願聞其詳!”


    高仙芝緩緩道:“之前我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一直認為吐蕃不會從高原入侵於闐鎮,總覺得千裏無人區他們過不來,但去年我才發現自己錯了。”


    “莫非高帥發現了什麽?”


    高仙芝點點頭,“去年秋天,一支百人的吐蕃斥候抵達且末河,讓我們很驚訝,後來我們才發現,這支吐蕃斥候是從青海湖那邊過來的,後來我查閱資料,才知道當年隋煬帝設立了西海郡、鄯善郡和且末郡,這三郡是相通的,吐蕃人征服了吐穀渾人後,他們就可以利用西海郡古道前來且末郡。”


    李鄴明白高仙芝的意思,從南麵高原過來,要穿越可可西裏無人區,確實不現實,吐蕃軍過不來,但沿著祁連山南麓過來就有可能了,畢竟在宋朝的時候,那裏是黃頭迴紇的地盤,人類可以生存。


    李鄴想了想道:“如果從青海湖過來,至少要走兩千裏,中途一定要補給點。”


    “你說得沒錯,補給點我們也找到了,在薩毗澤,一座很大的高山湖泊,距離且末縣有六百裏左右,吐蕃已經在那裏建立了一個補給部落。”


    “但這和我防範吐蕃有什麽關係?”


    高仙芝淡淡道:“從今年開始,安西軍防禦方向轉向東麵,大小勃律那邊就要撤軍了,一旦安西軍撤出小勃律,吐蕃軍必然會填上空缺,繼續西進,入侵吐火羅。”


    李鄴大為震驚,“安西軍要放棄小勃律了?”


    高仙芝搖搖頭,“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不是安西軍要放棄小勃律,而是由河中軍接手了,這就是朝廷設立河中軍的一個重要目的,安西軍要配合隴右軍,一旦吐蕃軍從西海向安西擴張,那麽隴右那邊的壓力就大大減輕,但又不能讓吐蕃奪取安西,所以安西軍要加強於闐的防禦,大小勃律就交給河中軍了。”


    李鄴半晌無語,說到底,朝廷設立河中軍還是為對付吐蕃,朝廷對向西擴張沒有一點興趣。


    大軍在甘州休整兩天後又繼續西行,把七百多戶軍屬留在甘州休養適應,讓長途跋涉的老人和孩子能夠完全恢複過來。


    沒有隨軍家眷跟隨,隊伍的行軍速度明顯加快,走過玉門關,穿過星星峽,二十餘天後,隊伍抵達了庭州。


    庭州也就是今天的烏魯木齊一帶,駐紮一萬兩千人的瀚海軍。


    目前的北庭節度使是王正見,年事已高,病也多,他就等退休,實際上,長史獨孤峻過來後,真正的主事人是獨孤峻,而不是王正見了。


    大軍在庭州又休整了兩天,補充了糧食和水,然後繼續西行,再向西走就沒有城池了,隻有一些戍堡,意義不大,隻能從沿途的遊牧民族那裏得到補給。


    天山北麓和伊麗河穀主要是烏蘇人和塞人生活的地方,這裏到處大片的牧場和河流,一路上都能得到補給。


    十餘天後,隊伍進入了伊麗河穀,從這裏開始,就是河中都督府的管轄範圍了。


    所有人都有一種到家的感覺,盡管還有半個月的路程,但完全沒有了旅途的勞累,一路走走停停,欣賞沿途旖旎的風光。


    李鄴催馬來到王昌齡麵前,高聲笑問道:“王判官,身體如何了?”


    王昌齡在庭州時有點腹瀉,李鄴原本想留他在庭州休養,但他不肯,咬牙跟來了。


    王昌齡半躺在一頭駱駝上,身上蓋著薄被子,臉上略有點蒼白,看起來精神不太好。


    “烏孫人的草藥很不錯,病已經好了,就是身體有點虛,軍醫讓我調養幾天,我估計到碎葉就正常了。”


    “騎駱駝舒服嗎?”李鄴又問道。


    “很舒服,剛開始有點暈,現在習慣了,以後這樣長途跋涉,就不累了。”


    “是不是感覺像坐船?”


    王昌齡嗬嗬一笑,“說對了,就是這種感覺。”


    這時,一名士兵奔來道:“都督,王員外郎不想去碎葉了,希望就地駐營!”


    李鄴見天色已不早,便下令道:“就地駐營!”


    士兵們紛紛從駱駝上取下行軍小帳篷,在伊麗河邊的草地上搭建營地,一些士兵開始埋鍋造飯,還有不少士兵揪著數百頭肥羊去河邊宰殺。


    兵部員外郎叫做王升,他的使命是到河中都督府後,將河中軍的兵符和令箭正式移交給李鄴。


    沒有兵符令箭,李鄴就算能指揮士兵也是臨時性的,最多是行軍紮營之類軍隊內部事務,而對外派兵就不行,這是慣例,隻有拿到兵符令箭,李鄴的權力才算完整,才會真正成為河中軍的統帥。


    一般是碎葉移交,但去碎葉還要走十五天,王升不想去了,現在雖然剛剛進入伊麗河穀,但已經屬於河中都督府管轄範圍,所以在這裏移交也不違反朝廷規定。


    中軍大帳內,聚集了數十名文武官員,在眾人的見證下,王升正式把兵符和令箭移交給了李鄴,大帳內頓時響起一片掌聲。


    所有的文武官員都是李鄴任命,除了副都督、長史和司馬三名重要官員,他們三人是由兵部任命,事實上,李鄴手執旌節,所有官員他有任命權,就像高仙芝任命封常清為長史一樣,對下一任節度使他也有推薦權,高仙芝就推薦封常清為下一任節度使。


    否則以封常清的瘸腿、矮小,出身卑微,又沒有科班身份,朝廷無論如何也不會任命他為安西節度使。


    李鄴之所以沒有反對兵部任命的三名官員,一是他找不到合適的人,二是這三人其實是兵部尚書獨孤烈推薦的。


    長史叫做謝縉,原任左監門衛司室參軍,獨孤烈原本就是左監門衛大將軍,這位謝縉是他的機要秘書,天寶三年進士。


    河中都督府司馬名叫鍾輝,天寶四年進士,原為千牛衛兵曹參軍事,也是獨孤烈的人。


    而副都督叫獨孤應,驍騎衛中郎將,聽這個名字就和獨孤家族有關係,一點沒錯,是獨孤家族的五代家將,也就是從他高祖父開始,高祖父、曾祖父、祖父、父親、他自己,五代人都是獨孤家族的家將。


    他們同時也是關隴貴族的根基,關隴貴族的根基是什麽,部曲!也就是自己的軍隊,自從隋文帝在開皇六年取消部曲製後,部曲消失了,但跟姓家將還存在。


    最有名是隋朝著名奸臣宇文化及,他的祖先可不是北周皇族宇文氏,而是宇文氏的奴隸,跟隨主人姓。


    這個獨孤應其實也是一迴事,他的高祖父就是獨孤家的奴隸,有武藝有本事,獨孤家族便高看他一眼,賜他主人姓,提升為家將,他的子孫後代都是獨孤家將,但從祖父獨孤森開始便不再是奴隸了,轉為平民。


    獨孤森加入軍隊,不斷立功升官,也娶妻生子,自立門戶,到了獨孤應的父親獨孤鳴這一輩,混得更不錯,出任驍騎衛左將軍。


    但他們祖先的靈位都在獨孤祠堂的偏堂內,所以獨孤應骨子裏依舊是獨孤家的人。


    當然,獨孤烈並不是想趁機鳩占鵲巢,而是李鄴已經是獨孤家的準女婿,他身邊沒有人,作為老丈人,獨孤烈當然要為李鄴分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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