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鬥陣


    一定程度上決定蓮花峰百年運勢的客卿選拔終於來臨。


    黃蓮劍坪,蘇然對陣韓桂芳。


    青蓮竹海,陳青牛對陣馬緞錦。


    前往劍坪觀戰的蓮花峰數量幾乎是青蓮竹海的三倍。


    震竹林。


    秋風蕭瑟。


    陳青牛站在紫竹林中,積蓄體內已然酣暢的三百餘竅穴氣機。


    百步外馬緞錦持槍而立,身材敦實,並不高大,不如韓桂芳那般公子氣,也沒有魏丹青的玩世不恭,若非這架勢委實彪悍,隻若體態矯健些的中年村夫。


    長槍通體漆黑,高達一丈,幾條紫色閃電交織縈繞長槍,吱吱作響。據聞此槍乃四百年前大兵種魯鋒飛升遺留之物,吸入數十道大紫天雷,槍身篆刻佛門密咒百條,道教符籙百道,槍頭在極寒之地浸泡百年,可破仙體,故名破仙槍,是天下有數的霸兵。


    這場黃白兩脈蓮花相爭,說也奇怪,兩脈女弟子將近大半都前往劍坪觀戰另一場無關本門命運的鬥陣,但白蓮門主晏慈,湯紅鬃,翟芳,黃東來都各帶心腹,站在艮竹海之巔,唯獨範夫人不見蹤跡。黃蓮門主和一係親傳弟子站在坎竹林。


    青蓮一門悉數前往劍坪,但情理意料之外的是黑蓮一門八九人無一遺漏禦劍站在巽竹林上空,其中便有那謫仙王蕉,依然方巾青衫麻鞋,站在黑蓮門主身側,地位超拔。


    黃東來並不關注震竹林,隻是遙望四小觀音之首的謫仙人王蕉,劍胚對武胎,旗鼓相當。麵對黃東來猶如實質的刺冷眼神,王蕉卻不為所動,無悲無喜,雙目緊閉。大風起,竹海飄搖,眾仙子卻衣袂靜止,唯獨她青衫袖口隨風舞動,最是劍走偏鋒,不拘一格。


    黃蓮一名麵容嬌媚的親傳弟子遙望震竹林,有些不耐煩,詢問身側神情輕鬆的門主,道:“門主,馬公子身兼兩種靈器,攻守兼備,本身實力又超出那白蓮土坷垃好幾重,這對陣恐怕片刻就能分出結果吧?如此一來,按照客卿選拔規矩,就有機會多修養一些時間,一旦蘇劍子和韓桂芳比拚結束,就可立即前往蓮花金頂鬥法,馬公子無疑占了先機。”


    黃蓮門主司徒明珠容顏五旬,比起白蓮晏慈要年輕幾許,修道要想駐顏有術,唯有突破灌頂到達丹嬰上品,這幾乎是辨別一人天賦優劣的顯著象征,晏慈八十歲成就丹田元嬰,司徒明珠早了三十年,例如範夫人天賦異稟,二十八歲便步入丹嬰初品,但六十年來始終無法達到上品境,停留在中品上,所以容貌一直在緩慢遞增,但修仙求道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一甲子光陰,凡人稍短命些就化作枯骨黃土,哪能如範夫人才變化了六七年的女性容顏,百歲年紀依然是貌美如少婦,豐韻腴潤,肌膚如雪。


    司徒明珠體格雄健,沒什麽仙風道骨,在蓮花峰出了名的殺伐果決,是兵家中的得大道者,冷笑道:“據說那範玄魚從勾欄裏拐騙來的少年鬥陣前,在這片竹海練劍將近二十日,說不定就有古怪,否則臨時抱佛腳無甚意義。我倒是拭目以待,範玄魚能折騰出什麽上不了台麵的陰謀詭計。白蓮一眾,從不願意走陽關大道,在羊腸小道上蠅營狗苟,揀芝麻丟西瓜,所以才永久在蓮花峰墊底。這少年也可憐,肯定聽了範玄魚花言巧語,以為到了仙家福地,就能平步青雲,嘿,哪知還沒白日做夢幾次,就被推上了黃泉路。”


    一名白蓮女子輕聲詢問身邊同門:“黑蓮怎都來看這場毫無懸念的鬥陣了?她們可一直眼高於頂,對誰都不放眼中,你瞧,連那橫行無忌的王謫仙也來了。”


    同伴壓低聲音酸溜溜道:“黑蓮行事一直不可理喻。真不知道那王蕉是哪門子謫仙,又瞎又瘸,卻獨霸龍象池,日日得以被九龍吐水灌頂,這些年也不見她修出何種驚人的神通。”


    女人善妒,是修道百年千年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蓮花峰難得有男人出現,眾多竊竊私語,言談無忌。


    “師姐,雖然那白蓮少年實力不濟,但相貌清秀骨骼不俗,年紀再大些,能長到八尺身高的話,說不定真是一位美男子。”


    “皮囊確實不錯,如果客卿隻能從他和那矮小壯牛一般的馬緞錦中挑選,我還是喜歡少年,起碼養眼。可惜聽說這陳青牛出身卑賤不堪,在青樓長大,一想到這個,我就渾身不自在,真不敢想象一名妓院端茶送水的家夥當上蓮花峰客卿,再說了,你平日裏瞧範玄魚那副如狼似虎如饑似渴的模樣,老鴇還故作清高,天曉得是不是早就老牛吃嫩草,將陳青牛悉心調教,收為床幃玩物。”


    “十有八九是如此,幸好孌童出身的陳青牛一定會死於破仙槍下,否則蓮花峰就被這對狗男女汙穢得厲害了。”


    “對對,這少年就應該被破仙槍一槍刺穿,死了幹淨。”


    “正是,蓮花峰本就被胭脂山和玲瓏洞天壓製百年,再來一位名不正言不順的少年客卿,豈不是要遭受無數白眼恥笑,更抬不起頭。”


    種種惡毒揣測中傷,不一而足。


    震竹林內,陳青牛與馬緞錦兩人肅殺對峙。


    手持破仙槍的馬緞錦沉聲道:“陳青帝,既然上天選定你我為死敵,雖無恩怨,但我不得不送你一程。”


    “榮幸之至。”


    陳青牛嘿嘿一笑,心中默念一串《太上攝劍咒》,雙手在胸口拈一馭劍訣,嘴上還有功夫閑聊,嬉皮笑臉問道:“馬兄,聽聞你是北俱蘆洲蠻玉皇朝的小郡王,出身顯赫至極,怎地有空來蓮花峰與我這等小人物爭客卿位置?”


    馬緞錦麵露不屑道:“還需要再給你一點時間拖延嗎?”


    陳青牛裝傻到底道:“還需半柱香時間,那咱哥倆再嘮嗑一下?”


    馬緞錦拔出一丈高漆黑破仙槍,冷笑道:“半柱香,夠我取你項上頭顱。”


    陳青牛仔細打量,捏劍訣手勢不停,一臉好奇問道:“六段錦你在你身上?”


    “受死!”


    馬緞錦暴喝一聲,也不知是靠著兵家縮地成寸,還是道教腳踏星鬥秘術,瞬間便衝至陳青牛跟前,破仙槍橫掃千軍,想要將陳青牛截成兩段。


    陳青牛千斤墜後仰,翻滾後撤,嘴上碎念不停:“老馬,如此性急,在床上也是如此風采?呀,你該不會還是雛兒吧。”


    “休逞口舌之快!”


    馬緞錦長槍舞動密不透風,方圓十丈內,紫竹盡折,大地撕裂,塵土飛揚,氣勢委實逼人。


    破仙槍漆黑如墨,製造出一個個漩渦,馬緞錦威嚴如一尊上古魔神。


    陳青牛左躲右閃,摸爬滾打無所不用其極,十八式錘仙拳隻敢對抗破仙槍掃射出來的勁風,絕不敢沾上一星半點,被動挨打,防守得險象環生。


    觀戰者無不感到索然無味。


    四分之一柱香。


    馬緞錦突然看到遠處陳青牛嘴角笑意森冷。


    “太上攝劍,天下劍皆可為我所用。”


    除去道行高深的白黃黑三蓮禦劍高手,一些道行稍淺的入門劍匠都感到飛劍蠢蠢欲動,竟然有不受控製的趨勢,連忙默念各自師門劍咒,駕馭一柄柄顫鳴不止的古劍。


    陳青牛大喊一聲:“疾。”


    手指指向馬緞錦,陳青牛周圍身後數百棵紫竹化為巨大竹劍,一股腦刺向那名蠻玉皇朝小郡王。


    除此之外,源源不斷的紫竹被陳青牛馭劍破土,射向馬緞錦。


    “雕蟲小技。”


    大聖遺音,便是八百年來劍仙散盡魂魄血肉化作竹海前遺留下來的唯一仙兵,世間劍器排名第八,長六尺,寬一尺,藏青色,無劍穗,劍鞘以蓬萊海一頭萬古巨鯨鯨須編織而成,方能藏其鋒銳,曆來非雄魁無法讓其認主,此柄仙兵出世兩千三百年,認主寥寥三次,極為罕見。


    女子除了生就不可能是佛子外,道嬰武胎皆有可能,如謫仙人王蕉便是武胎,龍虎山四大天師,有一脈各代掌教都是女子,俱是得天獨厚的道嬰品性,劍胚卻是少之又少,所以當年北唐含綠珠而生的小公主黃東來甫一出世,便引來仙家魔門諸多勢力爭奪,觀音座在南瞻部洲千年唯我獨尊,占了地頭蛇先天近水樓台的優勢,這才得手,若非當時胭脂山紅袍陳太素正在修行第六次甲子關,玲瓏洞天陳師素在北俱蘆洲追獵一名兇煞萬分的太古魔頭,脫不開身,這等好事,即便白蓮晏慈如何精於紫薇術數,也怎麽都輪不到蓮花峰。故而蓮花峰掌權者恨不得將北唐小公主捧在手心含在嘴裏,重振蓮花峰,將希望寄托在心思不明宿命悲苦的謫仙人王蕉身上,誰都沒底,遠不如寄希望於劍胚黃東來一鳴驚人,所以黃東來和大聖遺音在蓮花峰一人一劍,聲名顯赫。


    大聖遺音一出,驚慌了一大片觀戰者。


    黃蓮門主司徒明珠皺眉道:“黃口孺子,怎能駕馭認主了的大聖遺音?莫不是黃東來破壞規矩?不對,黃東來全身並無真氣流動,大聖遺音確實是被那少年驅使,古怪,古怪。”


    司徒明珠能判定離陸地劍仙相距不遠的黃東來並無出手,身旁一些親傳嫡係弟子卻沒那個眼力,一些個性子焦躁的就開始竊竊私語,依然以最大惡意揣測嘀咕。


    “這黃劍子也忒不講規矩了,竟當著所有人的麵祭出大聖遺音,白蓮門想客卿的位置想瘋了吧?”


    “八成這青樓仆役出身的少年是黃東來的姘頭,嘖嘖,一位最下賤的小廝,一位是堂堂皇皇的北唐公主,當真絕配。”


    “如此說來,這少年難不成不僅勾搭了範玄魚,連黃劍子也給斬落馬下啦?這少年在勾欄裏都學了什麽恐怖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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