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


    扛著一條百年巨蝰一身血跡的秦香君雀躍道,身後是扛三條巨蝰的魁梧石磯。


    坐在葡萄架下的陳青牛趕緊跑過去,接過秦香君肩上黃色巨蝰,笑道:“秦師姐,石磯師姐。”


    石磯隻是僵硬點頭,將三條黃蝰摔倒小院角落的石桌上,吐出叼在嘴中的一柄青鋒匕首,嫻熟剖開蝰皮,掏出三顆淡紅色蛇膽,黃蝰是天生異種,可噴毒霧,凡人沾之即刻便化為一灘血水,十分兇暴。


    黃蝰在猿洞吞食靈物白猿為生,五百年蛇膽成丹,千年幻化人形,再過兩千年,便可為地蛟,在陸地生靈中所向披靡。


    秦香君和石磯捕殺的四條黃蝰,不過百年,蛇膽並不算珍惜,師伯翟芳那邊的丹房根本不屑接受,範夫人便讓兩名徒弟自己吞掉蛇膽,拋棄血肉,留下蝰皮。


    石磯自己吞掉一顆蛇膽,秦香君皺著眉頭吞下一顆,剩下兩顆,都丟給陳青牛,他也不客氣,吞進腹中,一團火熱,灼燒髒腑,第一次吞服蛇膽便痛得抽筋的秦香君,見陳青牛安然無恙,麵不改色,大為驚訝。


    陳青牛好奇問道:“秦師姐,夫人不在蓮花峰?”


    秦香君歎氣道:“說是去鳳州京城,還要過幾日才能迴來。”


    齊家,清涼宗,都在鳳州勢力極大。


    都是他惹下的禍根,陳青牛有些赧顏。


    陳青牛望著寬闊石桌上的黃蝰屍身,靈機一動道:“秦師姐,想不想嚐一嚐燉蛇肉?”


    秦香君有些猶豫,她尚未辟穀,可山上夥食太過清淡,被陳青牛一說,立即心動,可以她謹慎不逾矩的性子,不敢自作主張,望向古板僵化卻相處容易的石磯師姐,可惜後者無動於衷,隻顧埋頭剖蝰,陳青牛很善解人意地幹脆道:“出了麻煩,我來扛。”


    沒多久,加了一些草藥的一壺燉蛇肉便新鮮出爐,香味撲鼻。


    陳青牛率先動筷,大口吃肉,狼吞虎咽。秦香君也小心夾了一小筷子鮮嫩蝰蛇肉,津津有味。最後石磯師姐也不動聲色坐在一旁,三人一塊大快朵頤,感情瞬間就攏近幾分。曾有個花和尚說了句膾炙人口的話:大夥兒同出於佛門清淨地,一起嚐過葷,一起嫖過妓,一起殺過人,便是鐵打的情誼。


    話糙理不糙。


    陳青牛房門突然被數道劍氣絞爛。


    換了一身綠衫的少女黃師叔站在院中,古劍漂浮在身側,一臉冷笑道:“倒是會享受。”


    陳青牛抹了把嘴,起身諂媚笑道:“師叔要不也嚐一嚐青牛的手藝?”


    年紀輕輕便是三人師叔的北唐公主舔了舔嘴角,輕輕嗅了嗅,臉色仍舊鄙夷,不屑道:“少跟本座套近乎,想再吃一劍嗎?”


    陳青牛繼續孜孜不倦溜須拍馬,道:“借青牛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奢望師叔青眼相加,隻是這鮮美的燉黃蝰肉,落入我等口腹,太暴殄天物,若是仙子師叔能嚐上一嚐,我想那條黃蝰也死而無憾了。”


    秦香君辛苦忍住笑意,這小師弟,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到了蓮花峰還是沒個正經。


    少女師叔冷哼一聲,猶豫了一下,還是準備禦劍離開。


    隻是不等她艱辛抵住誘惑後離開小院,門外便陸續走進一批不速之客。


    為首是一位風流倜儻的年輕男子,錦衣玉帶,腰挎一柄清奇長劍。身後是五六位美麗女子,個個神情倨傲,眼高於頂,衣裳長袍皆繡有一朵藍色蓮花。


    那男子盯著黃東來的嬌軀,眼神遊弋,雙目炙熱,故作驚訝道:“這位可是白蓮門的黃仙子?蓮花峰百年來最為出彩的劍胚,北唐小公主?”


    少女黃東來瞥了他一眼,不喜他的放肆視線,冷冷道:“你又是什麽東西?”


    他絲毫不惱,表麵氣度優雅,作揖道:“在下北唐雷符劍派孫桂芳,北唐右國師孫太緯便是吾父。”


    秦香君戰戰兢兢。


    陳青牛卻趕緊趁機偷塞了一塊黃蝰肉往嘴裏,嚼得快,汁水差點爆出來。


    健壯不似女人的石磯護在門口。


    三歲便來到白蓮門的黃東來冷笑道:“綠蓮門不愧是蓮花峰魚龍混雜的害群之馬,什麽貨色都敢收為弟子,什麽泥坷垃都當做寶貝往迴搬,這不就把你給選作客卿候補,姓孫的東西,你該真不會覺得自己能活過百日後的鬥陣吧?”


    一名綠蓮內門弟子怒斥道:“大膽!”


    身為帝王貴胄的黃東來嗤笑道:“你才膽肥,本座替你摘去好了。”


    心隨意動,靈犀相通的那柄大聖遺音一瞬間衝出劍鞘。


    電光一閃,便刺中那名綠蓮弟子的心髒,整把劍將她心髒刺穿還不罷休,往後一帶,釘死在院牆上。


    自稱北唐右國師之子的孫桂芳依然笑容不改,與那名女子相距不過咫尺,方才卻並沒有出手相救的意圖,相反很善解人意道:“綠珠公主,如果我沒有記錯,在蓮花峰殺害同門,可是要被禁錮在浮蓮寶座上,受七天七夜雷罰的。”


    誕生於北唐皇宮,被封為綠珠公主的黃東來氣極反笑,霸氣奴劍,淩空拔出刺穿綠蓮弟子的仙劍,“遺音”兇悍衝向孫桂芳。


    孫桂芳抽出長劍,瞬間揮出九九八十一劍,全身籠罩於白茫茫劍網,滴水不漏。


    少女心性的黃東來輕喝道:“不知死活。”


    遺音猛然間綻放出紫色光彩,如同一輪紫日。


    隻一劍,一道滾滾紫氣,便源源東來。


    孫桂芳倒飛出去,古劍折斷,一截在手,一截墜地,口吐鮮血,狼狽不堪。


    黃東來收迴遺音,禦劍離去,留下一句:“你也配在我麵前使劍?”


    孫桂芳被攙扶離去。


    綠蓮一夥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秦香君鬆口氣悄聲道:“師弟,這孫桂芳應該就是綠蓮一脈的候補客卿,貌似很不濟事。”


    陳青牛撕咬著黃蝰肉,含糊不清道:“他的心術比劍術厲害多了。”


    秦香君不笨,驚唿道:“這是他示敵以弱?”


    陳青牛笑道:“大概是的,可能本來隻想打探虛實,遇見黃師叔,就幹脆來一招裝孬,可惜這種把式,我見多了。”


    秦香君擔憂道:“那你有把握贏過他?”


    陳青牛苦著臉道:“就算他沒裝傻佯懵扮豬吃虎,我也打不過。”


    秦香君啞然,神情天然嫵媚。


    陳青牛收拾著吃完黃蝰肉湯的殘局,繼而輕聲道:“我在琉璃坊討生活的時候,總覺得孫桂芳這些含金湯匙出生的家夥,不是龍象,便是豺狼,居高臨下,能隨手將我這種螻蟻捏死。”


    秦香君似乎唯有在陳青牛身邊,才依稀記得自己是涼州鳳首,是千人寵萬人憐的女人,坐在陳青牛身邊,幽香陣陣,笑道:“可你不照樣殺死齊黃梨,那可是九卿一級權貴的兒子,放在紈絝遍地走多如狗的京城,也是大公子哥。”


    陳青牛收拾完尚留餘香的燉湯,剛想說話,眼角餘光瞥見斷然不希望多接觸的一人。


    背負一柄等人高仙兵的師叔,紅衫少女黃東來。


    去而複還,所求何物?


    陳青牛一下子得出答案,立馬端著那壺蛇肉,跑出沒了房門遮掩的屋子,殷勤道:“師叔,我正琢磨著給您燉一鍋新鮮黃蝰送去,師叔若不嫌棄,先嚐一下,這壺裏頭還有好些蝰肉,好吃,再燉不遲,不好吃,師叔打罵我一頓便是,還不夠,被師叔再刺一劍,也是青牛的天大福分。”


    如此不知廉恥的赤裸馬屁,連師姐石磯臉部都有點不自然。


    秦香君心中默念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少女驕傲道:“那本座勉為其難嚐一口,去準備幹淨碗筷,須是美玉質地。”


    陳青牛為難道:“師叔,寒舍隻有竹筷瓷碗。”


    她瞪大眸子,似乎下一刻就要刺死這師侄輩的圓滑少年,猶豫片刻,望了一下那壺鮮湯,恨恨道:“快快拿來。”


    陳青牛轉頭給秦香君使了一個眼色,可憐被伺候慣了的香扇墜也隻得跑去找竹筷瓷碗,畢恭畢敬遞給架子奇大的少女師叔。她夾了一筷子香嫩晶瑩的黃蝰肉,還端著壺的陳青牛輕輕提醒道:“蘸一些湯汁滋味更好。”


    她卻沒有照做,將那筷子鮮肉細細咀嚼,眼睛一亮,心滿意足後,緩緩道:“今日本座幫你擋下孫桂芳……”


    陳青牛趕緊接過話頭,道:“以後師叔想要吃這黃蝰燉湯,隻需吩咐一聲,青牛赴湯蹈火義不容辭。”


    燉個湯,又不是闖蕩刀山火海。


    秦香君一陣無力,不料那小師叔聽到這話,眉宇間卻頗為自得,點點頭,丟掉筷子,禦劍而去。


    秦香君匪夷所思,輕聲道:“這也行?”


    陳青牛抱著壺,彎腰撿起那雙筷子,輕笑道:“看人下菜碟,是我這種人必備的小技巧,秦師姐自然不懂的,也不需要懂。”


    秦香君若有所思,迴房修習蓮花峰心法和奴劍術,石磯師姐也離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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