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易揚迴到宮裏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風徹的冬天,天黑的特別早。也許天又陰下來了,沒有月光,沒有星光。皇宮那大片的建築在暗夜的籠罩下,就連琉璃瓦也顯得極為暗淡。


    許毅然手裏的燭光為漆黑一片的東南角樓裏添了抹亮色。


    極為小心地點燃那十幾盞用花木精油作為燈油的燈,草木的清香開始彌漫。


    爐火已接近熄滅,但還是散發著溫暖的氣息,稍微一撥弄,橘紅色的火苗又開始活躍起來。當許毅然看見蜷縮在火爐邊的那個黑色人影時,差點把手裏的琉璃燈盞砸到了地上。


    沒死……還好。俯下身看見那人還有著唿吸,雖然微弱但卻很勻稱,明顯是——睡著了。


    許毅然翻了個白眼。不過任誰在一個溫暖的房間裏什麽也不能做地待上兩個時辰,都會睡著的吧。


    “醒醒……”許毅然輕輕地推了推那個人影,試圖在風易揚到來前讓他醒來。這時他也想起這是誰了。那個叫羅斯的西域商人。在監牢裏被折磨了七天的倒黴家夥。


    “別吵……”羅斯翻了個身,繼續沉沉睡去。


    許毅然開始加大搖晃的力度,但依然壓低著聲音:“不想死就趕緊起來……等將來死了有的是時間睡……”


    手下麵的人聽到這句話好像有了點反應,唿吸微微一僵,但又立刻恢複了正常。


    許毅然抬頭:“陛下……”


    “你下去。”


    “是。”


    當風易揚坐在了書案後麵時,羅斯已經搖搖晃晃地爬起來了,一臉迷茫地看著他。


    “過來。”風易揚開口,波瀾不驚。該問的話還沒問完。雖然在銷魂天裏遭遇了小小的不愉快,但風易揚從不是意氣用事之人。


    “哦……”羅斯很自然地走到了風易揚背後,不輕不重地幫他捏起了肩膀。


    風易揚終於忍不住眉角抽搐。這個家夥,從小都受得什麽教育啊……


    身後的人依舊很自覺地幫他捏著肩膀——別說,技術還不錯。風易揚緊繃著的肌肉慢慢鬆弛下來,骨肉縫隙裏開始流淌著溫暖的血液,幾乎舒服的想要呻吟。


    夠了。


    風易揚一把抓住還在他肩上不停運動的手腕,把羅斯拉在身前。


    “疼……”羅斯手腕上的傷口雖然已經不再流血,但距離愈合還遠得很。經過風易揚不知輕重地一拉後,又有崩裂的趨勢。


    他身不由己地半倚在棱角圓滑的書案上,微皺著眉頭,眼裏似乎有水霧浮現,在燈火照耀下,顯得迷茫極了。


    滿室的燈火似乎也讓風易揚那如刀刻斧鑿的麵龐顯得柔和了點,高高梳起的長發泛著異樣的光澤——如果仔細去看,會發現那並非黑色,而是深到極致的紫。


    ……


    銷魂天裏有最好的享受。“享受”二字,無非是吃喝玩樂。吃喝二字,排在“玩樂”之前,銷魂天的美食,銷魂天的美酒,有時會比後兩樣更誘人。


    冰河醉可謂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典範了——因為他是個酒鬼。隻有有酒,有沒有美人都無妨。


    蟲子理解冰河那一臉無奈的表情是怎麽迴事了,如果你看著冰河醉麵不改色地喝下兩壇子酒,而且還要拉著你一起喝,想必你也會理解冰河的苦衷。


    蟲子端著茶杯,一臉誠懇:“書香不需花,茶醉何必酒。小侄以茶代酒,以茶代酒……”


    “草螢有耀終非火,荷露雖團豈是珠。不親自品嚐豈知酒中滋味,蟲兄不必客氣……”


    玩文字遊戲蟲子豈是這位的對手,不得不苦著臉喝下一杯,向冰河投去求救的目光——而冰河,正專心吃菜,裝作沒看見。


    “冰河……”蟲子不得不出聲。酒這麽難喝的東西究竟誰發明的啊,害人不淺。蟲子對那些所謂“美酒”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


    “父親大人。”冰河終於放下筷子,擺了個完美無缺的笑容。


    “葉青啊……”冰河醉輕輕抿了口酒,終於戀戀不舍地放下酒杯。


    蟲子看著冰河的笑容僵在臉上。


    葉青……這就是冰河的乳名?……記得……貌似…………好像……冰河很討厭蛇……


    竹葉青。雖然這是一種酒的名字,但同時它也是一種蛇的名字。怪不得冰河寧肯讓別人喊他的姓都不願讓人叫名。


    看著在冰河目光下又端起酒杯悠然喝著的冰河醉,蟲子不得不感慨——一物降一物啊……


    蟲子好奇地睜大了眼睛,看起來要和這位伯父好好學學了,總被冰河壓製著也不是長久之計,嘿嘿。


    冰河在袖子裏握了握拳頭,好像做了一個非常重大的決定。


    蟲子拿著花生米一粒一粒塞進嘴裏,目不轉睛。


    “老醉啊……”冰河起身,拿起雕刻著細致花紋的銀葫給冰河醉麵前的酒杯裏裝滿酒。


    “哎!小冰河有事麽?”冰河醉開心的一把攬住冰河的肩膀,在蟲子麵前擺出哥倆好的架勢。


    蟲子一個沒坐穩咕咚一下掉在地上,俯在地板上咳得死去活來。


    花生……米……


    好不容易吐出那粒卡在喉嚨的花生米,蟲子開始打量喝的正熱乎的兩人。看著冰河也麵不改色地灌下一杯一杯酒,蟲子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咚的一聲,半掩著的門被踹開了。“嘿……這位小姐長得漂亮啊……”一個看起來有著七分醉意的家夥就試圖去拉冰河的手。


    蟲子趕忙跳到一邊,他可不想被冰蠶那恐怖的力量傷到。


    但這次,冰河確沒有很大的反應,隻是輕輕側身躲開那隻沾著酒氣的手。


    “一起喝啊老兄……”冰河醉不由分說地把那人拉上桌,抄起一壺酒就往他嘴裏灌。


    “沒我們的事了,走吧。”冰河整了整絲毫不顯淩亂的衣服,對蟲子說。


    “就這樣?……”蟲子還沒反應過來。


    “不然你想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喝麽……”冰河已經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哎?!……冰河慢點……等等我……什麽情況啊……”


    銷魂天包間裏,是一個酒鬼的笑聲:“來,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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