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了半年多,澡堂裏都是積灰,需要打掃收拾,原先周氏抽水、熱水的法器也已不能動,好在損毀不大,鮑正山能修補。


    韓思先換城相服迴來,不一會老狗也到,把清潔用具取出,商三兒便向野人們告辭:“有事可問城相、衙兵,我先歸家去,一會也來洗澡!”


    曹四帶已粘著他的紅鳥,跟過來,見在收拾澡堂,更是歡喜:“哎呦,往後再洗澡,就不用自家費事!”


    商三兒笑著:“再過些時日,南晉國有位媒人來,我就要去龍鱗城。哥哥要走,這迴正合適,還怕那邊沒澡堂給你洗?”


    曹四也已準備向胖大嬸開口,討學仙法,不成就走,聽這般說,隨口應:“成!”


    向魏清、仲熊、苗秀三個討到的物事,有能學話的小鳥四隻,難得一見的奇花兩盆,木雕一個。


    窕妹已到城主府幫忙,酒坊的門上了鎖,陳武媳婦、甄家婆媳等也去了,西正街上已沒幾個人,隻韓窈娘恐新來的用到雜物,留在雜貨鋪。


    商三兒路過就要調戲:“快兩月沒見,姐姐想我沒?”


    窈娘輕笑,應他:“說實的,不做修行功課,又半天不見人打門前過時,偶也會想,平時倒不覺!”


    商三兒輕唿:“哎呦,那我招迴那麽多人,往後鋪子門前常有人過,不再冷清,豈不叫姐姐沒空想我,反倒吃虧?”


    窈娘笑點頭:“那是!”


    相互調戲幾句,商三兒忍不住,伸手進去捏她臉,這迴窈娘沒躲。


    好久沒見,沒人耍貧嘴,門前冷清,確實盼他迴來。


    但也隻給捏臉,商三兒要再進一步,又躲了。


    不能多占便宜,商三兒歎幾口氣,從狗背上取出隻黃鸝,同樣加半枚不知名的野果,都放櫃上:“新來的仲熊秘法調教的,活得久不說,還戀主不離,無須籠子養,送你做個伴兒,往後沒人從門前過,就逗它玩!”


    “往後陪這姐姐罷!”


    他衝黃鸝說完,那鳥居然點頭,窈娘見識少,與曹四一樣,也無比驚奇。


    商三兒把半顆野果遞過去:“拿了喂它!有些靈智的,認主後,曉得你住這,往後便飛出去,也會迴來尋你。”


    韓窈娘依言,遞果實上前,黃鸝果然跳過來,嘰喳著張嘴啄食。


    商三兒再伸手過去,它就跳開,不許碰觸,反對窈娘親近。


    便如得了寶貝,窈娘欣喜不已,用手逗玩兩下,輕聲問:“叫你甚名好?”


    黃鸝張口:“心肝兒,三爺可想你!”


    方知還會說話,鬧窈娘個紅臉,再歡喜著嗔怪,送給他記白眼。


    商三兒隻嘻笑著:“路上有閑暇,隻教會它這一句,姐姐再慢慢教罷!”


    嬌羞中,心裏的悸動也惹得人慌張,窈娘急伸手理鬢發,扯開話:“那些幽璧蝦,價真高了,幾次商隊進城,都沒賣出去一條!”


    商三兒渾然不覺,心思隨話岔開:“不相幹,三節蝦價是死的,常見不缺,四節、五節的卻不是到處有,慢慢賣就是!”


    說完,狗背上又取出盆奇花:“這花不給你,董老爺子的,得閑你替我送公學去!”


    窈娘不解:“這可稀奇,你的禮,咋要我送去?”


    商三兒撓撓頭:“他上迴坑我,不想去賠笑臉。本該為他去尋丹,不想耽誤這般久,又生出別的事兒,指不定幾月內都要釣蝦,還不得閑,我去送,定要挨老頭子罵!”


    窈娘沒好氣:“當麵他哪敢罵?”


    董老頭怕擔欺師滅祖的名,當麵不對商三兒亂開罵,窈娘已經知曉了。


    “當麵不敢,背後指不定多難聽!”


    嘻笑著說完,商三兒又突然探進櫃裏,伸手在她身上狠捏一把。


    窈娘還沒來得及喝罵,潑皮帶狗先逃:“迴城還未見著老娘,再不去,定要被錘!走啦!”


    冬季移栽來的樹木,大部分也成活,北通街路上,透過公學、衙兵府牆頭,都能瞧見片片綠意。


    都叫商三兒心情舒暢。


    走到公倉,忍不住拐進門瞄一眼,鬼婆婆馬童氏種下的桃、柏、槐,也多數生發。


    迴到城主府,更是如此,非但綠葉,梨、杏等果樹上還有花蕾,有蜜蜂飛著采蜜。


    以前那種死氣沉沉,因絲絲縷縷的綠意,因花間飛舞的蜜蜂,因偶爾落在樹枝的鳥兒,已消失得一幹二淨!


    很快,又從歡喜中驚醒迴來。


    原還以為老娘防得死,呂東山送來的美人難得一見,不想要辦近兩百人的席,城裏人不夠用,她們也被叫來幫忙,廚房外就見著。


    美貌、身段,果然各個頂尖,按與曹四的評判,盡是一二等好女子!


    原本都是送老子的,全要便宜外間光棍漢了!


    十個美人,各有其妙,卻一個都嚐不著,真真可惜可恨!


    心肝脾胃全發著酸味,商大娘已過來揪他耳朵:“迴家不與老娘報平安,隻瞧著妖精們發呆?”


    激靈中迴過神,商三兒忙叫:“天地良心,想事兒走了神,就來見老娘的!”


    商大娘嗤笑:“老娘可會信?眼下事忙,沒功夫收拾你,且等著,能管你吃飽!”


    連著那些個美人,周邊聽見的都發笑,商三兒大驚失色,顧不得妖精們在場,忙討好老娘:“孩兒可惦記你的!”


    狗背上取出隻畫眉鳥、一盆草、一個木雕擺件,商三兒急表孝心:“外間好不易尋來,就給老娘解悶玩!”


    盆裏栽的是株蘭草,尚未開花,但拿出就有幽香撲鼻,那是去年的花香味,彌久不散,額外有安神的妙效。


    木雕沒別的好處,就是魏清雕的木狗,隻瞧著好看。


    畫眉鳥跳在商三兒肩上,張口極清脆:“老娘莫打!老娘莫打!”


    翻來覆去隻會這一句,倒真似商大城主在討饒,把周邊人全逗笑,但能說話,瞧著又不是八哥、鸚鵡,都覺新奇。


    兒子獻寶,老娘沒展顏笑,不過眉頭也鬆開了。


    商三兒如釋重負,又掏出野果,指著畫眉騙老娘:“它須先認主,不然要飛走!”


    其實便不認主,曉得仲熊在哪,也隻會飛迴他身邊去。


    畫眉有趣,府裏又沒籠子,商大娘也舍不得它飛走,問明法子,果然接過野果,叫它認主。


    那鳥啄吃了野果,飛起繞幾圈,認識了新地盤,就落到附近樹上去,嘰嘰喳喳叫著,間或夾一句“老娘莫打”。


    商大娘朝它伸手,它又飛迴來,停在手上,偏著頭看人。


    商三兒叫:“眉兒,把蘭花、木雕送老娘房裏去!”


    近兩月未見,瞧他那樣兒,或有體己話與丫頭說,不是要在人前充大爺,商大娘就沒管。


    眉兒端蘭花迴後院,沒一會,兒子果然也抽身去了。


    任他花花腸子多,自家生的,養那麽多年,總逃不過老娘法眼!


    略得意著,商大娘又對幫忙的女人們賠罪:“那混賬子德行淺,今日剛迴,就由他顯擺一迴,各位還受累著的,可莫見怪!”


    商三兒追著跑迴後院主屋,先瞧見門前兩株當陽的桃樹也已一尺高。


    仙種桃樹,定要小心嗬護,靠著它,才有再釣一個九階的指望。


    眉兒把蘭草放進裏屋,出來問:“爺有事?”


    商三兒招手,待她近前,伸手先捏臉,嘴上說:“能學話的鳥,別人都送,就沒你的份,可撚酸?”


    眉兒問:“都是什麽鳥,爺送的哪幾個?”


    商三兒如實答:“老娘是畫眉,曹四送個紅鳥,雜貨鋪給隻黃鸝!”


    本沒貪心,但聽說雜貨鋪也有,眉兒果然有些泛酸,隻強撐著:“沒…沒有就沒有唄!”


    商三兒“嘿嘿”笑兩聲,鬆開手,迴身從狗背上掏出隻灰白二色的啄木鳥:“這啄木官是爺的,你要麽隨老娘,要麽陪爺睡,自家沒屋子,但兩處都有鳥逗,也不虧!”


    那啄木官出來,長喙輕啄著商三兒的手,早已認過主。


    留給他自己玩的,毛色倒最差,想著先前那畫眉已會說一句,眉兒問:“這隻會說啥?”


    商三兒搖頭:“正要與你說,它任你逗著耍,但不要教說話!”


    眉兒頓覺奇怪:“為啥?”


    商三兒道:“是受仲熊提醒,爺常在外間跑,有事時,正好拿它做個探子,可當我的眼,靈智沒那慧娘高,但百裏內,都能尋著我。隻怕不經意露餡,你見哪個野鳥會說人話?”


    說完,又“嘿嘿”笑起來:“這迴迴來,‘千裏目’不止已夠遠,聲也能聽清楚,明日就去釣七節蝦,董老頭的事都推推,爺先給你根治病!”


    丫頭眼角一酸:“爺出門在外,已是辛苦不易,還沒落下漲靈氣,學道術!”


    “哎呦!小娘皮哭啥?這迴出門沒灌酒,化功德葉呢,又不受罪!”


    被他摟著哄,眉兒不好意思起來,急扭頭收拾情緒。


    出門這麽多天,迴府又見著些好妖精,商三兒已憋著些邪念,瞧她羞樣,從後摟過去,就要動嘴開啃。


    這是在外間院裏,眉兒嚇一大跳,急用力推開,拔腿往外走:“忙著呢,我做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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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窘急間,六階人仙沒收著力氣,把商大城主推跌坐在地上。


    商大城主不由唉聲歎氣:“剛迴城,還沒洗過,身上髒著,哪就要拉你睡覺?親兩口解個饞也不許麽?莫跑!把我摔傷,小娘皮都不扶一把?”


    曉得被哄騙迴去,定沒好事,任他叫,眉兒隻不理,頭也不迴地跑了。


    商三兒隻得自家爬起,哀怨一會,又摟起袖子:“不止饞人,肚皮也饞著,先弄大腸去,晚間再收拾小娘皮!”


    今日殺的是兩頭豬,用草木灰清洗完兩副豬腸,澡堂那邊也該收拾出來了,去洗個澡,迴來正好開席。


    拿上毛巾,再取身幹淨衣物,出府。


    順路先到雜貨鋪討澡豆。


    窈娘道:“本就剩得不多,剛韓思過來,兩等都全拿澡堂去了,哪還有剩的?”


    洗浴用的澡豆,綠柳雜貨鋪裏有兩種,一種便宜,隻尋常百姓用,是豬胰研成碎糊,加豆類製成;另一種富貴人家用的,添得有香料,也稱香胰。


    除這兩種澡豆,還有人為省銀錢,隻拿皂角洗,原菜市後麵有戶人家院裏,就有株祖傳的大皂莢,所結果實任街坊取用不收銀錢,可惜現也枯死了。


    韓思已把澡豆拿去,澡堂裏有用的就成。


    商三兒到時,好些已洗完出來,站太陽下曬頭發。澡堂內男女分浴,女人少,洗得更快,那陸娘子就在門口,叫宇文兄弟給她拉著頭發曬。


    田餘、韓思等或蹲或站,都在旁陪著,與人閑聊。


    兩三千裏跋涉過來,四門村民進城時,蓬頭垢麵披獸皮,男女老幼真與野人無異,洗完澡,換上一身新衣、布履,頓就變副模樣,野人味少了許多。


    除各人身上的老繭、傷痕,尚能瞧出端倪的,便那些個七八歲的孩兒,瞧著稚嫩,但與外間同年齡段的相比,已失了童趣,在這足讓他們新奇的城裏,洗完澡出來,也沒一個亂跑,隻老老實實呆在大人身後。


    帶狗進澡堂,脫衣衫進裏間,就見曹四圖舒坦,還在池裏泡著。


    雷雨與幾個年輕的,在幫行動不便的老叟們擦洗身子,此外池邊相互擦背的還剩幾個。


    跳進水裏,搓洗一會,突然發現,池邊幫同伴搓背那個,三不五時抬頭,在偷打量池裏的曹四。


    眼神裏帶著些莫名意味。


    商三兒身子一僵,記起搓背那個,分明是與宗昊一夥,愛好已變了的。


    曹四比自家俊些,又有一身好白肉。


    他娘的,怎忘記還有這一出?


    被膈應著,頓覺渾身都不自在,忙擦上澡豆,扭著身子舀水衝洗淨,擦幹水,就往外走。


    曹四還叫他:“老三,開席早著,還這般胡亂洗,不多泡一會?來哥哥幫你搓背!”


    難得曹四好心,但商三兒腳步不停,迴應:“哥哥隻管耍著,我府裏還有事!”


    出門站南通街上,長吸口氣,方沒了緊張感,街上四處是閑散曬太陽的,商三兒放聲喊:“田餘,洗好的就領去城主府,隨著幫忙,哪裏不能曬頭發?韓思與屠家哥幾個招唿後麵的!”


    吆喝著,讓人們動腳,趕去城主府。


    他自己陪走到十字口,與窈娘說笑耍。


    等韓思帶後麵的來,不等她關上雜貨鋪,又扯著隨了走。


    與趙家老兩口進城時一樣,擺明商三爺要霸的人,好叫別人斷掉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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