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三兒睡到午時,是被敲門叫醒的。


    老娘和曹四絕沒那麽好的脾氣,叫他起的時候都隻會在外間扯著脖子喊,明知敲門的是誰,醒過神來後,商三兒還是問:“是誰?”


    “額…城主,吃…吃飯了!”


    頭一迴叫,外麵的人兒也是思來想去,不知怎麽稱唿才好,最終選擇“城主”這個不高不低、不遠不近的來。


    商三兒卻要調戲她:“自家屋裏,叫啥城主?叫三爺!”


    “哦!”


    外麵卻沒有意料內的反抗,隻以極低的聲音輕應了聲,過了一會,又叫:“吃飯了!”


    “門閂沒插,進來說!”


    “吱呀”一聲,門被輕輕推開,精瘦的眉兒走進來,眼睛望著別處,不敢正視。


    她頭上已挽起雙環,真就一副丫鬟打扮了。


    商三兒人還在被窩裏,問她:“眉兒,可該伺候三爺穿衣?”


    瞧她也沒有反對的樣兒,隻是眼瞟著別處,帶怯意躊躇著。


    商三兒吃驚:“小娘皮這樣兒,還真就要伺候我?”


    掀開被窩,跳出來,小跑到麵前,伸手在她臉上輕輕一捏。


    丫鬟眉兒略往後縮了下,旋即不躲,被他捏著,俏臉上騰起些紅暈。


    丟開手,商三兒反被嚇著了。


    他是個沒德行的,但人貴自知,自家有幾斤幾兩還是曉得的,這人仙小娘皮背個丫環的名,咋就任憑輕薄了?


    以前與她奶奶吵架過後,或鼓起腮幫子氣唿唿,或跑去尋老娘告狀,都不該是眼下這副模樣!


    難不成出門二十多天,小爺就變俊了?


    難以置信中,商三兒還想再捏兩下,老娘已提請罪荊殺到。


    “可要老娘伺候你穿衣?”


    “砰!”


    “眉兒是你叫得的?又充大爺!”


    “砰!”


    “叫你成天欺負人!”


    “砰!”


    商三兒還隻穿著小衣,就被她老娘一頓,揍得抱頭鬼叫慘嚎。


    “啊!疼!老娘莫打,再不敢了!”


    那請罪荊上的外刺,不傷皮肉,但卻都直刺神魂,商三兒熬不住幾下,求饒聲又越來越小。


    劇痛中,還有疑惑,老娘的耳力又進步了?


    屋外房簷上,躺著根小小的繡花針。


    西正街成衣店裏間院裏,兒子媳婦都不在,躺床上的陳婆婆迎空抱怨:“哎喲!親家大娘,平日是指望你多疼著我乖孫,管著那混小子,但這事兒上卻糊塗些的好,不然你幾時才得抱孫子?”


    那邊城主府裏,被老娘錘狠了,商三兒好久才緩過勁,吃飯都落在最後。


    曹四吃完飯,不等他,抹幹淨嘴先走。


    把飯扒完,商三兒道:“娘,我去酒坊了!”


    瞧著他,老娘餘怒未消:“往後再欺負丫頭,都能叫你吃夠!滾!”


    眉兒正彎腰撿碗,聽到這句,頭昂起,衝商三兒背影吐了下舌頭。


    帶老狗走出城主府,商三兒已忘了疼,剩一頭霧水。


    瞧那小娘皮樣兒,壓根不計較自家占便宜!


    昨天的韓窈娘,今天的陳眉兒,老子這是…桃核種下去還未發芽,桃花先開了啊!


    有些樂嗬,又有些不解。


    順北通街往下,瞧那十字路口,曹四就蹲在雜貨鋪外,死盯著裏麵看。


    太熟悉不過,以前在孟家粥鋪看孟娘子時,他倆都是這個樣子。


    與冷冰冰不作理睬的孟娘子不同,雜貨鋪裏那位,又慣會搔首弄姿!


    商大城主帶狗溜達過來,韓窈娘挺身罵:“是哪個王八蛋,因再占不著便宜,就昧下我家的酒?”


    商三兒眼睛往下溜,被她發覺,又問:“還想摸?”


    捏下鼻子,商大城主誠實地點頭:“想!”


    不防曹四忽然炸毛,跳過來揪住他衣領:“老三,你摸過?”


    商三兒斜瞅他:“撒手,摸的又不是你媳婦兒!”


    曹四鬆開手,憤然道:“狗日的,府裏一個,外間一個!你家祖墳埋得好,真抖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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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三兒不管他,轉拐角進隔壁的酒坊。


    韓窈娘又從貨櫃這邊探出頭,叫:“要真不給,上你家尋你老娘鬧去!”


    有曹四這等貨色在,還有什麽話是她套不出來的。


    商三兒不理,進酒坊準備釀新酒,又叫老狗去叫田餘等人挑水。


    曹四追進酒坊,嚷著問:“你摸過她妹子沒?”


    商三兒搖頭,曹四就叫:“屠家生得好那丫頭,逗了好久,也不理睬我,眼睛定長頭頂了!隔壁大這個就算了,她妹子不許再與我爭!”


    明知他癡心妄想,商三兒還是笑應:“成!指不定咱倆兄弟還能做成姨夫!”


    “呸!”


    曹四轉身就走:“老子迴去備禮,明天就請人上門提親!”


    酒坊屋頂,繡花針又已停在一片瓦上。


    成衣店,陳婆婆扯開嗓子叫:“人呢!死哪去了?”


    等她兒子媳婦跑進來,她怒火衝衝:“快把我乖孫叫迴來,教導一番!新來的竟是個妖精,那饞狗兒咋會不偷腥?乖孫慣老實本分的,哪是她的對手?”


    城主府裏,主仆兩個把碗洗刷完,商大娘也道:“又新搬來兩戶,早間是不得閑,現在瞧瞧去!”


    陳眉兒自無不可,與她一起出門。


    先去公學裏,董策卻是個有禮的,見著商大娘,起座問答,一切按禮數來。


    對這樣的儒士,商大娘也滿是尊敬,道:“我那孩兒是個混不吝的性子,若有不敬之處,老先生勿與計較,隻管來與我說,我定叫他曉得厲害!一個人住這公學,本就不易,差著用度更要與我說,萬不能虧著老先生!”


    結識了,告辭出來,再去雜貨鋪。


    這家就沒那麽友善了,聽到是商城主老娘,韓窈娘立馬告刁狀:“城主丁點不厚道,占盡奴家便宜不算,連我妹子也不放過,就都想霸進府裏去,不如他的意,安家給的靈酒就克扣去五十五斤!”


    商大娘頷首:“曉得了,放心,定不會叫他如意!差的酒,一會就叫眉兒送來。”


    說完這句,拉著眉兒就走。


    隨商大娘走幾步,眉兒又轉身,多看韓窈娘一眼。


    韓窈娘心想:“瞧發飾是個丫頭,指不定已收了房,才對著老娘撚酸!城裏就幾個人,那王八蛋先占下一個,可見真不是好東西!”


    迴府路上,商大娘皺著眉發愁:“這女子不似個良家,天下就沒有不偷腥的貓,真要勾我那不成器的,全不費吹灰之力!這可叫老娘怎麽防?”


    兒子是打不投降的滾刀肉,又沒得千日防賊的道理,對這男女事,商大娘也是無計可施的,隻想著:“真要滾進一個被窩,老娘也斷不許接進家裏來,生下孩兒也不能認這種媳婦,了不得把孩兒接迴來養,不叫人背後戳老商家脊梁骨!”


    迴到府裏,她問眉兒:“丫頭,六十斤酒,你可搬得動?”


    眉兒輕點頭,答道:“搬是搬得動,隻是各家隻給二十斤,她已先得了五斤!”


    商大娘搖頭,輕歎:“她家姐弟三個正年輕,與屠家的一樣,全都指望修行精進。這城裏遭大難,能搬來住的,先要記人家的情,隻要咱們寬裕,用度上就莫短別個!”


    “哦!”


    眉兒輕應著,又扯別的話與商大娘說,磨蹭著不想去送酒。


    沒過一會,陳武媳婦尋進府來,對商大娘道:“商老夫人,我婆婆有事尋眉兒,叫她家裏去,向您告個假!”


    商大娘叫陳眉兒:“哎喲,那快去!這裏又沒什麽事,多陪陪家裏,別急著迴來!”


    不知奶奶何事找她,陳眉兒也不矯情,與她娘一起出來。


    路過雜貨鋪,裏麵又多出個年輕女子,陳眉兒餘光瞟著,長得更靚麗些,怨不得說那…那人要霸她姐妹兩個。


    雜貨鋪隔壁就是酒坊,田餘等正挑著水,又要釀酒了。


    瞧見田餘,陳眉兒對他道:“田大哥,還有事煩累你!”


    不知城主有沒有收房,田餘與屠家小子們都不敢與她開玩笑,隻正色道:“姑娘且說!”


    陳眉兒指著雜貨鋪:“得閑再去府裏,取五十五斤瓊花露,給她家送去!”


    商大娘吩咐的是六十斤,她隻敢昧下五斤,按理兒的麽。


    田餘點頭應下,她才隨母親進成衣店。


    雜貨鋪裏,韓窕妹正說著打探到的重大消息:“六姐,你可曉得屠家這些個為啥在城裏做事用心?”


    “為啥?”


    “商城主傳他們妙法!屠家這一輩都學到地仙妙法,衙兵領頭那個姓田的,學的是天仙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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