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月兒掛在天際,灑下清冷的光線,光線穿過樹木枝梢,在大地上留下斑斑駁駁的印跡。


    唐刀醒來的時候,聞見身邊一抹幽香,那味,淡淡,卻清香的很!


    他簇簇鼻子,微微一動的身體,傳來劇烈的疼痛,唐刀感到自己胸前有兩個巨大的破洞,有風從洞裏吹過,凜冽的刺痛,似乎是刀刮骨……


    這當然是他的錯覺。


    胸前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有獸皮纏繞,包紮的很好。


    唐刀臉上有一塊亮斑,是月光穿過頭頂凸出岩石,留下的影子。


    透過亮斑,可以看見他的臉色很難看,蒼白,像是一頁紙,或者說是他的臉上像是覆著一張臉皮似的……


    女孩曲起雙腿,把雙臂懷攏放在腿上,又將臉擱在胳膊上。


    女孩臉對著唐刀,有幾縷淩亂發絲,從額頭到鼻子、又垂到她的唇。


    女孩睡了,她緊緊抿著嘴唇,緊蹙眉頭,仿佛在睡夢中思考著一個難解的難題……


    唐刀的神智漸漸清楚。


    他看著睡了的女孩,忽然,他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歎氣很輕、很輕,幾不可聞,所以,女孩沒被他驚醒,但女孩卻將臉蛋在胳膊深處拱了拱,她的眉頭略微舒展。


    唐刀又笑了下,他咧咧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他在笑,笑的暢快而愜意……


    他笑的時候,再次牽動胸前傷口,痛感傳來,但他還在笑,他就想一個傻乎乎的野小子,第一次見了城裏穿花裙的姑娘……他覺得姑娘好美,美得讓他笑的停不下來。


    深秋了,夜有點冷,唐刀忽然想給女孩披一件外套,於是他低頭在自己身上看去。


    他的身上披著一件幹草編織的精巧草衣。


    唐刀忽然鼻子酸酸。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前,他還是小毛孩子,很頑皮、有很想幫別人做點事情的好動。


    但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百家飯並不那麽好吃。


    那些善心的人將食物遞給流浪孤兒的畫麵,永遠是書裏的故事,遙遠的就像是九天之上的武帝。


    一次,唐刀浪到了一個小鎮,幫鎮子上一位開麵館的胖女人洗完盤子,胖女人將桌上收迴來的幾碗殘羹倒在一隻碗裏,啪的一聲擱在唐刀麵前的桌子上。


    “吃,吃了就滾蛋,笨手笨腳!”


    唐刀盯著桌子上晃蕩的麵碗,看了良久,低聲說道:“我幫你幹活,你給我吃的。”


    “這不是麵?麵不是吃的?”


    唐刀搖搖頭:“那是別人吃剩下的。”


    “嘿,你還挺挑?”胖女人一推桌子。


    “啪”的一聲,半碗殘羹撒到一地。


    唐刀看著地上的麵條,特刺眼,似乎一堆蛆蟲在地上蠕動。


    他轉身走了,一句話沒說。


    唐刀告訴自己:一切收獲靠雙手!


    從那以後,他所做所為,都有了目的:我給你幹活,你給我錢,我拿錢換吃的。


    我替你拿起板磚,拍別人的腦門,你就給我修煉功法。


    我替你用身體擋白刃,你就教我武技。


    他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不狠?不狠就沒吃的、就沒功法、就學不到武技!


    所以,救了二小姐的時候,他告訴二小姐自己的名字:因為我救了你,你給我一定代價的報酬,天經地義。


    所以,陳醉藍被岩虎追殺的時候,他一定要攔住岩虎:你救過我,我就一定要救你,這才兩清!


    ……看著睡了的女孩,唐刀鼻子有點莫名酸酸,卻有心生不解:我救了你,你我就兩清,為何,我的傷口有獸皮包紮、我的身上披著草衣?


    他的目光不再往日般清澈的堅毅,他心生疑惑,他有不解。


    身邊清香依舊,甚至,還有微微鼾聲,那鼾聲像跳躍的快樂音符,讓少年舒服極了。


    唐刀深吸一口氣,默默運轉通筋,開始修煉。


    所有疑惑、所有不解,讓歲月來告訴辛酸過往的少年吧,歲月不僅是一把殺豬刀,還能給幼苗茁壯成長的空間。


    天地元氣湧進唐刀血肉筋脈,幫他默默的錘煉千瘡百孔的身體。


    忽然,腹部位置,一股熱流,在天地元氣的牽引下,緩慢的流向全身。


    對這股能量,唐刀有點熟悉,熱流有點像是自己吃掉岩蟒晶核後,晶核的精元。


    但是這股熱流,要溫和的多。


    若說岩蟒晶核提供的精元之力是激流狂濤,那這股熱流就是涓涓流淌的溪流。


    少年若有所思。


    讓自己靜下心來,少年慢慢的進入修煉狀態。


    沒一會,少年臉上一片寧靜,一片安詳、一片清澈。


    他微閉著眼,眉目端祥,雙手伸開,平放在身邊,他似笑非笑,他似醒未醒。


    山坳裏,忽然起了一陣風。


    天地元氣帶起的風。


    無窮盡的天地元氣,瘋狂的湧向少年的身體,在山坳周圍,響起嘩啦啦的風聲。


    女孩猛地抬起頭,她稍微疑惑,看向山坳外邊:明月依舊,山林一片安靜。


    “沒有變天啊!我以為要下雨了!”女孩不解的嘀咕道。


    當她看向躺在地上的這個掃屍人男孩後,她忽然驚訝的長大了嘴巴。


    隻見天地元氣幾乎濃厚的要化形般,湧進了男孩的身體!


    包紮傷口的獸皮邊緣,可以看見本來血糊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


    先天境界的陳醉藍,又深悉藥理武道,她忽然意識到,這個掃屍人進入了一種奇妙的修煉狀態。


    按理說,他受創之重,在恢複之前,是不宜修煉的。


    但這種奇妙的修煉狀態,卻生生的打破了這種常理,不僅傷勢沒有加重,反而在快速的恢複,而且,他的這種狀態似乎暗合某種玄妙的意境,讓他的修為在快速的提升!


    武意!


    他在領悟武意!


    隻有進入玄妙的武意境界,才可能出現這種逆常理的現象。


    武意是什麽,陳醉藍夜說不上來,但她出身聞名大陸的藥王穀,卻聽過這種奇妙的意境狀態。


    武意不同於修煉武道功法而提升的等級,是修煉武道的一種神奇意境。


    似乎隻有修煉達到很高境界的武者,才能從武道、閱曆中,領悟的類似某種規則的神奇意境!


    而一旦領悟武意,此人一定能夠達到很高的武道成就。


    陳醉藍曾聽師傅偶爾說道:武意虛而實在,是大道的縮影、規則的碎片,領悟武意,才能真正的擁有自己的武道。


    當時,陳醉藍並不懂這些玄虛的話語,現在的她,也不懂。


    但她知道,武意是修煉武道的某種至高存在!


    而眼前著原本隻剩下一口氣的小小掃屍人,竟然在領悟武意?太不可思議了!


    陳醉藍羨慕少年,更敬佩少年,她起身,來到山坳外邊,將身影遮掩在山石背後,警惕的看著遠處和近處的一切,她要守護這個神奇的、倔強的、還給自己一點好感的莽撞的少年。


    為什麽呢?


    她沒有問自己,她也沒有答案。


    似乎,她守護的是自己後院那一片草藥稚嫩幼苗,那是她的心血汗水,她的守護,是那麽自然而然,沒有為什麽。


    天地元氣,越來越洶湧,像是狂風,像是怒浪,湧向山坳這邊。


    但這些狂風怒浪,在進入少年身體後,卻忽然就變成了溫順的細流,流過唐刀血肉筋脈。


    ”騰!“


    少年的身體忽然發出一聲悶響。


    陳醉藍睜大眼睛:這家夥別出事了啊!這麽狂暴的天地元氣,就是先天境武者也不敢一次性吸收如此磅礴的天地元氣進入身體!


    陳醉藍看到唐刀臉上一紅,隨後又陷入安靜。


    接著,周圍的天地元氣更加狂暴,似乎形成一股小龍卷風,卷進山坳,又湧進唐刀的身體。


    陳醉藍握緊拳頭,緊張的看著躺在地上的唐刀。


    她卻不知道,就在剛才,唐刀竟然又一次打通了一條筋脈!而且,他徹底的突破了練體第三重。


    此刻,洶湧的天地元氣在幫他打通第十二條筋脈的同時,正在滋養他的全身每一寸骨頭,他正式進入了練體第四重!


    而這一切,唐刀竟然一無所知。


    唐刀覺得自己似乎睡著了,又一次進入一個玄妙的夢裏。


    他小時候老睡不踏實,時常做夢,做一些奇怪的夢。


    現在,他的夢裏,是一座巍峨群山,山間,雲霧繚繞。


    在群山的中間,最一座最高峰,那座高峰猶如鶴立雞群,山巔,像是一柄衝天而立的巨大長槍。


    雲霧深沉處,隱約有一條巨大的鐵鏈,鐵鏈一會顯出雲霧,貼著群山頂峰懸空垂下,一會又被雲霧遮住,看不見蹤跡。


    唐刀站在山底,愣愣的看著長槍般的山巔。


    看著看著,他的眼睛有點花,那真的是一把長槍,要筆直衝天刺出的長槍,甚至,他能看到槍尖的拿到磅礴而鋒銳的鋒芒。


    唐刀忽然想要將長槍握在手中,他覺得,那是他的長槍,他應該抓住這一把巨大的長槍,將老天刺出一個窟窿!


    於是,夢裏的唐刀動了,他跨過山下的溪流,走過參天大樹的茫茫林原,他走啊走,他要找到那道鐵鏈,他覺得,爬著鐵鏈,可到山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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