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泠一迴到慕府,就被雲橋拉去跨了個火盆。被嚇得一連幾日都睡不著覺的雲橋蒼白著一張臉,守著慕晴泠從燃著火炭的銅盆上跨過去,連忙用柚子葉沾著水撣了慕晴泠一身。


    雲橋等慕府下人是被周慶年的人互送迴來的,那夜雲外寺遭襲,寺裏的武僧還有慕家的家丁護院死傷慘重,等慕晴泠迴到府裏,安置亡者家眷、找人照顧傷者,這些雜事處理下來又是好幾天忙碌。


    “那衣裳還是周家姑娘的,迴頭你選幾件我沒上過身的,再去庫裏取一套頭麵,給人家送過去。”慕晴泠一身天青雲錦長衫,頭發鬆鬆地挽起,隻綴著幾隻珍珠小簪,懶洋洋地靠在窗邊的美人榻上,見雲箋在收拾前幾日她穿迴來的衣裳,忙吩咐道。


    雲箋一邊收拾一邊迴道:“雲橋早就將東西選出來了,隻等姑娘過目就送過去。”


    慕晴泠支著額頭昏昏欲睡,聽見雲箋這樣說,便放心地“嗯”了一聲。拿著美人捶的小丫鬟在她腳邊輕輕地給她捶著腿,雲箋見慕晴泠要睡不睡地,也放輕了手上的動作。


    一旁額小幾上燃著香,清幽的香氣淺淡而寧神,窗外綠樹成蔭,隔絕了灼人的陽光。廊下掛著的鳥籠裏,百靈活蹦亂跳,不時引吭高歌,聲音清脆動聽。


    熟悉的環境讓慕晴泠的心安定下來,這幾日經曆跌宕起伏,情緒大起大落,身處其中時尚不覺得,如今一旦放鬆下來,就覺得渾身上下哪哪兒都不舒坦。


    雲橋從外麵進來,走到慕晴泠身邊輕聲喚道:“姑娘,姑娘。”


    慕晴泠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雲橋到圓桌上倒了一杯茶,送到慕晴泠手邊,說道:“姑娘醒醒,你讓人去請的王家大哥、大嫂已經到了,現在在花廳候著呢。”


    聽見雲橋這樣說,慕晴泠揉了揉額頭,將杯中茶水飲盡,長舒一口氣說道:“這人就是鬆不得勁兒,在外麵的時候就是病著也覺得精神百倍,如今迴來了,整日裏都打不起精神,覺得乏力得很。更衣把,別讓王大哥他們久等。”


    雲橋一邊伺候慕晴泠換衣裳,一邊說道:“姑娘可快別提之前的事兒了,放眼看去,這滿杭州城的小姐誰遭過姑娘這樣的罪,姑娘沒消息那段時間我都想好了,再找不到,我就一頭碰死去跟老爺太太請罪去。”


    說著說著,雲橋眼眶就紅了,慕晴泠知道她這幾天也是嚇壞了,忙說道:“行了,青天白日的動不動就死啊死的,也不嫌晦氣。我這不是迴來了嗎?要不我們雲橋姐姐再好好檢查檢查,看看你家姑娘少沒少一根頭發?”


    雲橋摸了摸眼眶,蹲下身去整理慕晴泠的裙邊。慕晴泠看了看鏡中的自己,見雲橋還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笑道:“好了,這是怪我這幾日忙著沒好好哄著你不成?去,把我那對白玉百合簪取出來。”


    慕晴泠讓雲橋取的那對簪子是上好的羊脂玉,這塊料子開出來的時候還有人惋惜,如此油潤欲滴的好料這些年是越來越難見了,隻可惜玉身上帶著一小塊黃色。不成片,切了可惜,不切又總覺得像是瑕疵。


    後來有能工巧匠將這塊料子破開,雕了一對花簪,那點黃色正好成了花蕊,渾然天成,仿佛枝頭上開得正盛的百合被凍結了時間,永遠地停留在最完美的時間。


    慕晴泠重新挽了頭發,插上玉簪,發黑如墨,雲髻之間兩朵百合盛開,清雅又別致。她還在孝中,不宜奢華,這樣的裝扮正合適。


    雲橋看著鏡子裏的慕晴泠出了神,她們姑娘這樣美,容貌氣質都是頂尖的,為何這命卻苦成這樣。年幼喪母,年少失父,裏裏外外又有那麽多豺狼盯著她,想稍不注意就能被人給生吞活剝了。


    若是…若是姑娘能有一個托付終身,可以依賴的人……雲橋腦子裏閃過一個人的身影。那人不論身份地位,還是才學氣度,配她們姑娘都是正正好的,而且平日裏他又十分維護姑娘,要不然……


    “雲橋?雲橋!”慕晴泠一轉身就見自己的貼身丫鬟一副神飛天外的模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叫了兩聲。


    “啊?”雲橋迴過神來,慕晴泠好笑道:“想什麽呢這麽入神,叫你都聽不見了。走吧。”


    慕晴泠帶著人來到花廳,遠遠的就看見王貴夫妻倆正坐在花廳的椅子上,腰板挺得筆直,旁邊的茶點碰都沒碰,混身不自在。


    慕晴泠揮退身後跟著的丫鬟婆子,隻帶著雲橋跟雲溪、雲箋走了進去。


    “王大哥,王大嫂,讓你們久等了。”慕晴泠走進花廳招唿道,王貴跟他媳婦兒下意識地就站了起來,見慕晴泠緩步走進來,通身富貴精致,行走間環佩輕響。


    王家夫婦有些局促地往後退了兩步,手在衣服上蹭了兩下,才笑道:“不久等不久等,勞煩小姐還專門請我們過來一趟。”


    王貴這話說得頗有些顛三倒四,慕晴泠沒撐住,笑了出來。走到王大嫂身邊,扶著她坐下,打趣道:“不過是換個地方而已,大哥大嫂怎麽就生分了這麽多。晴泠蒙大哥大嫂照顧,於情於理都應該好好感謝你們,如今這裏也沒什麽人,大哥大嫂就當是在家裏,自在些,咱們也好說說話。”


    王大嫂拉著慕晴泠,仰頭看著她。她早知道當日她男人幫的這兩人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萬萬沒想到,他們的一個平常之舉,竟然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


    “小姐說的哪裏話,是我們全家……不,是我們全村該感謝小姐才是,若沒有小姐幫忙,我們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呢!”王大嫂紅著眼眶說道,情到深處,就要起來給慕晴泠磕頭,慕晴泠連忙讓雲溪跟雲箋將這兩人攔住了。


    慕晴泠歎道:“大哥大嫂,真不用客氣。趕緊坐下吧,不然我可就隻能陪著二位站著說話了。”


    好不容易將二人勸著坐下,招唿他們用了茶,慕晴泠才有開口說道:“此番請大哥大嫂過來,一是想正式地謝謝二位,若沒有大哥大嫂的幫助,我與……哥哥,怕是還要耽誤一些時日才能迴家。二是如今馮家的案子已由周知府受理,村裏被占用的田地還有財產日後也會悉數奉還,隻是審案時間長久,又要等巡撫大人上任,這段時間家裏若有難處大哥大嫂隻管直言,晴泠一定竭盡所能。”


    聽見慕晴泠這樣說,王貴夫妻倆更是感動,王大嫂一邊摸著眼淚,對慕晴泠說道:“小姐能幫我們伸冤,已經是幫了我們大忙了,了結了馮家這件事,這日子也難過不到哪裏去,哪裏還敢再勞煩小姐。”


    王貴在一旁連連稱是,慕晴泠知道他們是老實人,心地純善,便岔開話題引著他們閑聊了起來。因為王貴夫妻還要迴王家村,估摸著時間慕晴泠便著人將王貴夫妻倆送出了府。


    下人帶著王貴夫妻從側門離開,一出門就見門外停著一輛板車,上麵放著些米麵布匹,都是結實耐用的。拉車的是一頭結實的黃牛,皮毛順滑,尾巴一甩一甩地趕著蒼蠅,見人出來了,還偏頭往這邊看了一眼。


    “這……這是……”王貴夫妻倆看著這些東西有些目瞪口呆,慕家下人上前說道:“兩位別驚訝,小姐說了,兩位都是勤勞人,若送金銀兩位必然不能要。這些都是農家能用到的東西,用來報答兩位的救命之恩已經是怠慢了,希望二位千萬不要嫌棄。”


    “使不得使不得。”王大嫂連連擺手,慕家下人笑了笑,說道:“嫂子快別為難我們下人了,都是小姐吩咐的,我們隻能照做。再說了,這些東西嫂子若不收下,家裏也用不上了,大哥大嫂權當幫我們一個忙,收下吧。”


    王貴看著那頭拉車的黃牛,眼神有些動搖。他家原來也有牲口,耕地拉磨都是好手。隻是後來也被拉去抵了債。他原本就想著,如今馮家倒了,他跟他媳婦兒辛苦一點,存點錢再去買一頭牛犢子,沒想到現在慕晴泠將這些都給他們備好了。


    王貴夫妻推辭不過,隻能接過趕車的鞭子。王大嫂上車之前,跪在側門的階梯下磕了好幾個頭,泣不成聲。


    花廳裏,慕晴泠還沒帶人迴東院。送王貴夫妻倆離開的下人過來複命,聽說王大嫂在側門前磕頭的事,站在慕晴泠身邊的雲橋感歎道:“這兩位當真是樸實良善,合該善有善報。”


    慕晴泠點點頭,望著門外說道:“若是這世間像王大嫂這樣的人多一點,能少多少是非。”


    “聽上去師妹感慨頗多啊,有興趣講給師哥聽聽嗎?”傳遍突然傳來一個老不正經的調侃聲,慕晴泠迴頭一看,就見蕭嵐洺趴在窗戶前,探了半截身子進來,沒個正形。


    慕晴泠先看了看四周,她之前怕王貴夫妻不自在,將大部分下人都打發走了,所以現在蕭嵐洺這樣也沒幾個人看見,慕晴泠迴頭示意雲橋帶著剩下幾個丫鬟先出去,才轉頭看著蕭嵐洺說道:“堂堂王爺,被下人看到這個樣子算怎麽迴事。師兄怎麽也不顧及著些。”


    蕭嵐洺手在窗框上一撐,從外麵躍了進來,不以為然地說道:“反正有師妹替師兄顧及著,師兄自然放縱了些。多謝師妹啊!”


    慕晴泠斜睨了湊到自己麵前的蕭嵐洺一眼,又見他不知從哪兒躥出來的,肩上有些落花。忍不住伸手替他拂去。


    蕭嵐洺看著慕晴泠動作,等她收迴手,才笑道:“我聽師妹與王家嫂子聊得開心,就沒出來打擾,現在人走了,有件事兒,我就不得不裏跟師妹說道說道了。”


    慕晴泠以為蕭嵐洺有什麽重要的事,連忙正色道:“師兄請講。”


    蕭嵐洺彎下腰,定定地看著慕晴泠,滿臉嚴肅。慕晴泠被他看得有幾分緊張,卻聽蕭嵐洺說道:“師妹剛才當著王家嫂子的麵,叫我什麽?”


    “啊?”慕晴泠一愣,想了想,隨即臉就紅了起來,咬著唇不知道怎麽迴答。


    蕭嵐洺還是一副嚴肅而認真的模樣,說道:“我是家中幼子,頭上哥哥姐姐有一大堆,可還沒人這麽叫過我呢,如今可算遇著了,快,再叫一聲來聽聽。”


    慕晴泠被蕭嵐洺說得赧顏,又覺得好笑。這人時不時就要抽瘋,都不知道之前在知府衙門裏的他跟現在這個他,哪個才是他真正的模樣。


    “快點,王爺說的話你這小丫頭難道還敢不聽?”蕭嵐洺催促。


    慕晴泠被他調侃的眼神看得有些惱了,推了他一把,說道:“就不聽,王爺您想怎麽處置?”說完,瞪了蕭嵐洺一眼,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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