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巷,位於安樂巷最深處,也是西固縣緊貼西城牆腳跟的一條巷弄,據說是因巷子中的一座荒廢的宅院而得名,那處大宅院幾乎每個本地的百姓都有耳聞。


    窮困、混亂、疾病、乞丐甚至是年老色衰的娼妓也會在此出沒,至於安樂巷中盛產的扒手、潑皮,更是常見,還有地下勢力的成員也經常在此處出沒。


    一路走來,林放發現路邊蹲伏或是側臥的人,大多衣衫襤褸,衣不蔽體,麵色也都是不健康的蠟黃色,從他出現,一直都有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怪隻怪林放身上的衣服,與這裏各個不入。


    斑駁粗陋的牆麵,狹窄陰暗的巷道,偶爾破陋的房子中還會傳出一陣急促的喘息,林放自然知道房子裏邊正在發生何事,他也不以為意,倒是前邊帶路的小家夥以及周圍的人,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場景,麵色平靜,波瀾不驚。


    林放觀察周圍環境的同時,前方的小乞丐也在暗暗的打量著林放。


    林放雖然比小乞丐個子高了些,但小乞丐僅看麵容,便判斷出,林放的年齡比自己還要小上一些,他和弟弟們,常年忍饑挨餓,一年也不一定吃上幾次飽飯,自然比不上膚色白嫩,麵色紅潤的林放。


    小乞丐側目看了一眼林放,他覺得身後的孩子腦子有些不正常,要麽就是無知無畏,大宅巷是什麽地方?那可是人盡皆知的魔窟,自己領他進來之前,還曾詢問他敢不敢進去,結果男孩兒想也不想的便點頭確認。


    如果說安樂巷是西固縣肮髒的代名詞的話,大宅巷則是徹徹底底的**溝,世間的一切肮髒,都能在這裏找到,人性的醜陋每日都在這裏上演。


    別說一個尋常人家的孩子,哪怕是大人來了這裏,也不敢說就能走出去。


    但這個孩子到現在仍舊能保持鎮靜。


    “應是裝出來的吧。”


    小乞丐暗自嘀咕。


    林放跟著小乞丐在巷子中快步穿行,路上時不時出現的水溝和殘垣石塊讓本就凸凹不平的道路更加難行,林放的眉頭也開始擰在了一起。


    住在這種地方的人,別說身體會越來越差,心理也可能出問題,環境能夠影響的,絕非隻有身體那般簡單。


    而從小生活在這裏的孩子,麵臨的又是何等的艱辛和磨難?


    很快,林放便知道了,這些孩子以前、現在正在經曆著何等的摧殘。


    “到了。”


    小乞丐自從進了大宅巷,也徹底撕下了在外邊的可憐偽裝,現在的他總給人一種陰鷙之感,也是,在此處想要生存下去,聖母之人,早就被人吃淨了血肉,唯有心狠手辣的奸猾之徒才能適者生存,這便是此處的環境,早就了這樣的一個孩子。


    不對,或許是一批這樣的孩子。


    林放看著眼前大大小小的四個幼童,三個男孩,一個女孩兒。


    三個男孩兒和小乞丐的裝扮很是相似,衣衫襤褸麵黃肌瘦,隻有一個孩子脖子和肚子鼓脹著,並非是胖,而是大肚子和大脖子病,剩下的兩個相對還算健康些,總的來說,三個男孩兒雖然身子有些病症和虛弱,但至少還算健全,而剩下的那位女孩兒,就要淒慘的多了。


    女孩兒一張小臉上,自從看到林放後就一直想要挪向三個男孩兒的背後把自己藏起來,三個男孩兒也像大哥哥一樣,急忙護在她的身前,麵露恐懼,眼神卻又無比堅定,林放知道,就算他真的是壞人,想要對女孩兒不利也要先殺了三個男孩兒才有可能。


    他們,對死亡的恐懼,並沒有尋常人那般強烈。


    林放目光放到女孩兒仍舊露在外邊的雙腿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小腿上有數道明顯的疤痕,膝蓋下還有兩個高高鼓起的大包,從剛才女孩兒拚命挪動的舉動來看,小女孩兒的雙腿,已經無法支撐她站起來像正常人走動。


    林放緩緩走向小女孩兒,卻被三個比他矮一頭的三個孩子攔下,林放看了一眼帶他來的小乞丐。


    小乞丐看到他的眼神瞬間,心神一顫,他似乎從這雙眼睛中看到了不同於旁人的同情和憐惜,若是一般的乞子或許會為同情和憐惜的眼神而開心,因為這種眼神也意味著他們可以得到更多的施舍,可是小乞丐,並不喜歡這種眼神!


    甚至還有怒意在升騰。


    小乞丐握緊拳頭,正要開口,卻發現,同情和憐惜的背後,還隱藏著一絲請求。


    這種感覺來的甚是莫名,小乞丐握緊的雙手不知不覺中鬆了下來,沉吟片刻後,揮揮手,示意讓三個小男孩兒讓開。


    三個小男孩眼中滿是不解,可是有外人在,他們也不敢多問,但也不願就這般讓路,特別是那個大著肚子和脖子,卻骨瘦如柴的男孩兒,倔強的瞪著林放,瞪大了眼睛想要以此嚇退林放,卻被林放隨手推在一旁。


    但林放用力很是小心,他很怕一個不小心,將這孩子推倒在地,他們的身子骨,太弱了...


    林放在小女孩兒麵前蹲下,小女孩兒慌張的看向幾位哥哥,眼神中噙著淚水想要求助,可是小乞丐似乎打定了注意,不讓三位哥哥來救自己,難道,大哥是要把我賣給眼前的這個人了麽?


    嗚嗚嗚——


    他竟然還用手摸自己的小腿,小女孩兒渾身一顫,淚水立刻就溢了出來,大肚子氣急,又想上前卻被小乞丐攔下,這時哪怕小乞丐威望極高,剩下的三個孩子也不答應了。


    “再等等!”


    小乞丐沉聲說了一句,這才讓三個小男孩兒暫時安靜了下來。


    林放摸了摸小女孩腿上的傷痕,應該是鞭子之類的東西抽打所致,並不是造成小女孩兒殘疾的原因,隨後他摸了摸膝蓋下的凸起,麵色一鬆,長出了口氣,轉頭看向小乞丐,問道:“這丫頭是不是之前從很高的地方跳下來,摔到了雙腿?”


    小乞丐一驚,“你怎會知道?”


    這時小女孩兒也顫抖著長長的睫毛,睜開了眼睛,帶著一絲疑惑,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少年。


    “那就是了,若是所料不差,她這腿傷,應是有了月餘之久。”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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